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狂风暴雨夜,杀人灭口时
作者:魔法龟Revo      更新:2025-10-22 21:49      字数:4030
  第771章 狂风暴雨夜,杀人灭口时
  “自立门户?”高应秋愕然惊喜道。
  “没错。皇上很早就想要成立一个总管海上贸易的内官衙门了,却苦于没有适当的人才。”高时明说得眉飞色舞,颇有些舍我其谁的架势。“而你干爹我恰逢其会,深察圣心,凭人和、承天时、奉地利,故而得圣上青眼,担此重任!”
  “管海上贸易”高应秋眼中喜色稍褪,沉吟道:“这不就是市舶司吗?算哪门子重任。”
  市舶司,全称市舶提举司。最早可以追溯到近一千年前的唐代市舶使。明代沿元追宋,设置隶属于布政使司的市舶提举司,以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及贸易事务。吴元年,设市舶提举司于直隶太仓州,并建立抽分所。洪武三年,以太仓逼近京城而改设在广东广州、福建泉州、浙江宁波各一司。
  经过二百余年的罢而复设,开而复废,至泰昌元年,整个大明仅存广东广州、福建福州两处仍有市舶司。
  “什么市舶司,”高时明叱道。“海关总署!”
  “海关总署这名儿听起来挺气派的。”高应秋又笑了。“那您就是.总署长?”
  “正是!”高时明重重点头,随后骄傲地扬起脑袋。
  “那这总署长是个什么品秩的官儿啊?”高应秋兴奋地问,“太监?少监?”
  高时明摇了摇头。
  “那局正、局副?”高应秋又问。
  高时明仍旧摇头。
  “不会还是个司官儿吧。”高应秋的脸垮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高时明几乎就只晓得自己被皇帝委了个总署长的官儿。至于别的,他一概不知。别说总署长的品秩级别,他就连海关总署的驻地在哪儿,要干什么,总署下面有没有分署,与旧有的市舶司什么关系都不清楚。
  “不知道?”高应秋一愣。
  “从乾清宫出来之后,我一直都是晕晕乎乎的,说什么都点头,哪有闲情细问。”高时明解释道,“不过看王老祖宗那个郑重其事的样子,品秩应该是低不了的。”
  “哼哼.”高应秋哼唧道,“刚才还说我不稳重呢。您这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你说什么?”高时明瞪大了眼睛。
  “我说.”高应秋立刻直起身子,正色道:“不愧是干爹!”
  “这还差不多。”高时明白了高应秋一眼。
  高应秋觉得房里有些暗了,于是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打开一个缝隙,逆着风雨喊道:“来人,点灯!”
  他的喊声刚一出口就被暴雨吞噬了大半,但好在没有惊雷抢音,所以还是远远地传了出去。
  “来嘞!”不多时,何孝魁拿着一根儿火折子殷勤地跑了过来。他贴着墙壁奔跑,但还是难免被飞溅的雨水淋到。
  何孝魁没有粗暴地推开门,只是轻轻地拉开一条门缝,侧身挤了进来,作了两个揖。“高东主,高副行长。久等了。”
  高应秋没搭他的话,只一摆手就回到了高时明的身边,半跪着说:“干爹,那您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啊。”
  听见这话,何孝魁点灯的动作立刻顿了一下。
  “不好说,但应该就是这个月内了。”高时明说道,“咱们得先把手上的差事尽可能地做完,再把交接的事情预备好。”
  “交接?”高应秋眨了眨眼睛,“跟谁交接?”
  “我怎么知道。”高时明说,“到时候总行派谁过来,咱们就跟谁交接呗。预备起来总没错。”
  “那”高应秋咧开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子可不可以借这个机会.”
  高时明一下子就猜到了高应秋想说的话:“接我现在的任?”
  “嗯。”高应秋点点头。
  “呵呵.”高时明轻笑两声,幽幽地说道:“好小子,翅膀硬了啊。你就这么不想跟在干爹身边当差?”
  “瞧您这话说的!”高应秋赶忙解释道:“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儿子今年二十九了,明年就三十了。子曰,‘十五志学,三十而立’。儿子一直在您身边,一直受您庇佑,又怎么立得起来呢?”
  高时明略一沉吟,眼神柔和了不少,他伸出手,抚了抚高应秋的脸。“嗯也是。鸟儿大了也得离巢呢。你既有这个心思,我就帮你问一问,如果上面允许,你就留下吧。”
  “多谢干爹!多谢干爹!”高应秋立刻跪了下来,板正地给高时明磕了三个头。
  高时明稳稳地生受了,随后拍了拍高应秋的脑袋:“好了。起来吧。要是真能继上这个缺,可千万别丢了干爹的脸。”
  “是!儿子知道!”高应秋兴奋地应下。何孝魁也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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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泼满了京城的天空。惨白的电光伴着滚雷的咆哮,不时撕裂厚重的乌云。暴雨倾盆,冲刷着人间,却洗不净东厂地牢那深入砖石的血腥与绝望。
  幽深的地底,湿冷的甬道内,脚步声在石壁间碰撞回响,显得格外突兀。三名身影正艰难地下行。为首者正是东厂提刑司司正崔元,他身披油布雨衣,雨水顺着边缘滴落,手中一支松木火把噼啪作响。
  火把散发的火光勉强照亮他前方几步的距离,也稍稍映出他脸上那种混合着不耐、阴鸷与紧绷的神情。
  崔元的身后紧跟着两名心腹番役。一人双手托着木质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和几碟不太能看清是肉是菜的肴馔。而另一人则在肩上挂着一卷粗糙的麻绳,绳结松散地垂着,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无声地宣告着它的用途。
  越往下走,空气中霉烂、腐臭和血腥气混合的恶浊气味便愈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黏稠地糊在人的口鼻处,令人作呕。
  终于,他们停在了地牢深处一间单人的牢室门前。此处的木门比别处的更厚、更重,上面布满了暗沉的斑驳。
  “开门。”崔元朝前扬了一下脑袋。
  “是。”那个带着麻绳的番役立刻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上前开门。
  钥匙摩擦锁芯,铁链剐蹭木栅。牢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推开,潮湿腐臭的空气裹挟着浓郁的绝望扑面而来。
  光晕投入的囚笼,首先照亮的是地上散乱的、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稻草,以及角落里那堆勉强可称之为“床铺”的肮脏土炕。
  李国瑞正蜷在炕上,身上那件破烂的囚服早已被冷汗和潮气浸透,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长时间的幽禁,持续不断的重复讯问,以及牢里的惨叫哀号,早已将这位曾经膘肥体壮、骄横得不可一世的武清嗣侯磋磨得形销骨立。他的精神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开门声和刺人的光亮将他从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李国瑞猛地一颤,像受惊的野兽般缩紧身体,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骤闪的光源——以及举着火把的那个人影。
  崔元迈步进入牢房,那混合着腐烂和绝望的气味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将手中的松木火把递给身旁那名空着手的番役,声音平淡无波:“把灯点上。”
  番役躬身接过火把,熟练地引燃了墙壁凹槽里的两盏油灯。豆大的灯火跳跃起来,虽然微弱,却总算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牢内的景象更加清晰了,但同时也更显不堪了。
  崔元这才转向另一名端着托盘的番役,朝土炕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他自己则率先走过去,毫不在意那炕上的污秽,拂了拂衣摆便坐了下来。番役将托盘放在炕沿,那个粗瓷酒壶和几碟被火光照亮的菜肴,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放下东西后,那番役悄无声息地退后,与另一名同伴一起融入了门边的阴影里,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崔元拿起酒壶,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酒。酒液浑浊,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小侯爷,”他将其中一杯递向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李国瑞,脸上逐渐浮现起那种惯常的不带任何讨好的假笑,“您请。”
  李国瑞惊恐地看着那杯酒,又看看崔元,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不敢伸手去接。
  崔元似是了然,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但眼底却依旧冰冷。他举起了自己手中那杯,朝着李国瑞虚敬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干脆地饮尽。接着杯底朝下,滴酒不剩。
  看到崔元先喝了,李国瑞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松懈了些。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过了那只粗瓷酒杯,指尖冰凉。他将酒杯举到唇边,先闻了闻,随后才极其勉强地抿了一小口。烧酒辛辣刺喉,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李国瑞边咳边问,仿佛带着哭腔:“崔崔提刑.深夜前来,有有何贵干?”
  崔元没有立刻搭话,而是又拿起酒壶,先给自己空了的杯子斟满,然后朝李国瑞手中的杯子示意了一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国瑞别无选择,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颤抖着举起杯,与崔元对饮。这一次,或许是抱着一丝可怜的幻想,他喝得稍多了一些。
  第二杯酒下肚后,崔元总算放下了自己的酒杯。他没有再看李国瑞,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油衣的内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洁白细腻,与这牢房的肮脏格格不入。
  “小侯爷,认得么?”崔元捏着那小瓶,目光落回到李国瑞脸上。
  “什么东西?”
  “鸩毒。”崔元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地牢外的雨。“厂卫的好东西,烈得很。”
  李国瑞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土炕上,残酒洒了一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疯狂向后缩去,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潮湿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你!”李国瑞尖声嘶叫起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走调,“我是皇上的表弟!是将来的武清侯!你个没鸟的阉狗!捡屎吃的狗奴才,怎么敢害我?!”
  崔元嘴角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抹强装的笑意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抹毒蛇般凶戾的寒光。但他很快又控制住了表情,甚至重新咧开了嘴,只是那笑容变得无比狰狞。
  “小侯爷,您骂错了。”他一边轻轻摇晃着那只粗瓷酒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奴婢不是没鸟,是没卵。”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刻骨的阴毒,“一个没卵的奴才,当然不敢对您这样的天潢贵胄滥用私刑了。”
  李国瑞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外面的闪电还要惨白。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眼泪和冷汗一起滚落:“不不可能!我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贪墨的、侵占的那么多银子.你们也抄了!你都说了!说了只要我认罪,交出赃银,就.就能留我一条性命的!你说了,你说了的!”
  崔元看着他涕泪交流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轻蔑,他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皇上.跟您亲口保证了吗?”
  李国瑞歇斯底里地大喊:“是你说的!你亲口说的!你跟我保证过的!”
  “呵”崔元嗤笑一声:“我说的话?是圣旨吗?!”
  他不再看李国瑞那彻底绝望崩溃的脸,转而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酒壶和小瓷瓶。他拔掉瓶塞,当着李国瑞的面,将里面的黏稠液体,缓缓地、一滴不剩地倾注入了那壶残酒之中。然后,轻轻摇晃酒壶,让毒药与酒液充分融合。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抬起眼。火光下,崔元的脸半明半暗,语气中竟奇异地带上了一丝似是而非的“温和”:“小侯爷,您放心。这毒,是宫里最好的方子,又烈又柔。喝了,指定死,但不会有什么痛苦.您会像睡着了一样,安安稳稳地就去了。等您去了,我再叫人给您换一身儿像样的衣服。保证让您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见阎王。这也算是我个人,对您最后的补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