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雪中壁炉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23 03:54 字数:3495
什么?!
伊莎贝拉脸上那副嫵媚动人、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
然后彻底崩塌了。
“噗……咳!嗬嗬嗬——”
一声怪异的、像是被强行压抑的猪叫声从艾斯卡尔的方向传来。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泄露的瞬间就翻了个身。
用尽毕生所学、融合了狼学派各项呼吸技巧的演技。
硬生生將那失控的爆笑转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嚕声。
那呼嚕声如同失控的过山车,高低起伏。
中间还夹杂著无法掩饰的剧烈颤动,以及仿佛被口水呛到的咳嗽。
旁边的柯恩虽然没有那么夸张。
但他在黑暗中剧烈耸动的肩膀,也暴露了他绝非安然入睡的事实。
伊莎贝拉的脸色此刻比沼泽巫婆的脸还要难看。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我怎么可能会有脚气呢……”
“我只是……”
“我只是……”
伊莎贝拉“只是”了半天,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直衝天灵盖。
越想越气。
自己是何等尊贵强大的血族,竟被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老鼠如此羞辱?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那两个正在“打呼嚕”和“熟睡”的老东西。
伊莎贝拉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混著冰碴的雪水猛地浇灭。
她很清楚,如果这两个猎魔人只是半睡半醒。
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在惊动他们的瞬间就逃离洞窟,让他们连自己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两个傢伙明显都处於精神紧绷的高强度看戏状態。
自己一旦暴露,別说全身而退,能不能活著离开这个洞口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伊莎拉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尝到血腥味。
她气恼地瞪著凯克,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声音里带上了刻意营造的、浓浓的委屈。
“我只是……只是脚太冷了,想找你焐一下……”
凯克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千迴百转。
他甚至没坐起来,只是侧著身,指了指不远处的篝火。
“那你把脚放篝火旁边烤一会儿。”
说完,他拉了拉毛毯,似乎准备立刻重新入睡。
伊莎贝拉心中的滔天怒火,让她脸上强行偽装出的楚楚可怜都维持不住了。
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混蛋!
蠢货!当初我到底是怎么会觉得他和我有那么一丝相似的?!
就在她即將失控的边缘,凯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他又撑起身子,很认真地对伊莎贝拉补充道。
“对了,脚別靠篝火太近。”
“不然到时候洞窟里都是你脚气的味道,我们就都別想睡了。”
艾斯卡尔的呼嚕声戛然而止。
隨即变成了一连串更加剧烈、更加无法抑制的、混合著咳嗽与闷笑的古怪声响。
伊莎贝拉听完这句话,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她恨不得立刻亮出利爪,把凯克那张可恶的脸撕成碎片。
只要自己愿意。
在亚甸,想舔自己脚趾的男人能从维吉玛的王宫门口一直排到国外去。
这个混蛋!
这个该死的、粗鲁的、瞎了眼的混蛋!
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有脚气!
但是,自己不能发火。
绝对不能。
伊莎贝拉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死紧,猛地拧了过去,只留给凯克一个背影。
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
羞辱感像火,灼烧著她的皮肤,让她恨不得把自己裹进地缝里。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厚重的衣,把自己勒成一团。
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火光跳动著,舔舐著洞窟的石壁,也在她的耳廓上投下一抹不正常的、艷烈的红。
第二天,洞窟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凯克撕下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乾,面无表情地嚼著。
柯恩和艾斯卡尔也是,沉默是他们之间唯一通行的语言。
那两个孩子,艾比和莉娜,捧著热水小口地啜饮,脸色比昨天活泛了些。
而伊莎贝拉——不,现在她是“伊莲娜”了。
一个寡妇,柔弱,悲伤,在经歷了一场可怕的“侵犯”后,彻夜未眠。
她把这个角色演得天衣无缝。
眼下的那抹青色,还有那慢了半拍、惹人怜爱的动作,都恰到好处。
她甚至没用眼角扫凯克一下。
仿佛那个人,连同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荒唐的、不值得记忆的噩梦。
她俯下身,用一块乾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掉莉娜嘴角的食物碎屑。
又转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问艾比冷不冷。
柯恩和艾斯卡...在商量著进城,给孩子们找真正的庇护所和草药。
她只是低著头,柔顺地应和,像一株没有自己意志的植物。
艾斯卡尔一边把睡袋捲起来塞进马鞍袋,眼角的余光却像苍蝇一样。
在凯克脸上绕来绕去,终於还是没憋住。
“咳。”他乾巴巴地清了清嗓子。
“昨晚睡得怎么样,凯克?我听著……动静可不小。”
那揶揄的调子,在狭小的洞窟里格外刺耳。
“某些人,手脚不太老实。”
凯克的腮帮子鼓动著,把那块能硌掉牙的肉乾咽下去,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还行。”他灌了口水,
“就是你打呼嚕,吵得我差点拔剑。我还以为有头熊摸进来了。”
“你!”艾斯卡尔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我那是在守夜!”
“行了。”
柯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丟进水里,打断了那点可笑的涟漪。
他已经检查完马车,走了过来。
“天空放晴了,这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个沉默的女人身上。
“伊莲娜夫人,还有艾比、莉娜。
我们今天应该就能找到一个叫默克威尔的小镇,在那里你们就能好好休息了。”
伊莎贝拉听到那个假名,身体才像被牵动的木偶一样,缓缓抬头。
一个苍白的、温顺的笑。
她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
她没有看凯克一眼,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这种刻意的迴避与疏远,既是她对凯克无声的“惩罚”,也是在为自己挽回最后一丝顏面。
“两位大人说得是。”她低声说。
“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艾斯卡尔把最后一块肉乾塞进嘴里,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又扫过面无表情的凯克,最后跟柯恩对上视线。
柯恩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別多事。
风从马车堵住的洞口缝隙里钻进来,卷著雪沫子,吹得火苗一阵狂舞。
旅程必须继续。
他们钻出那个庇护了一夜的洞穴,重新被那个白茫茫的世界吞没。
雪是小了,可地上的积雪却更厚了。
挽马每一步都像是从泥潭里拔腿,深一脚浅一脚,鼻子里喷出的白气瞬间就在鬃毛上结了霜。
三个男人走在最前头,用身体趟出一条路。
雪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在跟整个冬天拔河。
艾斯卡尔走在最前,他那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
他时不时停下来,把靴子上黏著的雪块跺掉。
柯恩守在马车边上,他的黑袍在这一片惨白中扎眼得像个移动的靶子。
凯克牵著马,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只是那无孔不入的冰凉空气依旧让他觉得厌烦。
车厢里,伊莎贝拉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顛簸,摇晃。
世界只剩下风声,踩雪的咯吱声,还有车轮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片土地仿佛已经死去。
所有树木都扭曲著,像无数只绝望的手,伸向那片铅灰色的天空。
一直行至黄昏时,天色又阴沉下来。
风雪好像又要起了。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似乎是一个村子。
村子里的烟囱里没有烟。
死一样的安静。
柯恩和艾斯卡尔对视一眼,上前探查。
木门虚掩著,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地响。
屋里的景象让他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一切都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长桌上摆著木碗和盘子。壁炉里还有余温。里屋臥室的地板上,散落著孩子的玩具。
一个人也没有。
凯克也跟了进来。
他瞬间就注意到臥室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已经乾涸发黑的血手印。
一个孩子的手印。
“他们人呢?”凯克轻声问。
“不像是怪物。”艾斯卡尔检查了门窗,摇了摇头。
“没被闯入的痕跡。倒像是……
他们自己开了门,迎了什么东西进来,然后就这么不见了。”
柯恩的脸绷得像块石头。他指著桌上的四副餐具。
“一家四口。凭空消失了。”
这种安静的、诡异的失踪,比看到满地尸体更让人背脊发凉。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臟。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和体力都快要被耗尽的时候,马也开始耍赖不肯走了。
他们转过一个山坳,一抹不一样的顏色终於出现在视野尽头。
一个镇子。
一个活著的镇子,静静地坐落在风雪之中。
当他们终於拖著快散架的身体走到镇子边上时,简直像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这里的房屋虽然多为木质结构,但看起来坚固而整洁。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著白烟,空气里飘著一股木柴和烤麵包的混合香味。
街道扫得很乾净。
偶尔路过的村民,穿著厚实干净的衣,脸色红润。
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这里像是一个被神明遗忘在角落的,温暖的壁炉。
他们的出现,立刻像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池塘。
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但身板依旧硬朗的男人注意到了他们。
他的目光先是在艾斯卡尔和柯恩腰间的剑柄上扫了一下,带著警惕。
但当他看到马车里那两个病懨懨的孩子时,警惕立刻变成了同情。
“圣母在上!”
他喊了一嗓子,朝镇子里挥了挥手。
“来人!有旅人需要帮助!还有两个孩子!”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关切。
“看那可怜见的,脸都烧红了。”
“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领头的那个壮实男人走上前来,对著他们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別在雪里站著了,先生们。
默克威尔欢迎所有寻求庇护的旅人。”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亮著灯火的建筑,像是个旅店。
“我们的圣母慈悲为怀,庇佑每一个迷途的孩子。
快,进去喝杯热汤,孩子们需要医生,我们这儿有最好的草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