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以身死求公道是下下策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1-04 08:52 字数:2239
他一面嫌恶萧夫人婚前失贞、质疑嫡长子血脉,一面却在休妻后仍强占不放,將这位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当作外室圈养。
永寧侯还真是做尽了畜生事。
有时候,真为身体里流著一半这样的人的血而羞耻。
不过,她可做不出割肉还母,削骨还父自伤之举。
只要,流著与她相似血的人死尽了,她自然就是这一脉的老祖宗,水涨船高,地底下的人与她这个活著人的有何干係。
裴桑枝抬眸,望进周姨娘那恍若透过她凝视故人的目光,正色道:“最后一问,若我不曾出言挽留,周姨娘原打算如何破局偿愿?”
周姨娘:挽留?
请她赴死,是挽留吗?
那是赤裸裸的威胁。
“永寧侯府早已不復当年盛景,昔日门庭若市、钟鸣鼎食之象,如今是树未倒而猢猻先散,满目萧然。”
“待到除夕之夜,陛下赐下御膳之时,我便当著天使与禁军的面,怀揣血书,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侯府门前的石狮上。”
“如此,夫人、惊鹤公子与我的冤情便可直达天听。我虽微贱如草芥,不足掛齿,但惊鹤公子曾立下救治淮南疫病之功,於大乾社稷有功。当今圣上即便只为平息天下悠悠之口,也必会下旨命三司彻查此事。”
“沉冤昭雪,指日可待。”
裴桑枝看著眸中含泪嘴角却微微上扬的周姨娘,驀地想起了她在荒山野岭漫天飞雪中初见荣妄。
她对荣妄说,她想一头撞死在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给侯府的嫁女之喜添妆。
荣妄说,在哪儿撞不是撞,不妨听他一句劝,直接撞死在登闻鼓前。
那时,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因而,她依荣妄之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登闻鼓,鼓声震天,將永寧侯府上上下下对她的种种折磨虐待公之於眾。
她知道,这朝堂之上,永寧侯府的政敌们不会错过这个来之不易把柄。她更知道,在风雪中对她含笑低语的荣妄,也定会让她这条命,死得其所。
但今日,她並不愿將荣妄所指的这条明路指给周姨娘。
以身死求公道,终究是走投无路之人的最后选择。周姨娘的处境虽艰,却远未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之所以决然赴死,只是因为她本就活不了了。
可周姨娘不同。
这世间该偿命的,从来都不是含冤受屈之人。
公道已迟来了许多春秋,怎能再让受害者赔上性命?
不值当的。
思及此,裴桑枝眸光微敛,轻声道:“周姨娘若还信我三分,便该珍重这条性命。”
窗外雪色渐深,裴桑枝的声音愈发清冷:“正如姨娘所言,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活著,总比一具枯骨能做的事多些,不是吗?”
“姨娘可曾想过,將萧夫人与惊鹤公子的衣冠冢比邻而建,每逢清明寒食亦或中元,便去祭奠一番?”
“閒暇时翻阅的话本子打发时间,里面有句话令我记忆犹新:死亡並非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当这世间再无人將你记起,那才是真正的消亡。”
“周姨娘,您可是萧夫人的义妹,惊鹤兄长的姨母,是这世上与他们最为亲近之人。若您有个闪失,这世间怕就真没人会时时惦念著他们了。”
周姨娘低垂著眼帘,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这条命横竖也值不了什么,除了拼死一搏,当真不知还能如何了。”
行尸走肉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鲜亮快活是什么滋味了。
“掌家。”裴桑枝一字一顿:“永寧侯不是早就让你帮著我掌家理事了,恰好,我要学的东西很多很杂,时常觉得分身乏术。”
“这满府帐册如雪,庶务似麻,我夜夜挑灯至三更犹不能尽阅。白日里更要见缝插针处置诸事,倒真真是疲於应对
日日须得点灯熬油才能审完帐册,白日里又得想法子挤出时间来安排府里的庶务。”
“周姨娘,庄氏的禁足解了。”
“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看著她自己做一个只有虚名,没有实权的当家主母,你將庶务和下人们捏在手心,便相当於將庄氏也攥在了手心。”
“如此一来,我也能腾出手来有更多的精力做其他事情。”
她不愿再將自己禁錮在这永寧侯府的方寸牢笼之中。
既蒙元和帝恩准,许她隨养济院女官历练,这般难得的机遇,岂有长久搁置之理?
周姨娘道:“既是五姑娘的託付,妾身自当尽心尽力。”
提及帐册一事,裴桑枝心头骤然一紧——那帐面上几处细微的出入,始终如鯁在喉。
她暗自揣度多时,这般遮遮掩掩的勾当,必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可蹊蹺的是,任凭她如何追查,那些蛛丝马跡竟都消隱无踪。
倒显得,是她平白生了疑心似的。
但,她那颗心始终悬著放不下。
裴桑枝先是道:“既如此,从明日起便让素华暂且跟著姨娘,帮著熟悉各项事务,帮著打点一二,等姨娘把一应事务都理顺手了,再让素华回来也不迟。”
旋即,又问起:“姨娘可知,侯府除了明面上这些正当的营生外,可还有什么见不得光或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周姨娘摇摇头:“以前,庄氏执掌中馈,掌家理事看我看得极严,我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侯爷又嫌我木訥无趣,待我甚是冷淡,平日里极少踏足我院落。除非是酒后心绪烦闷时,才会过来坐坐。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就那么一边喝著酒,一边直勾勾地盯著我,非要我为他抚琴。”
“可我不过学了不到一年的琴,指法生疏,那点子粗浅技艺,弹出的曲子实在一般。”
“因此,只能偶尔听侯爷说些酒后的醉话。”
“侯府明面上的买卖与私底下的勾当,我確实不甚了解。不过侯爷曾说过,有泼天的富贵在等著永寧侯府。”
她记的清清楚楚,永寧侯说这话时,满身酒气熏人,一双醉眼通红髮亮,活像个市井醉汉。话音未落,又咬牙切齿地咒骂起夫人来,说她有眼无珠,是个没福分的。
咒骂起夫人来,永寧侯似是不知疲倦。
“何时?”裴桑枝追问。
周姨娘脱口而出:“前年深秋。”
毕竟,永寧侯来她院里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了。
裴桑枝蹙眉,若有所思。
什么样的富贵对於堂堂永寧侯来说,究竟要何等惊人的富贵,才能当得起“泼天”二字?
渐渐地,四个字在裴桑枝脑海里逐渐清晰。
从龙之功!
要死啊!
永寧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