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大礼议之生母待遇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5 08:52      字数:2907
  天幕流转,將洪武君臣的目光聚焦於一份墨跡淋漓的奏疏,一个名叫张璁的新科进士,正以其微末之身,搅动著大明帝国未来的朝堂风云。
  天幕的解说清晰而冷静:
  【新科进士张璁上疏,力主明世宗(嘉靖帝)即位乃继承皇统,而非继承皇嗣,即『继统不继嗣』。
  皇统不必拘泥父子相继。
  汉定陶王、宋濮王皆预先立为太子,养於宫中,实已过继。
  世宗既未预立为太子,亦未养於宫中,其生父兴献王当为皇考,宜於北京別立庙祀。】
  奏疏的內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奉天殿內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嗡嗡之声不绝於耳。
  高踞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那布满风霜的脸上,眉头却不易察觉地锁紧了一瞬。
  他浑浊而锐利的目光扫过天幕上那行行字句,手指下意识地在坚硬的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张璁之言,逻辑清晰,引经据典,甚至点出了汉宋旧例的关键——预先立嗣,养於宫中。
  这似乎为那个素未谋面、处境尷尬的嘉靖孙儿,指出了一条明路。
  天幕也適时映出嘉靖帝朱厚熜看到此疏时“吾父子获全矣”的狂喜,以及杨一清“圣人復起,不能易也”、王守仁“心喜其说”的极高评价。
  然而,朱元璋的心头,却像被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喜。
  他出身微末,深知文辞之利,更记得当年李善长等人是如何用繁复的礼仪和冠冕堂皇的道理,试图將他这个开国皇帝也框进“圣君”的模子里,甚至不乏暗藏机锋的算计(“士诚小人”的阴影从未远去)。
  张璁此论,固然为嘉靖解了围,但其锋芒毕露,直指礼法核心,那份“真见”背后透出的对传统宗法制度的挑战,让老朱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勛贵如蓝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文官们又在掉书袋,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礼部的官员们则眼神闪烁,有人微微頷首,似觉有理,有人眉头紧锁,显然不以为然。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天幕中嘉靖帝那张年轻而倔强的脸上,看到他为了奉迎生母蒋妃入京之礼,不惜以辞位相挟,最终迫使杨廷和让步,以皇太后之礼迎母入宫的场景。
  老朱的心肠终究是偏向自家血脉的。
  他嘴唇微动,一句低语如同梦囈般,几乎只有他自己和近旁的马皇后能听清:
  “这个人(张璁)……不可不赏。
  否则,咱这嘉靖孙儿以后,怕是再难找到肯为他这般卖命、敢捅破天的愣头青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帝王权衡的冷酷,
  “但……最好让他早点儿死了。
  此等心思活络、能翻云覆雨之辈,留著……终是祸害。”
  话音刚落,朱元璋似乎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神瞬间恢復清明,仿佛刚才那句透著刻骨寒意的话从未出口。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重新变得威严而深沉,扫视著阶下。
  奉天殿外的廊廡下,趁著天幕画面流转的间隙,被张璁之论点燃的爭论已然如火如荼。
  “放他娘的屁!”
  永昌侯蓝玉的大嗓门第一个炸响,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汉白玉栏杆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这位沙场悍將满脸的匪夷所思和鄙夷,
  “什么『继桶』不『继桶』的?
  俺就认一个死理儿!生你养你的爹娘,那就是亲爹娘!
  当了皇帝就不是爹娘生的了?
  就得管亲爹叫『皇叔』?
  管没生养过自己的伯父叫『爹』?
  呸!这他娘的不是忘恩负义、畜生不如是什么?!
  咱老蓝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也干不出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就该堂堂正正认亲爹!给亲娘行大礼!”
  蓝玉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文官的脸上,话语粗鲁,却代表了许多草根出身的勛贵最朴素直接的情感。
  宋国公冯胜捋著白的鬍子,眉头皱成了疙瘩,瓮声瓮气地开口,带著几分乡野老农的困惑:
  “蓝疯子话糙理不糙……
  不过嘛,在俺们老家乡下,要是真过继给亲兄弟,
  比如俺大哥没儿子,把俺家小子过继给他当儿子,
  那这孩子就得管俺大哥叫爹,管俺就叫叔了。
  族谱上也是这么记的,逢年过节祭祖,得先给过继爹娘磕头。
  这……这规矩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他看向身边几个同样出身底层的侯伯,寻求认同。
  礼部右侍郎,一位面容清癯、蓄著山羊鬍的老臣,此刻站了出来,神情严肃,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冯国公所言乡俗,乃民间过继小宗之法,岂可等同於帝王承继大统?
  此乃天壤之別!伦常纲纪,国之根本!
  张璁『继统不继嗣』之说,看似机巧,实则混淆视听,动摇国本!
  嘉靖帝既以孝宗皇帝(明武宗之父)之嗣子身份入继大统,
  於礼法而言,孝宗皇帝便是其皇考,兴献王便只能是皇叔考!
  此乃万古不易之礼!若人人皆可因『继统』之名而追尊本生,则尊卑失序,礼崩乐坏,国將不国!”
  他一番引经据典,掷地有声,引得不少文官纷纷点头附和。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后排、年轻些的翰林院编修,大概是急於表现,又或许是觉得张璁之论確有新意,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若论变通,此事倒与太宗文皇帝(朱棣)靖难之后承继太祖(朱元璋)大统,颇有几分神似之处?皆是承继皇统,而非严格遵循父子嗣继……”
  他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尤其“靖难”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竖子住口!胡言乱语!” 老侍郎气得鬍子直翘,厉声呵斥。
  “荒谬绝伦!” 其他文官也纷纷变色。
  而武將勛贵这边,更是瞬间炸了锅!
  “放屁!”
  “找死!”
  蓝玉、傅友德等人怒目圆睁。
  他们可以爭论嘉靖的事,但谁敢拿靖难说事,尤其是跟“大礼议”这种破事相提並论,那简直就是触碰了他们的逆鳞!
  更关键的是,奉天殿门口,刚刚踱步出来想透口气的燕王朱棣,正巧將这番议论听了个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句“靖难继承制”,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朱棣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
  那双原本带著几分对后世子孙闹剧感到不耐和无聊的眼睛,瞬间燃起两簇冰冷的怒火,锐利如鹰隼般射向那个口无遮拦的年轻编修,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
  一股凛冽的杀气,无声无息地瀰漫开来,让那年轻编修如坠冰窟,两股战战,几乎瘫软在地。
  周围瞬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殿外的死寂和殿內压抑的气氛,並未阻止天幕继续揭示后续。
  画面显示,虽有席书、方献夫等官员支持张璁,但他们的奏疏根本未能上达天听。
  杨廷和一派的力量,依旧牢牢压制著嘉靖帝及其支持者。
  奉天殿內,朱元璋將殿外的喧囂、朱棣的暴怒、群臣的噤若寒蝉尽收眼底。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著浓浓嘲讽的冷笑。
  他不再看殿外那场因口误而几乎酿成大祸的风波,目光重新投向天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內几位重臣耳中,带著洞悉世情的冰冷:
  “哼,吵吵嚷嚷,引经据典,左一个『伦常』,右一个『国本』,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咱看这帮子文官,还有那帮跟著瞎嚷嚷的,真在乎嘉靖那娃儿管谁叫爹、给谁立庙?”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如同看穿一切迷雾的老狐,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真正想乾的,是想借著这个由头,把明孝宗、明武宗留下来的那些老臣子,尤其是那个杨廷和为首的一伙人,从朝堂上给掀下去!换上他自己的人!
  这『大礼议』,不过是一块再好不过的敲门砖罢了!
  给亲爹娘追个帝號?嘿,在这些人眼里,怕是连个屁都不算!”
  朱元璋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殿內许多文臣武將心头那层或真或假的义愤与礼法外衣。
  徐达、汤和等老成持重的勛贵,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太子朱標也若有所思地看向父皇。
  朱棣虽然余怒未消,但也被老父这直指核心的论断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压下了怒火。
  奉天殿內,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天幕中关於嘉靖帝生母待遇的爭论仍在继续,但在洪武君臣眼中,这场看似关乎孝道伦常的“大礼议”,其底色已悄然染上了浓重的权力倾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