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內，油灯的光焰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微微一缩。
  “......事情就是这样。”巴雷特的右拳攥得死紧，粗糙的皮质护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拓民们只肯种自己的口粮地，多一分力都不出。灰雾村那帮猎人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寧愿在林子里閒逛，也不愿碰一下锄头！”
  老沃克乾瘦的身体佝僂著，布满沟壑的脸皱成一团，声音沙哑：“大人，我的族人习惯了打一天猎歇三天......让他们伺候土地，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难受？”巴雷特猛地转向老沃克，独眼中压著火，“我看他们是懒！开拓民辛辛苦苦挖好的水渠，他们扭头就拿去洗脚！前天为了爭水，差点就打起来了！老沃克，管好你的人！”
  “巴雷特队长，话不能这么说！”老沃克也来了脾气，“是你们的人先骂我们是『只吃饭不干活的懒汉』！”
  “难道不是吗？”
  “够了。”
  维林平静的声音不大，霎时吹散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他面无表情的看著地图上那片广袤的白色盐碱地，看著巴雷特和老沃克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大人，给我执法权！”巴雷特猛地抬起头，独眼中凶光毕露。
  “在第五军团，对付那些油滑的孬种，我们有的是办法！每天划定任务区，三人一组，互相监督！完不成的，全组削减一半口粮！敢煽动怠工的，直接用鞭子在广场上抽！”
  “我亲眼见过，再硬的骨头，三鞭子下去也得跪在地上求饶。仁慈，只会养出一群餵不饱的白眼狼！”
  这是他作为老兵最信奉的铁则——恐惧是最好的驱动力。
  “然后呢？”维林终於开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用鞭子逼他们开垦出十亩地，再用更多的鞭子，去逼他们开垦出一百亩。”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巴雷特身体一震，“当他们的怨恨压过了对鞭子的恐惧，你打算怎么做，巴雷特？把他们吊死在城墙上，然后我们三个人来耕种这片土地吗？”
  维林转向因恐惧而搓著手的老沃克，“你的办法呢？”
  “那......大人，要不用奖励的法子？”老沃克小心翼翼地提议，“谁开的地多，就多奖励一些食物......”
  “食物？”维林打断他，“他们现在缺食物吗？”
  “不......不缺，您上次催化的那一批海盐薯够吃到明年了。”
  “那就奖励钱，给铜叶？”维林追问。
  “对，对！铜叶！”老沃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维林笑了，那笑容却让老沃克后背发凉，“很好，沃克，告诉我，在新生镇，一个领民拿著你奖励的十个铜叶，他能买到什么？”
  “他能买......更多的海盐薯？”
  “他已经吃饱了，而且吃多了会坏肚子。”维林的声音很平静。
  “那......买布？”
  “他们有衣服穿，还可以自己编点麻布。”
  “买......买工具？”
  “我提供了。”
  维林向前一步，盯著老沃克浑浊的双眼。
  “告诉我，沃克，除了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还能用钱买到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又得不到的？”
  老沃克张著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鞭子与蜜，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问题的根源，远比想像的更深。
  这不是面对魔兽或者敌人，挥刀就能能解决。
  这是人心，是人性，是千百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惰性和局限。
  巴雷特和老沃克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一个阅歷丰富的长者，此刻都束手无策，他们一起望向那张年轻的脸，这位总能创造奇蹟的领主，这一次还能有什么办法？
  管理人心，可比杀死一头灰沼巨鱷要难上千百倍。
  维林心下一嘆，人性这种东西，只能藉助万恶的资本主义了。
  “巴雷特，”他忽然问，“你想拥有一双『佩林皮靴』还是一瓶『速度之油』？”
  巴雷特一愣，下意识道：“速度之油......一定比皮靴值钱。”
  维林笑了，他转向老沃克，“你想喝一碗热肉汤，还是一杯精灵果茶？”
  “精灵......果茶？”老沃克浑浊的眼中满是茫然。
  维林猛地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两人同时一颤。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巴雷特，『佩林皮靴』是王都禁卫用亚龙皮定製的战靴，价值百金，是身份的象徵！你却选择了价值不到两金的消耗品！沃克，精灵果茶是贵族夫人们才能享用的饮品，一杯就够你买下一整头牛！”
  他俯视二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的领民不是懒惰，是贫穷！贫穷扼杀了他们的想像力！在他们的一生里，懒惰和努力仅仅是『吃饱』和『吃撑』的区別——这种欲望，太廉价了！”
  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混沌的脑海。
  他们终於明白了问题的根源——不是懒，而是没见识。
  维林要做的，就是把欲望这头野兽重新唤醒，给它套上韁绳，再用它去拉动整个新生镇的磨盘。
  並且......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摆在那里，他要把“多干一点赚了”变成“少干一点亏死”。
  一个足以顛覆这个时代所有领地管理模式的计划，在他脑中彻底成型。
  “我有一个办法。”
  维林的声音不大，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晚的凉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室內的沉闷。
  一个不但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开荒，甚至会为了抢活干而打起来的办法。
  抢著干活？巴雷特和老沃克面面相覷，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浓浓的荒谬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维林没有再解释，他用不容辩驳的绝对自信下达了命令。
  “传我的命令。明天，在镇中心的广场上召开全体领民大会。”
  “我要宣布一项......將彻底改变这里，改变你们，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新法则。”
  ......
  命令很快传遍了新生镇的每个角落。
  篝火旁，一个刚吃完海盐薯的开拓民抹了抹嘴，对同伴说：“开大会？不会是看我们吃饱了，想加税吧？领主都一个德行。”
  另一个懒洋洋躺著的灰雾村村民嗤笑一声，“改变命运？说的比唱的好听，还能让我们当上贵族老爷不成？明天睡醒了再说。”
  他们都不知道，一场名为“绩点”的风暴將在明天，把他们所有人熟悉的世界，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