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皇爷爷,你当年应该没我父皇狠吧!
作者:王蜀蜀      更新:2025-10-28 04:35      字数:4343
  数日后,李世民於两仪殿偏殿召见了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寧与戴胄。
  殿內薰香裊裊,气氛却比朝堂之上更为凝重。
  李世民负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渐起的秋风,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太子此番归来,威势日隆,於国而言,自是幸事。”
  “然,为君者,当恩威並施,张弛有度。”
  他话锋一转,又接著道:“如今四方暂平,诸位爱卿以为,朝廷当如何举措,方能使太子,更契合储君之道?”
  他问得含蓄,但在场四人皆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陛下这是觉得太子风头太盛,功高震主,想要加以遏制了。
  长孙无忌眼帘低垂,盯著自己脚下的金砖,仿佛上面有朵,一言不发。
  他是太子亲舅,更是关陇集团的代表,无论於公於私,此刻表態都极为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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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遂良亦是沉默,他虽心向太子,但也深知帝王心术,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可能引来猜忌。
  李世民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眉头微蹙,目光转向于志寧:
  “於卿,你夙来直言敢諫,说说你的看法。”
  于志寧心中苦笑,知道躲不过,只好硬著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武功赫赫,扬威域外,实乃大唐之福。”
  “然,古人云:『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之?』如今高句丽、倭国新定,百济、新罗臣服,正是需要大力推行王化、安抚黎庶之时。”
  “臣以为,太子殿下既已展现赫赫武功,不若藉此机会,转而精研內政,学习如何治理新附之地,如何安抚万千生民。此亦为储君之本分。”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
  让太子从军事领域转向文治,本质就是削其兵权,使其远离能够直接调动大军的位置。
  长孙无忌终於忍不住,抬头看了于志寧一眼,眼神中带著不悦,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褚遂良则接口道:“於詹事所言,虽有道理。然,太子殿下刚刚立下不世之功,此时若骤然使其远离军务,恐寒了將士之心,亦有『飞鸟尽,良弓藏』之嫌,於朝廷声誉不利。”
  他这话是在委婉地提醒李世民,不要做得太明显,以免让人非议。
  李世民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戴胄:
  “戴卿,你掌管刑部,又曾署理过大理寺,於律法见解颇深,你以为呢?”
  戴胄面色严肃,出列道:“陛下,於詹事与褚諫议之言,皆有其理。”
  “然,臣以为,国之常制不可废。太子殿下此前统御之徵东大军,本乃陛下授予之临时职权。”
  “如今战事已毕,各部兵马自当各归本镇,兵权重归兵部与各地都督府调度,此乃惯例,亦是正理。”
  “至於太子殿下之东宫六率,乃护卫东宫之根本,依制保留,並无不妥。”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將收回大部分兵权归结为『恢復常制』,既达到了目的,又显得名正言顺。
  李世民微微頷首,戴胄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他沉吟片刻,又拋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东宫六率,经太子整训,战力非凡,尤善使用火器。还有那新立的海军,舰船利炮,皆听命於东宫。”
  “此二者,虽合制度,然力量过於集中,诸位爱卿以为,朝廷当如何善加引导,使其更契合朝廷整体布局?”
  他刻意迴避了『削弱』二字,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言一出,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削弱东宫六率?那是太子亲卫,无故削减,形同挑衅。
  接管海军?海军是太子一手创建,核心將领皆是太子心腹,如何接管?
  强行下令,只怕会引起剧烈反弹,甚至兵变都有可能。
  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寧三人再次沉默。
  这个问题太过凶险,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同时得罪皇帝和太子。
  戴胄也闭上了嘴,他可以用『制度』来建议收回征东大军的指挥权。
  但直接针对东宫根本武力和太子嫡系的海军,这已超出了惯例和正理的范畴,纯粹是帝王心术与父子猜忌,他一个臣子,不便也不能置喙。
  李世民看著再度沉默的四人,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但也知道此事確实棘手,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正巧此时,內侍来报:“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
  李世民顺势摆摆手:“诸位爱卿且先退下,今日所议,暂不外传。”
  “臣等告退。”
  四人如蒙大赦,躬身退出。
  在殿门外与笑容可掬的李泰擦肩而过时,心中皆是复杂难言。
  “儿臣参见父皇。”
  李泰恭敬行礼,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孺慕之情。
  “青雀来了,坐。”
  李世民神色缓和了些,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
  “儿臣听闻父皇近日操劳国事,心中掛念,特来请安。”
  李泰关切道,隨即又仿佛不经意地说起:
  “方才儿臣来时,似乎见到舅父和褚先生他们出去,面色凝重,可是朝中有什么难事?”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无非是一些政务罢了。你如今协助刘相处理朝务,感觉如何?”
  “儿臣才疏学浅,只是尽力学习,为父皇分忧。”
  李泰谦逊道,隨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
  “说起来儿臣近日在坊间,听到一些关於大哥的流言蜚语,心中甚是不安。”
  “哦?什么流言?”
  李世民端起茶杯,状似隨意地问道。
  “都是一些无稽之谈!”
  李泰连忙摆手,却又压低声音:
  “说什么大哥在辽东、倭国杀戮过甚,有伤天和。”
  “还有.还有说大哥在长安时,未经三司审讯,便便处置了恪哥哥和愔弟弟.”
  “儿臣知道这定是谣言!大哥身为储君,怎会如此不遵国法?”
  “只是.人言可畏,儿臣担心这些谣言会影响大哥的声誉,若是传到那些酸儒御史耳中,怕是又要上书烦扰父皇了。”
  他句句都在为李承乾辩解,实则句句都在提醒李世民李承乾的酷烈与擅权,尤其是『擅杀亲王』这一点,更是触碰了皇权的逆鳞。
  李世民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李泰的话,正好说中了他心中的隱忧。
  李承乾的能力和功绩毋庸置疑,但其行事风格,越来越显示出不受控制的苗头。
  尤其是在处理李恪、李愔的事情上,虽然情有可原,但终究是越过了某些界限。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承乾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李泰,又话锋一转:“不过,你提醒得也对。有些事,確实该问个明白。”
  李泰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面上却愈发恭顺:
  “父皇明鑑。大哥刚立大功,些许流言,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兄弟之间,若能坦诚相见,消除误会,自是最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绕圈子、借臣子之手敲打,看来效果有限。
  是时候,该与那个锋芒毕露的儿子,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了。
  有些界限,必须划清楚。
  “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也退下吧。”
  “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
  李泰心满意足地行礼退下。
  殿內,李世民独自沉思良久,终於对身边的內侍吩咐道:“传旨,令太子明日巳时,两仪殿见驾。”
  另一边,大安宫,暖阁。
  与两仪殿的暗流汹涌不同,大安宫內却是另一番景象。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日的寒意,空气中瀰漫著酒香和烤肉的香气。
  李渊穿著一身舒適的常服,红光满面,正拉著李承乾的手,上下打量,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朕的乖孙儿回来了!黑了,也瘦了,但更精神了!比在江陵那会儿,更有气魄了!”
  李承乾也是笑容满面,亲自给李渊斟满酒杯:“皇爷爷,孙儿在海外,最想念的就是您这儿的酒和您烤的羊腿!”
  “那些倭国的清酒,淡出个鸟来,哪比得上咱们大唐的烈酒痛快!”
  “哈哈哈!说得好!”
  李渊用力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拿起羊腿狠狠咬了一口:
  “快跟爷爷说说,海外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听说你弄了些铁甲大船,还能喷火吐雷?”
  李承乾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海战,讲起了倭国的风土人情,当然,略去了那些血腥屠戮的细节,只挑有趣新奇的说。
  李渊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嘆和大笑。
  “皇爷爷,孙儿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一份大礼!”
  李承乾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精心绘製的图纸,在案几上缓缓铺开。
  “哦?这是什么?”李渊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孙儿命科学院最顶尖的大匠,根据您的喜好,结合孙儿的一些想法,当下最先进的建筑工艺,为您设计的新宫殿——大明宫!”
  李承乾指著图纸,兴奋地介绍:
  “您看,选址在龙首原,地势高敞,可俯瞰半个长安城!”
  “主殿含元殿,比现在的太极殿还要宏伟!”
  “后面还设计了麟德殿、紫宸殿、蓬莱殿园林里引活水成湖,堆土为山,四季皆有景致。”
  说完,他指著图纸上一些特別的標註:
  “这里,孙儿还设计了一套『暖气』系统,冬天用地火龙將热气通到各个殿宇,保证温暖如春。”
  “这里,准备用最新烧制的透明玻璃做窗户,亮堂!”
  “还有这里,专门给您修了个大温泉池子,引驪山温泉水!”
  李渊的眼睛越听越亮,尤其是听到温泉池子和透明玻璃,更是喜不自胜,抚掌大笑:
  “好!好小子!还是你最懂爷爷!最孝顺!这宫殿,听著就带劲!”
  “比现在这憋屈的大安宫强多了!什么时候能动工?”
  李承乾自信满满:“图纸、物料、工匠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您点头。下个月就开工!”
  “孙儿亲自督造,调集最好的资源,日夜赶工,最多两年,保证让您住进去!”
  “两年?哈哈哈!好!朕就等著住朕乖孙儿给盖的新宫殿!”
  李渊乐得合不拢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这个孙子真是越看越顺眼,比他那逆子强了百倍。
  他笑著笑著,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冷哼一声,將酒杯重重顿在案上:
  “哼!还是朕的承乾孝顺!知道爷爷住得不舒坦。不像那个逆子!当了皇帝,越来越忘本了!如今更是.哼!”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完全说出口,只是愤愤地又灌了一杯酒。
  李承乾拿起酒壶,慢悠悠地给李渊重新斟满,脸上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內侍无舌悄无声息地走进暖阁,躬身道:“太上皇,太子殿下。陛下口諭,召太子殿下即刻前往两仪殿见驾。”
  暖阁內的气氛瞬间凝滯了一下。
  李承乾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只是放下酒壶,对李渊笑了笑:“皇爷爷,您看,这不就来了。”
  李渊眉头紧锁,看著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瞭然,他压低声音:“承乾,你.”
  李承乾却浑不在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轻鬆,甚至带著点调侃的意味,对李渊道:
  “皇爷爷,您觉不觉得,眼下这情形,跟当年玄武门之前,有点像?”
  李渊瞳孔猛地一缩,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李承乾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继续问道:
  “孙儿斗胆问一句,当年我父皇动手之前,您对他,应该没像他现在对我这么.『步步紧逼』吧?”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李渊耳边炸响。
  他怔怔地看著李承乾,看著这个年轻、锐利、功高震主,此刻正被自己父亲猜忌和召唤的孙子,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锋芒毕露、最终踏著兄弟鲜血走上皇位的儿子李世民的影子。
  歷史,难道真的要重演吗?
  李渊张了张嘴,喉咙乾涩,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嘆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李承乾得到了无声的答案,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著冷冽和决绝,对著李渊躬身一礼:
  “皇爷爷,您慢慢喝,羊腿趁热吃。孙儿.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跟著无舌走出了暖阁,走向那场註定不会平静的父子对峙。
  暖阁內,只剩下李渊一人,对著满桌的酒菜,却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他望著窗外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二郎啊二郎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空气中,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声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宿命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