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一场斗殴
  两天之后，迷雾镇。
  这些日子以来，亚瑟將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迷雾镇的建设之中。
  依据每日更新的情报系统，他对所有人力与物资进行了系统性调配。
  让整个小镇如同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
  除了指挥外，他也会亲自动手参与劳作。
  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引来他人的质疑。
  儘管镇上眾人几乎对他唯命是从。
  关於亚瑟亲力劳作这一点，整个小镇的居民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
  其中一派是较为守旧的镇民，在他们看来，领主大人与平民一同劳作，实在有失体统。
  在他们眼中，亚瑟既是大地之母的圣徒，也是一位正统的贵族，更是曾数次拯救迷雾镇的英雄。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真心实意要让全镇人都能吃饱饭，这样的人物本该被立起雕像，好生供奉起来，任何卑贱的劳作都该与他隔绝。
  唯有芬芳的鲜、珍贵的珠宝、馥郁的香薰、烤制的孔雀肉与醇厚的血藤葡萄酒，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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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当他们瞧见心中的“圣徒”整日在镇外的田地、引水渠与排水沟旁奔波劳作时，自然生出了不满。
  用芙罗拉的话说，亚瑟的举动让他们產生了强烈的反差感。
  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贵族本该骑著骏马、手持皮鞭，不断呵斥著平民劳作。
  而非握著铲子在田里挖土，或是蹲在地上检查土地肥力。
  亚瑟得知这一情况时，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问芙罗拉，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些人满意。
  芙罗拉告诉他，他应当待在神殿之中，像其他圣徒那般，时不时降下一些神启便好。
  亚瑟將手中的泥土丟下，转向站在田边的芙罗拉，反问道：“他们知道我是大地之母的神使吗？”
  芙罗拉点了点头。
  “那他们明白大地二字真正的含义吗？”
  说话间，亚瑟用铲子铲了铲脚下的土地。
  芙罗拉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可不能怪我，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隨便吧。”亚瑟摆了摆手，“把那些蘑菇拿给我。”
  芙罗拉將一小袋蘑菇递了过去，又开口说道：“天气確实在回暖，但也远没到適宜种植的程度。
  “您確定这些蘑菇真能长出来吗？”
  “放心，老乔他们已经找到些保温的法子了。”亚瑟一边接过蘑菇，一边问道，“那么，其他人对我干活这事，又是怎么看的？”
  芙罗拉隨即匯报起来。
  大部分镇民都觉得，自家的领主实在与眾不同。
  他不仅能將所有人的事务安排得並並有条，甚至愿意放下身份，与他们一同干活。
  这让他们觉得领主更像个寻常人，而非高高在上的权贵。
  他们对此颇为骄傲，总是將亚瑟的举动掛在嘴边，视他为榜样，干活时也变得愈发卖力。
  说完这些，芙罗拉又补充道：“您还记得之前那批流民里的几个刺头吗？”
  亚瑟点了点头：“他们不是该被送去黑夜弃民那边了吗？”
  “我与凡卡已和黑夜弃民的长老谈过，”芙罗拉解释道，“他们表示要等下一批物资送达时，再將那几人一同接走。
  “所以他们还暂时留在我们这里。不过，我想您大概不必担心他们了。”
  亚瑟一边將蘑菇种进土里，一边抬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有人教训了他们一顿。”
  “嗯？”
  “昨天晚上，您那会儿正在外面查看引水渠，”芙罗拉说道，“他们一群人在酒馆里吃饭，还不停地抱怨。
  “有几个镇民实在听不下去，便出言反驳。
  “这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斗殴。
  “最后还是葛雷带著几名士兵赶过来，把闹事的人都带走了。
  “现在他们还被关在治安所的牢房里。”
  “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这件事？”亚瑟问道。
  “是我让诺拉他们暂时別告诉您的。”
  “给我一个理由。”
  “我想先確认清楚，那些闹事者只是单纯对现状不满，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听到这话，亚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你怀疑他们另有目的？
  ，女武僧神情认真地回道：“我已经和杰西卡、路易斯还有葛雷聊过了，他们都觉得有必要好好审问一下这几个人。
  “若是真有问题，或许他们就不用进黑夜弃民的队伍了。”
  “嗯——”
  亚瑟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情报系统虽未发出任何警示，可芙罗拉的担忧並非毫无道理。
  堡垒往往是从內部被攻破的，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不是小拇指商会派来的间谍。
  “这事你本该先和我商量。”亚瑟沉声道。
  芙罗拉回应说：“我想等確认清楚之后再告诉大人您。
  “我也不想拿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来烦您，您看起来已经够忙了。”
  亚瑟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讽刺我？”
  芙罗拉收起笑容，严肃地回道：“我从来都不会嘲笑您，大人。
  “这一点请您放心。
  “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您完全可以交给我们去做。
  “您实在是太亲力亲为了。
  “说实话，我多少能理解那些传统派镇民的情绪。”
  亚瑟抬头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信徒，话题一转：“我们现在的食物储备情况怎么样了？”
  芙罗拉愣了一下，隨即从怀中掏出记事本翻了翻：“不算多，不出意外应该能支撑到下一次补给送达。”
  “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呢，根据路易斯的估算，”芙罗拉顿了顿，“若是降低民眾的补给標准，我们大概还能多撑上一个礼拜左右。”
  “你看出问题了吗？”亚瑟又问。
  芙罗拉点了点头：“我们缺少食物、工具，还有生活必需的一切物资。
  “所有东西都得依赖外界供给，我们根本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
  “说得对。”亚瑟应道，“虽然我们已经消灭了商路上最大的威胁。
  “但別忘了，这片土地上的怪物，可不止兽化人一种。
  “我正在尝试建立另一条安全的贸易路线。
  “可这条路能不能通，完全要看疣猪商会的脸色。
  “所以，我现在在这片土地上做的这些事至关重要。”
  说话间，亚瑟又种下了一颗蘑菇：“这些蘑菇至少能弥补一部分食物短缺的问题。
  “也能让商队多送些其他必需物资进来。
  “我並非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芙罗拉向亚瑟行了一个標准的宗教礼节：“请原谅我的鲁莽与无知，大人。”
  亚瑟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批评你，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现在，你该去审问那些人了。
  “我希望他们还能赶得上黑夜弃民的车队。”
  “我会尽力而为，大人。”
  当天下午，芙罗拉走进了治安所的牢房。
  葛雷与鲁比已经等候多时。
  芙罗拉特意叫上了他们两人。
  葛雷曾经是迷雾镇的治安官，对於审讯这类事情，自然有著自己的一套方法。
  至於鲁比，芙罗拉还有另外一些事情想要向她询问。
  他们首先审问的是那六个为维护亚瑟而动手的人。
  这六人当中，有五个是葛雷的手下，剩下一个则是鲁比的人。
  葛雷让六人里最机灵的那个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那人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回道：“我们没有犯罪！
  “我们只是在维护亚瑟大人的名誉。
  “那些该死的混蛋本就该被吊死！”
  “注意你的言辞，士兵。”葛雷提醒道，“大人的传令官还在这里。”
  “那又如何？”那名士兵丝毫不让，“若是芙罗拉小姐当时也在现场，那些傢伙只会更惨！
  “他们该庆幸遇上的是我们，换成那些狂热的信徒，他们早就没命了！”
  葛雷厉声呵斥：“別把这种事当成值得骄傲的资本。
  “我已经问过当时在场的人了，他们说是你们先动的手。
  “我必须弄清楚，你们不是在藉故打架闹事。”
  葛雷的话瞬间激起了六人的不满。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您这是在质疑我们的忠诚吗，阁下？”
  葛雷正要开口反驳，芙罗拉却先一步说道：“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先前那名土兵站起身，挺直了腰板：“那些人一直在不停抱怨，抱怨食物、抱怨住所、抱怨工作。
  镇上的任何事情，他们都能挑出毛病来。
  “我和同伴刚好在旁边用餐，原本没想搭理他们，直到他们开始议论亚瑟大人。”
  芙罗拉见他停了下来，便追问道：“他们都议论了些什么？”
  那名土兵犹豫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葛雷。
  葛雷则頜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亚瑟大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圣徒，”士兵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只是个偽善的骗子。
  “还说他在艾斯普塔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混蛋，几乎所有女性都惨遭他的毒手。
  “甚至连那些达官贵人的母亲都没能倖免-他们竟然称呼大人为“种猪”！”
  “够了！”葛雷猛地呵斥一声，“你们五个先下去。”
  葛雷的手下被逐一带回了牢房，只剩下鲁比的人还留在原地。
  葛雷打算把这人留给鲁比处理。
  “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牵扯进这件事里的？”鲁比脸色阴沉地问道。
  那人正要开口回话，鲁比却抬手打断了他：“別拿『维护名誉”这套说辞来骗我，皮克。
  “我太了解你了，你可没那么高尚。
  “而且你向来对男爵的统治心存疑虑，不是吗？”
  皮克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我就不能改变吗？
  “我现在越来越相信，男爵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希望。”
  鲁比冷哼一声：“我们不是傻子，皮克。
  “等我们再去审问那些士兵，他们就会说是你鼓动他们动手的。
  “你向来就是这样的人，別再撒谎了。
  “我表弟已经告诉我了，你一直都在向他们灌输反对男爵统治的想法。”
  “就凭这些？”皮克反问道，“就凭这些，你们就要把我送上绞刑架？
  “就因为我质疑男爵的统治？”
  见皮克如此有恃无恐，芙罗拉上前一步，说道：“不，我们会送你去一个『好地方』。”
  “你们想流放我？”皮克大笑起来，“就因为我鼓动人们去质疑男爵的统治？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质疑？嗯？
  “我们才是迷雾镇的原住民，我们世世代代都在守护这个地方！”
  “若是没有亚瑟大人，你根本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芙罗拉打断了他，“你们世世代代守护的这片土地，早就该沦为不死者的家园了。”
  “所以，谁拯救了这里，谁就能统治这里吗？”皮克的语气带著嘲讽，“这是谁定下的规矩？
  “是洛维奇家族吗？”
  芙罗拉冷声提醒道：“首先，亚瑟大人持有安姆议会签发的正式文件。
  “从法理上讲，他不仅是迷雾镇的统治者，更是整个清风谷的领主。
  “其次，作为女神亲自认可的神使，他不仅仅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更是这片土地的救赎者与解放者。
  “你质疑他的统治，便是同时在质疑女神与整个安姆。”
  皮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却依旧狡辩道：“我们从来都没有认可过安姆的统治！”
  “这与你们认不认可，没有任何关係。”芙罗拉淡淡说道，“亚瑟大人的统治，已经得到了镇上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搞清楚一件事。
  “他根本无需得到你们的认可，反倒是你们，需要得到他的认可。
  “他一直在拯救你们，可我现在发现，你们当中有一些人，根本不值得拯救。”
  “那就吊死我吧。”皮克反倒坦然起来，“我们才刚送走一个独裁者。
  “不想再生活在另一个独裁者的统治之下了。”
  “独裁者？我很喜欢你这个用词。”芙罗拉冷笑起来。
  “他就是看太多书了，脑子都读糊涂了。”
  鲁比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就知道，读太多书没什么好处。”
  芙罗拉看向皮克，继续说道：“我不会弔死你，也不会囚禁你。
  “那样做，只会让你成为所谓的烈土。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们这些人，还特意请教了一位智者。
  “那位智者虽然一直在帮大人处理后方事务，却依旧能给我不少建议。
  “他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你和那些在酒馆里抱怨的人一样，只是想要更好的待遇、更多的权力罢了。
  “什么独裁者、什么正统性、什么公正，不过是你用来蛊惑他人的藉口。
  1，“隨你怎么说。”皮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们是绝不会认可那个人的统治的。
  “鲁比，你也清醒一点吧！
  “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那人根本就是个骗子！
  “那些人不会无缘无故污衊他，他和那些可憎的贵族没什么两样。
  “这一切不过是他偽装出来的！”
  鲁比满不在乎地反问道：“那又如何？我只看到了一个曾经的紈綺子弟，蜕变成了圣徒。
  “谁又能说自己过去没做过傻事呢？
  “你或许该去听听大人的教义课。
  “他从来没有想过隱藏自己的过去，反倒会把那些经歷当成教训用来警示我们和他自己。
  “对於这样的领主，我们还能要求更多吗？”
  鲁比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就像芙罗拉说的那样。
  “他不需要我们的认可，是我们需要得到他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