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外松內紧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3 02:06      字数:2039
  世家不仅口头支持,行动上也毫不含糊。
  下一期报刊还没有提上日程,世家就已踊跃异常,不仅对传统的珠宝、香料、纸砚等gg位志在必得,甚至开始爭抢那些关於农具、新式织机等以往他们不屑一顾的贱业gg位。
  价格被层层推高,创下新的记录,真金白银如流水般涌入东宫的库房,显得合作诚意十足。
  在內容供稿上,世家也拿出了压箱底的货色。
  不再是敷衍的应景之作,而是真正精心挑选出的、族中才俊的锦绣文章,或辞藻华美,或立意清雅,绝不涉及时政,却充分展现了世家的文化底蕴与无害的姿態。
  甚至有几位以学问著称的大儒,也在家族的授意下,开始为报刊撰写一些经义解读、歷史典故类的短文,极大地提升了报纸的学术分量和权威感。
  这一切“外松”的表演,目的明確:营造出一副“已被驯服,欣然融入”的假象,降低东宫的戒心,甚至试图通过经济和文化上的“贡献”,来捆绑东宫,让太子在处理隱户这等“小事”时,能投鼠忌器,或至少能有所顾虑。
  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融洽的“外松”景象之下,“內紧”的防御工事正以更高的效率、更隱秘的方式疯狂构筑。
  来自长安的书信,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各个世家在各州郡宗房族长的手中。
  信中没有废话,只有最高级別的警示和一系列清晰的指令。
  在地方州郡,收到密令的世家核心成员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首先动用多年来在地方官府中经营的关係网,以閒聊、请教公务乃至贿赂等多种方式探听口风。
  比如户部近期可有特別的文书下达?州刺史近来是否频繁召见户曹、法曹官员?朝廷是否有意在年內进行大规模的田亩核查?
  与此同时,在那些广袤的、名义上属於“荒地”或“山林”,实则被世家秘密开闢为良田、荫庇著大量隱户的庄园里,一场无声的“清理”和“转移”开始了。
  心腹管家们连夜召集可靠的庄头,压低声音下达命令:
  “把新开的那片坡地上的佃户,分三批,趁夜转移到后山沟的李家庄去。记住,走小路,分开走,別扎堆。”
  “河湾那边刚收拢的流民,户籍文书都没办利索的,立刻给他们发足三个月口粮,让他们暂时去西山里的炭窑帮工避避风头,没有信號不许回来。”
  “所有庄子的帐册,重新核对一遍!去年遭了『雹灾』减免的那笔帐,抹平得不够自然,立刻重做!要做得天衣无缝,就像真的一样!原来的册子,烧掉!”
  “告诉所有知情的下人,都把嘴巴给我闭紧!谁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坏了主家的大事,小心他全家老小的性命!”
  一个个隱户在夜色中被悄然转移,一本本记载著真实人口和田亩的私密册籍被投入火盆,化作灰烬。
  取而代之的,是经过层层粉饰、帐目平整、完全符合朝廷“预期”的完美报表。
  他们就像经验丰富的鼴鼠,在猎人尚未真正挥锹挖掘之前,就已经凭藉著敏锐的嗅觉,飞快地堵塞了可能暴露的洞口,將真正的巢穴隱藏得更深,並布置好了迷惑性的假通道。
  整个过程中,地方官府或许隱约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但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早已將触鬚深入地方的方方面面!
  他们的“內部调整”悄无声息,表面上看去,各家庄园运作如常,田地里农夫耕作不息,甚至因为得到了“主家”额外的“安抚”,显得比平时更加“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崔师仁坐镇长安,一边微笑著向东宫输送著利益和讚美,一边冷静地接收著来自地方“防御工事”顺利完成的密报。
  他深知,这是一场关乎家族百年根基的暗战。太子的阳谋或许锐利,但世家数百年来积累下的潜行与隱匿的智慧,同样不容小覷。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表面的顺从麻痹对手,用內部的铁壁铜墙,將真正的秘密牢牢锁死在地表之下。
  ……
  数日后,长安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別业密室內,烛火通明。
  除了已破落的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滎阳郑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博陵崔氏的核心人物竟皆在座。
  这些日在朝堂上互为牵制、甚至偶有齟齬的五姓七望家主们,此刻却因共同的危机而摒除前嫌,齐聚一堂。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紧绷的默契。
  “崔家主,高!实在是高!”范阳卢氏的家主抚掌讚嘆,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一手『外松內紧』,可谓玩得出神入化。东宫如今怕是正对著那满库的金银和满纸的锦绣文章,以为我等已然俯首帖耳,沾沾自喜呢。”
  “是啊,”王博接口道,他眼中精光闪烁,“此番应对,迅捷、周密、老辣。表面文章做得十足十,让他抓不住任何把柄。
  暗地里的清理更是雷厉风行,滴水不漏。若非崔家主及时警醒並统筹调度,我等恐怕真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滎阳郑氏的郑泰缓缓点头,他性格更为沉凝:“最关键的是,崔家主此举,將我等各家之力拧成了一股绳。
  东宫欲行分化瓦解之策,我等偏要同进同退。
  他以大势压人,我等便以『大势』迎合,暗筑铁壁。此番博弈,已不止是一家之事,关乎我所有世家之根基存续。”
  其余世家话事人亦纷纷頷首称是,言语间对崔师仁的决断力和执行力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他们带来的密报显示,各自家族在其指导下,隱户与田產的转移、遮掩工作已基本完成,地方官府处探听不到任何实质性的风声,一切痕跡都被完美地抹平或偽装。
  崔师仁安然坐在主位,面上並无太多得色,只是平静地接受著眾人的讚誉。
  他深知,这些讚誉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以及一旦事败,他將首当其衝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