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蒙学星火
作者:一叶青槐      更新:2025-07-15 03:41      字数:2291
  望著这一幕,柳文渊摩挲著《蒙学辑要》发黄的扉页,晨光里能看清纸页边缘的茶渍与指痕。
  老僕正要搀他坐到磨盘上,却见老人轻轻摇头道,“老朽致仕五年,踏遍七十二乡。见过私塾先生用芋叶当纸,见过蒙童蘸雨水练字……”
  “老夫半生所求,不过让贩夫走卒也能明理通文。”
  “周先生,这些启蒙诗......”
  柳文渊突然起身抓住青年手腕。
  “可否载入《蒙学辑要》?”
  他翻开册子空白页,指尖在“周砚秋”三字上方悬了许久,“老朽定会註明出处。”
  周砚秋闻言,不禁失笑,他心里明白,柳文渊不信这些诗是从神庙旧籍而来,只当自己是谦虚。
  无意瞥见那蒙学辑要旁,批註了一行小字。
  』愿得书香盈四海,不教贵贱阻芸窗。『
  周砚秋精神一震,这柳公虽年迈,却有著如此宏大的志向,实在令人钦佩,想来青槐公也不会介意此事吧?
  正想著,院中槐叶忽然唰唰而动,周砚秋心中瞭然,这是他那好友同意了。
  周砚秋望著老槐晃动的枝影,笑著抽回手:“老先生若收录,自是极好。这些诗確非我作,皆来自青槐公庙旧籍,还请署名“槐公”才是,我一介乡野塾师,不敢冒领神祇诗才。”
  “好吧,便依小友所言。”
  柳文渊微微点头,顺著周砚秋的目光望去,周遭似有微光流转,天地灵气仿若都往那老槐树下匯聚。
  只见槐树荫翳中,一道青衫身影若隱若现,周身似笼著一层薄如蝉翼的仙雾,朦朧縹緲,看不真切。
  那身影抬手作揖,嘴角噙著一抹淡笑,虽未言语,却莫名传递出一种亲和友善之感。
  “这……”
  柳文渊只觉一股祥和之气扑面而来,心中震撼难以言表,待他定睛再瞧,青衫身影已如烟云消散,唯余老槐在风中簌簌,仿若方才只是南柯一梦。
  ……
  月色漫过窗欞时,周砚秋正伏案修补那本用於蒙童启智的旧书。
  油灯將“有教无类”四字映在斑驳土墙上,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忽忽而一阵槐香扑鼻,眼皮发沉,再睁眼已置身一片星河倒悬的麦田。
  林棲踏月而来,只见周砚秋头顶气机再变。
  一片青光盈盈,文气翻涌,似与天上繁星隱隱呼应,熠熠生辉。
  林棲抬眸望去,可惜如今天机混沌,不知其到底是何星君,王朝末年的乱象倒是在星象中尽显,一片混乱,难寻希望。
  “砚秋头顶文气冲霄,怕是要惊动文昌帝君了。”
  林棲漫步而来,打趣一声。
  指尖缠绕著周砚秋梦中的青气,化作《劝学》诗句,与天河畔摇摇欲坠的文昌星遥相呼应。
  周砚秋翻了个白眼,踢开脚边碎石,惊散满地星子:“你倒逍遥,可知今日柳公差点要荐我去翰林院修书?”
  他模仿老儒生颤巍巍的腔调,“周小友若入国子监,必能重振学风……牧之害人不浅!”
  “哈哈哈,砚秋之才与我相当,倒也去得!”林棲厚著脸皮笑道。
  二人並肩而立,望向远方星河。
  忽然林棲开口。
  “砚秋才情甚高,却甘愿困守三尺茅檐?我见今日柳公说'蒙学乃国本'时,你指节都攥白了。”
  周砚秋嘆了口气,目中露出迷茫之色,道:“牧之可知,王大牛的父亲上月来退学?他说'认得粮价牌便够,读多书反误了打渔'。”
  “去年县尊来过村中巡视,见孩童用芋叶习字,反笑'泥腿子也配谈文墨'!”
  “柳公曾言,愿得书香盈四海,不教贵贱阻芸窗……这一宏愿,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见周砚秋失了信心,头顶青气都褪去一半,林棲暗道不妙,大袖一挥,星河化作万千蒙童身影。
  七岁虎子蹲在渡口画“舟”字,十五岁的虎子却被父亲拽著耳朵拖回渔船,总角春妮捧著《千字文》如获至宝,及笄后却用书页裹了醃菜……
  “你把他们当璞玉雕琢,可曾想过十年后这些'舟'字'书'字……终成灶膛灰烬?”
  “唉!”
  周砚秋头顶青气再散一半,无可奈何,只是长嘆一声。
  他忽地想起今日柳文渊曾说过,他这五年来走访十三州县,不知多少蒙童连“天地玄黄”都未曾写过。
  “我曾听闻,柳文渊致仕后变卖家產,在七十二乡建'蒙学堂'。”
  林棲指尖点向星河某处,映出那白髮老人蹲在泥墙边教乞儿写“人“字的场景。
  “他今日见你用苇杆引水教'江河',连夜重写了'地理篇'。”
  周砚秋望向星河,其中《蒙学辑要》的幻影翻开,上面详细记录著他教孩童用草绳摆字的过程。
  忽的,星河深处传来朗朗书声,竟是百里外蒙学堂的孩子们在復刻“学海无涯”游戏。
  “砚秋以为启蒙只是局限一地,教这方学子识文认字?”
  林棲並指为刃,劈开笼罩文昌星的混沌,正色道。
  “柳公正在把青槐村蒙学编成《教范》,要让天下塾师都懂得用草叶折舟、引露水成河。”
  “蒙学於一村,星火而已,可砚秋若愿蒙学於天下……”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待你与柳公修订的蒙书传遍乡野,便是给天下寒门偷来火种!”
  “蒙学於天下……”
  周砚秋喃喃自语,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颤音,“我能做到吗?”
  剎那间,林棲周身神力暴涌,天地为之一颤。
  他五指如鉤扣住周砚秋肩井穴,眼中雷芒几乎劈开对方的神魂:“柳公迟暮之年,尚有如此大志……”
  “你不过双十而已,就敢说做不到?这双膝盖跪惯了世家门槛,如今倒立不起读书人的脊樑了吗?!”
  这一声,仿若神音化剑,劈开混沌,周砚秋只觉神魂剧震,识海之中迷雾豁然散开。
  恍惚间,一条通衢大道现於眼前,道上灯火摇曳,照亮了无数蒙童求知的面庞。
  周砚秋只觉体內热血沸腾,头顶青气如蛟龙出海,汹涌匯聚,须臾间,青气竟染上了紫色,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外界风云突变,乌云如受惊的奔马四下散开,一缕星光从天而降,直落村中。
  这星光夺目,竟將月色压下几分。
  只是夜深人静,少有人察觉这异象。
  再看林棲,其头顶紫气如涛,与周砚秋的灵力相互呼应,两人之间的因果红线愈发凝实,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