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季安寧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3 00:56      字数:2180
  山坳在夜色中裂开狰狞巨口,刀削斧凿的岩壁泛著青铜冷光。朔风掠过山脊时发出呜咽般的啸叫,几簇磷火忽明忽暗地游荡在乱石间,给这片荒芜谷地蒙上妖异的青纱。
  张悬三人,围著篝火席地而坐。
  篝火舔舐著寒夜,火星如金蛾飞舞。
  季安寧蹲坐在火堆旁,手脚麻利地处理著野兔与鱼,手中用来破鱼的匕首是当初山神庙中孟常喜持的那把,是张悬借予他的。
  和尚在不停翻著他的大布包,叮叮作响。
  张悬什么也没干,斜倚老树虬根,半张脸浸在阴影里,跳动的火苗在他瞳孔深处投下明灭不定的光斑,不知在想著什么。
  见和尚从布包中掏出一口大锅架在篝火上,张悬不由得一阵好奇:“和尚,你这大布包还真是包罗万象啊,竟然连锅都有。”
  和尚粗獷的浓眉扬起,表情带著些许自得:“出门在外,备得齐全点,就能少吃些苦头。”
  看著和尚身上破破烂烂的僧袍,张悬哑然失笑:“我以为你是苦行僧。”
  和尚摇头:“贫僧虽修的是『狂禪』,但这个『狂』並非自虐狂的狂。”
  张悬来了兴致,眼见和尚又从布包中掏出个靛青色的青铜茶壶,釉面流转著幽蓝暗纹,他好奇问道:“你这个茶壶是用来作甚的?”
  既然架上了锅,那现在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去打水么,怎么和尚还摆弄起茶壶来了。
  和尚讶异,指著手中茶壶道:“大人从未见过此物?”
  张悬眉梢微扬:“和尚,你这骂人技术见长啊,茶壶而已,怎么就没见过了?”
  和尚苦笑摆手:“贫僧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只见他一手拎著茶壶,走到篝火前,將壶嘴对著下方大铁锅,右手轻轻擦拭壶身……
  下一秒,清泉自壶口倾泻如练,泠泠水声在死寂山坳格外清脆。铁锅水面渐涨,水柱却仍不见衰竭。
  “咦,这茶壶不过巴掌大小,怎得能倒出这般多的水?”
  张悬皱眉,站起身来,左眼一阵幽光闪烁……
  【名称:蓄水茶壶(粗劣)】
  【类別:法器】
  【品质:白铁】
  【威胁度:白色】
  【简介:茶壶道人早年设计出品,『悬命宫』发售,理论上可以装下千斤湖水,但……作为最低品质的蓄水法器,未刻画『轻羽咒』,客官您要是能提动……就试试吧】
  “茶壶道人?”张悬喃喃自语,只觉得这名字莫名的怪异。
  和尚粗糲的眉锋扬起,一双铜铃大眼露出沉思的目光……道士这是听说过茶壶道人,可既然听说过这个名號,怎得却不识这最为常见的『蓄水茶壶』?”
  虽然心有疑惑,不过和尚並未出声询问,他生性豁达,本就不是喜欢打听別人私事的性子。
  “这是蓄水茶壶,可以装载大量净水,一般走南闯北的行商都会配备,这是贫僧先前在边境救下的商人赠与的。”
  张悬好奇,走过来打量。
  见张悬伸手,和尚犹豫了下,並没把手中淡蓝茶壶递过去。
  看著和尚拎著茶壶的手竟然缩了回去,张悬好气又好笑:“又不要你的,我就看看。”
  “太重了,大人,您拎不动。”
  张悬瞥了眼和尚拎著茶壶的手,见他动作轻巧,仿佛那茶壶轻若无物,又想到这茶壶平素里都被他放在布包中隨身携带,定不会装太多水,便起了些许爭胜之心……
  於是张悬没退缩,反而伸出双手:“若比气力我定不如你,但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用上两只手,还不至於提不稳……”
  “——力???”
  一个“动”字说到一半,张悬只觉双手之上压了千斤,身子猛得朝地上摔去。
  下一秒,一只蒲扇般的温厚大手托在茶壶底部,帮他稳住了身形。
  和尚不动声色的將茶壶从张悬手中拿走,温和的笑了笑:“大人確实提的动,是贫僧小瞧大人了。”
  张悬嘴角微微抽搐,低头揉了揉发麻的虎口,心中暗骂:“提得动?分明是那茶壶提我!”若不是和尚及时出手,他怕是已经在这荒山野岭中摔得灰头土脸。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后,季安寧已经將野味处理妥当。
  和尚取了几根乾净的树枝,用水冲洗后,熟练地將兔子和鱼串好,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火焰舔舐著肉块,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渐渐瀰漫开来。和尚又从布包中掏出几颗苞米和几块肉乾,分给张悬与季安寧。
  季安寧接过食物,恭敬地低声道了声谢,隨后缩在一旁,安静地啃著手中的肉乾。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那张稚嫩的面庞更加苍白,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著血丝,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机械地咀嚼著食物。
  和尚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隨即从布包中取出一个紫色瓷瓶,朝季安寧走去:“小施主,你浑身是伤,贫僧帮你处理一下。”
  然而,季安寧的反应却让和尚和张悬同时一愣。
  少年哪怕被赵五的铜头烟杆砸得头破血流都一声不吭,此刻竟像受惊的小兽,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慌乱。
  手中的食物“啪嗒”一声掉进篝火旁的碳灰上,季安寧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双脚蹬著地面,慌乱地向后挪去……
  和尚与张悬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讶然。
  张悬率先反应过来,心中暗骂一声,隨即开口道:“你对他那般好作甚,药瓶给他,让他滚一边自己擦去。”
  季安寧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连忙爬到篝火边,用木棍將沾满碳灰的苞米捡了起来。他低著头,声音有些发颤:“大……大人说的是,安寧自己处理就好,不劳烦大师了。”
  和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又给了他一条浆洗乾净的汗巾:“药粉洒在伤口上,外敷即可。”
  季安寧接过瓷瓶和汗巾,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向和尚道了声谢。隨后,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篝火旁的张悬,眼中带著几分忐忑,也不知自己瞒著的这秘密是否被大人知晓。
  张悬摆了摆手:“自己找个隱蔽处擦拭,別污了我们的眼,影响我们用食。”
  这话让季安寧紧绷的胸口稍稍放鬆了几分。其实,她並不在意被两位大人看破身份。为了报仇,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在意这些?
  她怕的,是被两位大人嫌弃,怕自己成为累赘。
  她再也不想……被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