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祸从口出
作者:木香台      更新:2025-09-26 01:10      字数:2207
  数年前,裴家还未出事时,裴凌云在荔枝宴当场作画,画了一幅荔枝图献给皇上,眾人交口称讚。
  可此时无人敢言。
  舞姬早已退下,丝竹驻了声.
  宴席上剎那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但都假装没有听见。
  寧安公主疑惑地看向淑妃:“母——”
  淑妃拿帕子捂住了女儿的嘴。
  慕容宇眉间聚集了一团云雨,乌沉沉地看向说话之人。
  远瞧著,那人发须皆白,脸上全都是涨红的酒气。
  王內侍弯腰低声道:“皇上,那位是太中大夫宋延。”
  宋延这个名字在慕容宇脑中转了个弯,慕容宇才想起来这號人是谁。
  先帝早年在位时,国库空虚,曾卖官鬻爵以充实国库。
  宋家数代经商,通陶朱之道,家財万贯。
  宋延捐了一大笔钱財,买了个四品散官。
  据说宋延当初捐的那金银多得都够建半个长安城了,先帝龙顏大悦,许其终身为官。
  这是四十年前的事,宋延买官的时候就年近五十了,身体也不大好,大家以为他活不了几年,买官是为了死后不留遗憾。
  谁也没料到,宋延有了官阶后身子骨越来越硬朗,居然活到了八十多,顶先帝两辈子的岁数!
  到现在,还能在宫宴上喝醉蹦躂。
  坐在宋延身边的官员一头冷汗地推了宋延一把,想提醒他闭嘴。
  可宋延浑然不觉,脑子糊里糊涂地忘了今夕何夕:
  “裴大人呢?怎么今日未见裴大人与凌云公子来赴宴?”
  贺庭方站出来,怒斥宋延:
  “宋大人老糊涂了,罪人裴定礼叛国谋逆,圣上早已將其处置!”
  宋延闻言,眼神呆滯了一瞬,手里的荔枝落在地上,而后被他凌乱的脚步踩扁。
  “裴大人……裴大人亡了……”
  宋延沉痛举杯,悲愤地拍著桌案:
  “裴大人乃清流之首,百官楷模,断不会做出愧对大瑜百姓之事。”
  “朝廷竟痛失此等栋樑,实乃我大瑜之殤!”
  “这杯荔枝酒,就敬裴大人的在天之灵……”
  宋延一扬手,將酒洒在地上。
  席上眾人面色各异。
  坐在宋延身旁的官员汗流浹背,头都不敢抬。
  最上首的皇上皇后还有淑妃,脸色都发黑。
  太子、寧安等皇子公主不明所以。
  慕容循一口接一口地往肚子里灌闷酒,贺妍拧著眉按他的酒杯。
  慕容棣低头拼命地把糕点往嘴里塞,不让人看见自己红了的双眼。
  “宋延!你竟敢在皇上面前口出逆言。”
  贺庭方怒不可遏,他听不得別人为裴定礼说好话。
  裴定礼活著的时候就被人捧得那么高,可他现在是个戴罪身亡的死人,凭什么被人追念至此?
  他今天就要让大家看看,为裴定礼说话的下场。
  贺庭方转向慕容宇:
  “皇上,宋延御前失德,口出妖言——”
  砰!贺庭方脑后被重物砸了一下,钝痛袭来,顿时头晕眼,整个人往前面跌倒。
  一个酒壶同时碎在地上。
  身后,身子都站不稳的宋延还停留著扔酒壶的动作:
  “贺庭方你个狗东西闭嘴!”
  “老夫没说错!”
  宫婢和內侍赶紧去扶贺庭方。
  禁卫军涌上来,將宋延团团包围。
  慕容宇脸色阴沉得滴水,眸中风云涌动,他攥紧了酒杯:
  “宋延,你的意思是你没说错,是朕错了?”
  宋延身子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顺手拿起別人桌案上的一壶酒往嘴里倒,浇得白鬍子都湿了。
  他眼中身著龙袍的慕容宇糊成一团明黄色:
  “就……就是你,你错了!”
  “你个没长脑子的狗皇帝……老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慕容宇拍案而起:“放肆!朕看你是活腻了!“
  “来人,將他押入大理寺!”
  宋延闻言不惧,此时像是醉得厉害,又像是清醒得很,他乾笑了两声:
  “狗皇帝,大瑜迟早败在你手上!”
  “老夫这就去寻裴大人喝酒了!”
  “哈哈哈哈……”
  他喝尽了最后一口酒,身后往后倒,被禁卫军正好接住。
  宋延悠然满足地闭上眼。
  满面红光的脸上还残留著笑意。
  禁卫军探其鼻息时,讶异他竟没了气。
  “皇上,宋大人他……断气了。”
  慕容宇:……
  刘太医起身去给宋延把脉,很快便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皇上,宋延已逝。”
  场上文武百官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今儿真叫开眼了!
  这辈子谁能活成宋延这样?
  年轻的时候富甲天下,中年做官閒散,老了长寿无病。
  亲手打了中书令,当面骂了皇帝。
  然后该受罪的时候美美地死了?!!
  他就这么酒足饭饱,舒舒服服地死了!
  这死的时机抓得也太巧了。
  对比之下,捂著脑袋的贺庭方要气吐血了。
  他汲汲营营做到了高位,为的就是权势在握,无人敢欺。
  宋延这个老东西居然在所有人面前骂他砸他。
  贺庭方心中默念:好,算你去黄泉走得快。
  回头就把你宋家上下都送黄泉团聚去。
  哐当——
  席首的杯盘被拂至地上。
  慕容宇目光如寒刃:
  “宋延口出妖言,犯大不敬之罪;为逆贼曲辩,其罪比於谋逆。”
  “传朕旨意,宋家上下流放充军,家財籍没入官,宋氏子孙永禁还京!”
  话毕,慕容宇拂袖而去。
  荔枝宴就这么散了场,官员带著家眷都赶紧离宫,不敢多留。
  慕容婉和慕容铭紧紧跟在慕容循和贺妍身后。
  他们第一次见到皇伯父发这么大的火,赫赫威势让他们都不敢说话。
  等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慕容婉才把一直憋著的那口气舒出来。
  慕容婉:“父王,裴家是哪家?为何皇伯父这么生气?”
  慕容循没有答话,两手撑著头,似是也喝醉了。
  慕容铭凑过来,瞪大眼:
  “刚才外祖父说裴什么是反贼,裴家人是不是都被砍头了?”
  贺妍冷冷道:“你皇伯父当然生气,裴家犯了大罪,如今早就都死……”
  “住口!”慕容循猛然抬起头,双眼猩红。
  慕容婉和慕容铭被父王嚇著了,父王以往从不对他们说重话。
  贺妍搂著两个孩子在怀里,咬牙回瞪:
  “你冲我们母子发什么火?裴家又不是我们定的罪。”
  慕容循握紧拳头,一腔被懦弱包裹的苦涩悔恨无处发泄。
  “停车!”
  慕容循掀开马车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燥热潮湿的夜风吹进车厢。
  慕容婉抱著贺妍的腰,感到母亲的身体好像在颤抖。
  她抬头。
  一滴泪落在额间。
  贺妍捧著女儿娇嫩的脸,泪意难以抑制,眼中有悔亦有恨:
  “婉儿,你记住。
  待你长大,绝不可嫁你父王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