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求生不得
作者:
魔法龟Revo 更新:2025-10-22 21:50 字数:4059
第772章 求生不得
崔元一边说话,一边弯腰捡起那个被李国瑞扔掉的粗瓷酒杯。或许是因为地面潮湿泥泞,这一摔竟然没有将酒杯摔碎,只是沾满了污秽。崔元从油衣的内襟里摸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杯沿和内壁沾染的泥污,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玩。
就在他拿起那壶调制好的毒酒,准备往擦净的酒杯里倾倒时——
“不——!!”李国瑞猛地爆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我不要喝!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崔元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这垂死的哀鸣。他自顾自地倒了半杯毒酒,澄澈的酒液在粗瓷杯中微微晃动,映着跳动的灯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他将酒杯轻轻摆在李国瑞面前的炕沿上,声音平稳得可怕:“小侯爷,请吧。很快的,一了百了。”
求生的欲望被极致的恐惧给挤了出来。他猛地从墙角弹起,枯瘦的手掌疯狂地挥出,狠狠打向崔元手中的酒杯。崔元早有预料,手腕微微一沉,避开了大部分的力道,但酒杯还是被打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酒杯碎裂,毒酒四溅,渗入肮脏的泥土。
李国瑞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朝着那扇敞开的牢门踉跄着冲去。
可他刚扑到门口,就被那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阴影里的番役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两名番役如同鬼魅般无声踏出,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扣住了他枯瘦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木质栅栏上。
李国瑞的脸颊挤压着栅栏,扭曲变形,他拼命挣扎,嶙峋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却如同蚍蜉撼树。
挣脱无望,李国瑞彻底陷入了癫狂,朝着幽深的甬道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放开我!放开!狗奴才!你们这些狗奴才怎么敢动我?!爹!爹——!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爹!救我!!”
对面牢室立刻传来了更加苍老凄惶的回应,武清侯李铭诚早已被惊醒,此刻正死死扒着牢门的栅栏。听到儿子这绝望到极致的呼喊,他心肝俱裂,老泪纵横,也跟着疯狂嘶喊起来:“住手!崔元!住手!我儿是慈圣太后的侄孙!是皇上的表弟!刑不上大夫!崔元!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啊!”
崔元仿佛被这父子二人的哀号给取悦了。他慢悠悠地从墙上取下那支松木火把,踱步到关押李铭诚的牢房门口,依次点亮了李铭诚牢房两侧壁凹里的油灯。跳跃的光晕扩展开来,勉强照亮了这一小片囚笼交织的区域,和李铭诚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
崔元将火把插到墙壁的铁环上,好整以暇地走到李铭诚的牢门前。
“皇上本来是想网开一面的。但奈何,外面物议沸腾,言官们的奏疏都快把御案给淹了。”崔元反手指着被两名番役死死按在对面牢门上的李国瑞,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实在没法子了。小侯爷今夜,必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崔元顿了一下,脸上缓缓露出了刚才被他忘了笑,“武清侯爷,您不妨趁这最后时候,再跟小侯爷说几句体己话?告个别?也算是全了父子之情。”
李铭诚疯狂摇头,白的头发散乱不堪:“不可能!绝不可能!皇上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怎会护不住我儿?!定是你这阉竖矫诏杀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崔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撇了撇嘴。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侯爷,您最好相信奴婢的话。这对您,还有您李家的大公子,都有好处。”
李铭诚隔着栅栏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崔元的衣襟,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崔元敏捷地后退一步,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嚯哟,侯爷,您这是作甚?可吓着奴婢了。”
“崔公公!崔公公!”李铭诚双手死死抓住栅栏,跪了下去,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求您!我求您禀明皇上,废了我的爵位!我不要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了,什么都不要了!把我贬为庶民!只求换我儿一条活路!求您饶了他,饶了他吧!”
崔元脸上绽开一个灿烂而诡异的笑容:“侯爷,您这话说的……您不能拿一件本来就不属于您的东西来做交易啊。您这爵位,朝廷本就是要收回的。”他笑容一收,声音变得冰冷而现实,如同毒蛇吐信,“再说了,小侯爷死了,您和李大公子不就安全了吗?赶紧的,告别吧,时间不多了。”
李铭诚如遭雷击,心脏猛地一缩,但护犊之情让他依旧强撑着一丝希望:“圣旨!就算是赐死,也要有圣旨!拿圣旨出来!没有圣旨,你就是谋害皇亲!”
李铭诚嘶哑地呼喊着,可崔元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聊的笑话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侯爷,您糊涂了。小侯爷是畏罪自杀的,怎么会有圣旨呢?”
“自杀!?”李铭诚惊叫。
“地牢深处阴湿晦暗,一时想不开,太正常了。”崔元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痛哭流涕的李铭诚,转身走回到李国瑞的牢门前。
他微微躬下身,与被按在栅栏上、目眦欲裂的李国瑞对视。
“小侯爷,”崔元此时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虽然您刚才打翻了一杯酒,但这壶里还有不少。怎么样?现在想喝了吗?喝下去,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
“滚!滚开!”李国瑞奋力扭动,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恐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这没卵子的阉狗!你不敢杀我的!你绝对不敢!爹!爹!救我!救救我啊!”
“看来是敬酒不吃了。罢了。”崔元直起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那个拿着麻绳的番役淡淡道:“帮我们的小侯爷……体面一下吧。”
那番役眼中凶光一闪,重重点头,取下绕在肩上的粗糙麻绳,熟练地挽了个套,随后猛地勒上了李国瑞的脖颈。
“不要!住手!我的儿啊!”对面的李铭诚看得魂飞魄散,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崔元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扬了扬下巴:“动手。”
番役不再犹豫。他先在手腕上将绳子缠绕了几圈,待绳子缩短勒紧,便抬起一只脚,狠狠踩在李国瑞的后心上。随后,他双臂交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勒!
“呃……嗬……”李国瑞喉咙里所有的声音被瞬间扼断,只剩下窒息濒死的可怖气音。
李国瑞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抽搐挣扎,眼球猛地向外凸出,布满血丝,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脸色由惨白迅速变为骇人的酱紫。
李铭诚的哭嚎、咒骂、哀求声在甬道里疯狂回荡,混合着李国瑞濒死的挣扎声,仿佛奏响了一曲地狱的乐章。
崔元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国瑞濒死时扭曲的面容,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李铭诚绝望的呼喊,在他听来是如此悦耳。
就在李国瑞的挣扎渐渐微弱,瞳孔开始涣散,眼看就要气绝的当口,崔元突然抬了手:“够了!”
番役闻令,立刻松劲。李国瑞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地牢里那污浊腥臭的空气,此刻对他而言竟如同甘霖。他贪婪地呼吸着,涕泪口水糊了满脸。
崔元再次凑近,看着他劫后余生般剧烈喘息的模样,慢悠悠地问道:“小侯爷,这勒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比起那鸩酒,可是痛苦百倍千倍。您要是现在改主意了,想喝酒,奴婢还可以让您喝。怎么样?”
李国瑞咳得几乎呕吐,好半天才缓过一点劲儿,极度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不再像什么侯爷,而是像所有濒死的凡人一样,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彻底的哀求:“我……我不想死……求你,求求你……饶了我。我,我还藏了一窖金子……那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一千两黄金,还有一整箱子的珠宝古玩!你你给我找个替死鬼,找个替死鬼!我就告诉你……全都给你!”
崔元的眼中瞬间掠过一抹极锐利的贪婪光芒,但旋即消逝,恢复死水般的平静:“一千两黄金,那就是一百斤。您这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可能自己动手埋藏?无非是信得过的下人。奴婢回头再将您的贴身奴仆细细地拷问几遍,总能翻出来。”
“不!不!”李国瑞拼命摇头,生怕这最后的筹码失效,“埋金的人早就被我想办法弄死了!灭口了!那个地方真的只有我自己知道!只有我知道!”
崔元眯起眼睛:“那您先把地方说了。待奴婢找到金子,咱们再说替死的事情不迟。”
濒死之际,李国瑞的思维竟然异常清晰了起来,他嘶哑地低吼:“不!我不信你!你先放了我!或者先找个替死鬼杀了,我再告诉你!就……就李国臣那个野种如何!皇上要的,无非是我李家的一个交代!他也是爹的儿子!让他来顶罪!让他来替我死!钱就都是你的,都是你们的!”
崔元闻言,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沉吟片刻后,他竟真的从墙上取下那支火把,走到隔壁那间昏暗的囚室前。
牢房里,一个同样穿着破烂但稍显整洁的囚犯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此时正沉默地坐在黑暗里。
崔元举着火把,照亮那人的脸,喊了一声:“大公子!”
李国臣缓缓起身,走到栅栏边,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崔公公,有何吩咐?”
“大公子。您的好弟弟想让您代他去死。开价这个数,”崔元举起一根手指,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您怎么说?”
李国臣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悲哀:“一万两银子?”
崔元眼睛一眨,点了个头。
“呵。我这些年的积蓄早就被你们挖干净了,没剩的。”李国臣很淡定,甚至平静得令人心惊,“崔公公若是不怕后患,就请将那壶毒酒赐给我吧。”
“哦?”崔元盯着他。“你愿意替他去死?”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下令的是皇上,动手的是您崔公公。我不过是这圈里”李国臣抬起头,目光穿过栅栏,似乎想看透这地牢的穹顶:“待宰的牲口罢了。”
崔元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颇为诚恳地说:“真是可惜了。大公子,你要是不生在李家,单凭这份心性眼界,说不定还真能有一番大作为。”
李国臣以为崔元是准备让他替死了,于是笑笑:“临死之前,能得崔公公您这样一句赞誉,我李某人……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崔元笑着摇了摇头,没再接话。他转过身,走回李国瑞的牢门前,对那个拿着绳子的番役下令道:“动手。”
李国瑞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不——!那笔钱的下落真的只有我知道!你杀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崔元理都不理他,只是重复下令道:“动手。”
那个拿着绳子的番役有些犹豫,那“一千两黄金”显然也诱惑了他:“公公,那可是一千两金子”
崔元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有命拿,你有命吗?动手!”
那番役浑身一凛,心头那点贪念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压了下去。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将手中麻绳再次狠狠套到了李国瑞的脖颈上。决绝而用力的死命勒紧!
“唔……咯……”李国瑞的祈求、威胁和咒骂被那条绳子彻底扼杀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嗬嗬”声。
李国瑞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他眼球凸出,死死地瞪着崔元,愈发渺然的生机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解。
崔元站在火把的光芒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身后牢房里李铭诚那已然变调、不似人声的哭嚎,以及身侧牢房里李国臣那低低的、不知是哭是笑的啜泣,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