“巴赫先生，你的慷慨，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卡洛琳的声音很平静，她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收购方案，拂去了一些並不存在的脏东西。
  她用碧绿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位自称是父亲朋友的邓肯。
  “我承认，金帆商会確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外界流传的那些谣言，也並非是空穴来风。”
  这句出人意料的示弱，让大厅里的气氛瞬间一变。
  债权人们骚动起来，而巴赫的脸上则浮现出胜利者才有资格摆出的怜悯笑容。他认为这只骄傲的小母狮子终於要低下她骄傲的头颅了。
  卡洛琳没有理会眾人的反应，她缓缓踱步，礼服的裙摆隨著她的动作，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如水波般荡漾。每走一步，那裹著肉色丝袜的修长线条便不时显露，吸引著在场所有男性的目光，包括巴赫那毫不掩饰的注视。
  “我们的船，確实遭到了某种......前所未见的『炼金生物』的入侵。”
  她停在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前，背对著眾人，声音里带著恰到好处的疲惫。
  “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但效果......確实不尽如人意。”
  邓肯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向前一步。
  “卡洛琳，我的孩子，现在止损还来得及。巴赫先生的条件虽然苛刻，但......”
  “苛刻？”巴赫夸张地大笑起来，打断了邓肯的话，“邓肯先生，我这是在做善事！是在挽救这位女士最后的体面！否则，不出一个月，金帆商会停在错锚港里的船连一块完整的木板都不会剩下！到那时，你们手里的债务合同，可就真是一堆废纸了！”
  巴赫的话音刚落，大厅后方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名银行家的隨从快步走到主人身边，压低声音急切地耳语著什么。那位银行家脸色微变，狐疑地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卡洛琳。
  这细微的变化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池塘，一圈圈涟漪开始扩散。
  很快，陆陆续续有其他人收到了来自外界的消息，窃窃私语声逐渐匯成一片压抑的嗡鸣。
  就在这时，议事大厅厚重的橡木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这一次衝进来的是巴赫自己的心腹，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扑到主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喊：“大人！不好了！金帆商会的人......他们疯了！他们正在把一种散发著恶臭的绿色粘液，一桶一桶地倒入码头里！”
  债权人们渐渐升起希冀的神色，难道有转机？
  巴赫先是一愣，隨即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上司和他透露过“灾星”的部分信息，是无法挽救的灾难。
  可他也不是傻子，他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转向身后的人群，沉声喝道：“海狼！”
  独眼刀疤的船长走了出来，他不敢直视卡洛琳，眼神躲闪。
  “你觉得有什么药剂能对付那个船蛆吗？”
  海狼先是一愣，然后抢过旁边桌上的一杯酒一口灌下去，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红著眼睛吼道。
  “药？什么他妈的药能治魔鬼？老子亲眼看著那玩意儿把『烈酒號』的龙骨当甘蔗啃！炼金术士用最烈的龙火油烧，那玩意就在火里扭了两下，跟泡热水澡似的。『海妖之泪』够毒了吧？一滴就能毒死一头鯨鯊，我们倒了一整桶，那些玩意儿埋进木头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那不是虫子，那是魔鬼！是咱们所有跑海人的末日！”
  海狼喘了两口气，声音越发冰冷，“往海里倒药剂？哈！大海能稀释一切，这是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那不是药，那是嫌他们吃得不够饱，给它们加点饭后甜点！她疯了！这个女人彻底疯了！她要拉著我们所有人，给她的舰队陪葬！”
  这话一出，杀伤力巨大。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都如此绝望，这无疑是给金帆商会的垂死挣扎宣判了失败。
  债权人们的脸又白了下去。
  巴赫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他爆发出响亮的狂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可怜的卡洛琳，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病急乱投医？你以为你在乞求海神的恩赐吗？”
  他转向那些脸色铁青的债权人，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黑石之手的胜利。
  “现在，你们都听到了？”
  “签了它！”巴赫指著桌上那份收购方案，对所有债权人发出最后的通牒，“签了这份协议，拿走你们的钱！否则，就等著和这个疯女人一起，看著你们的抵押品被她亲手用一桶可笑的草药彻底葬送吧！”
  整个大厅再没有一点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卡洛琳身上。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这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狮屈服。
  卡洛琳缓缓地，用戴著丝质手套的手，拿起桌上那份巴赫扔过来的收购方案。
  这头母狮终於认输了么？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
  但她並没有去拿笔，也没有看內容。
  而是慢条斯理地，用那份文件，给自己扇了扇风，仿佛是觉得这大厅里小人得志的嘴脸散发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烦闷。
  雨水顺著巨大的彩绘玻璃滑落，在她身后形成一道道模糊扭曲的光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实。
  她的脸上没有崩溃，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
  她抬起头，看著已经笑的满脸横肉的巴赫，微笑开口。
  “巴赫先生，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死法是什么？”
  巴赫一愣，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是落难的海员用海水解渴。”
  “是你们以为水火不侵的船蛆，遇上了它无法消化，却又无限供应的美食......”
  那份收购方案被她扬到天板，隨后纸张散开，飘落的到处都是。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轻轻点在自己娇艷的红唇上，碧色的眼眸里闪烁著妖异而残忍的光芒。
  巴赫等一眾人看得痴了，虽然她的行为很失礼，但谁都不忍打断这一刻妖艷得不可方物的银髮魔女。
  “还有就是，你和你的盟友们，用最高的价钱，吃下了整个市场所有的运力。”
  “等著撑死吧，你这头贪婪的蠢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