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老妖婆,奉心堂就你最脏!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4 08:55      字数:2545
  青山作底,雨幕中,小船如同从一幅洇开的水墨画中行来。
  船头破开碧波,撞上渡口木栈,猛得一晃,再缓缓后退。
  苏未吟探出船篷观察岛上。
  瞭台空置,四处空阔,別说人,仿佛连一个活物都没有,此间天地静得只剩下雨声。
  乍一看,似乎確如尚怀瑜所言,所有人都去了净秽大典,然而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楼廊拐角后露出一抹比墙体更深的黑。
  整座岛如同一只假寐的兽,看似空寂无害,实际每一寸肌理下都绷紧了利爪与獠牙,在雨中无声的张开巨口,只待猎物踏入。
  苏未吟觉得好笑。
  陆欢歌和尚怀瑜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周密毫无破绽?
  尤其是尚怀瑜,他甚至一个人都没带,觉得只要下了毒便万无一失,有其他家那些人就够用了。
  “小姐。”星落抬起下巴示意另一边楼廊后的一处窄窗,显然也有所发现。
  苏未吟但笑不语,带头下船。
  一旦发现端倪,那股被窥伺的黏腻感便如同缠上皮肤的蛛丝,肉眼看不见,但就是知道有。
  三人黑巾蒙面,脚步飞快,转眼便消失在灰濛雨雾中。
  隱在暗处的女使將一切尽收眼底,当即派了四个戒堂婆子暗中跟过去將人拿下。
  撑船送苏未吟她们过来的男人等了一会儿,见一切如常,正准备吹哨给后头的人传信,一扭头,三艘船都已经到了。
  尚怀瑜率先钻出船篷,“没什么事吧?”
  男人语气篤定,“放心吧,都去大典了,鬼都没一个。”
  尚怀瑜鬆了口气,回头看到手里攥著根类似擀麵杖的棍子,缩手缩脚连腰都不敢完全直起来的三郎,鄙夷的嗤了声,再移开视线,扬手招呼其他人下船。
  其中几人手里提著加盖密封的陶瓮,里面装著火油。
  待所有人登岛,小船转向返回,等吹哨招呼时再来接应。
  雨丝如帘,藏於暗处的身影按兵不动,打算等来人完全进入包围后再一举拿下,却在此时,头顶突然飞下来一块瓦片,啪的一声碎在楼廊拐角后一个戒堂婆子的脚边。
  婆子抬头往上看,嘴里发出短促的惊呼,又迅速噤声,但还是被尚怀瑜等人所察觉。
  “有人!”尚怀瑜扬声示警,手中剑应声出鞘。
  原本略显鬆散的眾人迅速聚合,警惕的盯著声音传来的方向。
  光这一点动静,便已將三郎嚇得惊跳,棍子脱手,又手忙脚乱的捞回来,胆战心惊的缩在一个壮汉身后。
  被瞪了也不动,就这么没脸没皮的躲著。
  见已暴露,女使手执戒棍自楼上现身,单手撑住栏杆飞身而下,黑衣映衬下的面容冷肃如铁,“统统拿下。”
  “是!”
  戒堂眾人齐齐应声,声势浩大的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
  “上!”
  尚怀瑜一马当先,提剑迎上冲在最前头的女使。
  三郎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嚇得手脚发软愣在原地,后面的人嫌他碍事,一脚將他踹得跪趴在地。
  棍子再次脱手,落到几步外。
  绵密的雨丝迷了视线,他抹了把脸,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打斗,跪著爬过去將棍子重新抓回手里,仿佛又重新攥住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湿漉漉的石板上不知道被谁的血染成了刺目的鲜红,拳脚呼啸著从头顶掠过,他先是跪著,后来换成趴著,有人就装死,哪怕被踩到手也坚决不动,等旁边没人了再继续匍匐往前。
  廊楼顶上,两双观战的眼睛不约而同的追隨著趴地蠕动的身影。
  采柔“嘖”了声,“本事不大,胆子也小,怎么也敢跟著来掺和。”
  这个软麵团,早上挨了尚怀瑜一顿锤,也不受其他人待见,还以为他会走呢。
  星落笑道:“这不正说明勇气可嘉嘛。”
  当年出事之后,她遇到的那王八蛋但凡有这一半的勇气,她也不至於把自己放逐到奉心堂来。
  话音落下,接连三声钟鸣从奉心殿传出。
  浑厚,悠远,不疾不徐,余音在湿冷的雨幕中盪开涟漪,带著不容置疑的肃穆威严,宣告净秽大典正式开始。
  星落扭头看向高处穿叶而出的飞檐,“小姐一个人……没问题吧?”
  采柔望著下方势均力敌的两拨人,“放心吧,咱们按小姐交代的做就行。”
  在小姐下来之前,一个人都不能放上去。
  层林掩映下,奉心殿如同一枚被岁月浸润的古玉,殿顶的琉璃瓦被经年的雨打风吹和攀附的藤萝蚀成了哑沉的苍青,在铅灰的天幕下愈发显得肃穆压抑。
  大殿內烛火通明,青铜祭炉中升起笔直的青烟,凝滯在恢弘的重梁之下。
  勿言端身立於殿首的三阶之台,穿著一身纯黑法衣,面覆寒霜,声如鸣铁。
  “跪,自省罪孽。”
  台下乌压压跪倒一片,额头抵著冰冷的青砖,殿外雨声淅沥,衬得殿內如坟墓般死寂。
  “诵,涤秽经。”
  眾人喉中挤出低哑的吟诵,陆欢歌含糊不清的混在里头,飞快抬头瞟一眼勿言,又看向旁边桌案上一杯杯倒好的静心茶,一路走来被雨淋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此时被冷汗浸得更湿了。
  怎么回事,第二步不是该饮静心茶吗,怎么跳过了?
  还有,戒堂的婆子怎么只来了这几个,勿言身边还有两个女使也没见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变故?
  陆欢歌等人胆战心惊,面色煞白。
  跪在前排的明霞更是满头大汗,一股燥热自丹田窜起,眼前烛火陡然扭曲拉长,耳畔响起尖锐的嗡鸣。
  猛地咬住舌尖,终於靠痛楚压住了喉头翻涌的疯狂衝动,眼前的景象也恢復正常。
  晃了晃脑袋,明霞竭力平復紊乱的呼吸。
  这是怎么了……被嚇狠了吗?
  高台上,勿言的目光从明霞身上缓缓掠过,继续高声道:“赐,新梳易旧。”
  女使端起一托盘全新的桃木梳跟著走下台。
  台下眾女垂首俯身,双手上举呈接纳姿势,勿言如同播种,逐一將新梳放到她们手里。
  后面没轮到的也得提前举起手,前面接了梳子的也得继续举著,得等到所有人都拿到梳子后再谢恩下落,这是规矩。
  奉心堂的规矩。
  大殿后侧方的阴影里,苏未吟看著眼前压抑到极致的仪式,指尖不知何时深深扎进掌心。
  这净秽大典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在炼化活人的魂灵,熬成一盏供奉给礼教的灯。
  三十多名女子,从十多岁到四十多岁,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衣著打扮,同样的麻木呆板,禁錮在礼教和规矩之下,成了这湖光山色里『奉心』的囚徒。
  可是这些人,连灵魂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心?
  终於,所有人都拿到了她们的新梳子,一起跪伏谢恩。
  头颅叩地,在殿中盪出沉重的回音,勿言的目光扫过每一道弓起的脊背,脸上浮起几分欣慰。
  看,多好!
  平等,整齐,有序……等除掉那几个害群之马,就更完美了。
  下方,陆欢歌极微小的呼著气。
  勿言怎么还不发作?
  静心茶也没喝,计划全乱套了。
  “迎,天雨净秽。”
  回到台上,勿言执起案上的柳枝,蘸了银盆中新接的天水往下洒。
  水珠落在女子们低垂的颈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慄,却无人抬手去擦。
  “嘿,哈哈哈!”
  压抑的沉寂中忽然响起刺耳的尖笑,悽厉如夜鶯啼血。
  “净什么秽?哪里有秽?”
  明霞站起身,猛地拔下髮簪,散落的长髮恣意狂舞,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將手里的木簪扔向勿言,“老妖婆,偌大的奉心堂,就你最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