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一条铺满银子的路
  “国子监？”
  陆云逸看着手中文书，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向伍素安，
  “石白枫想去国子监？还要多拿五万两银子？
  这么有钱？是不是咱们要的太少了？”
  伍素安脸上也有些古怪，
  同时心里也有些羡慕，有这样一个好爹，简直太好了。
  “下官听石掌柜所说，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陆云逸有些感慨地看着手中文书，
  据他所知，在重开科举之后，
  南方的一些富裕之地，就已经开始帮扶书生，瞅准科举，
  大学士宋纳曾与他说过，
  每年都有几个朝中大员推荐而来的学生，就算是他也无法拒绝，
  其中九成九都是当地权贵家中的子嗣。
  相比于他们，北平的诸多商行以及权贵反应还是要慢上许多。
  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官商勾结。
  陆云逸将文书递了回去，轻声道：
  “告诉石掌柜，本官远离京城，此事做不到。
  当然若是石白枫想要留在都司读书的话，都司乐意至极。”
  伍素安听闻此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有些振奋地点了点头：
  “是，大人！”
  他其实也有些害怕，
  害怕眼前的陆大人为了五万两银子，将人强行送进国子监。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于两位大人在京中的所作所为也有一些了解，
  他相信，只要是眼前的大人想，就一定能将人扔进国子监。
  陆云逸有些诧异地坐直身体，上下打量着伍素安：
  “为何这般表情？”
  伍素安没有隐瞒心绪，直言道：
  “大人，科举乃是国朝取士之道，
  亦是我等读书人心中之向往，
  若是以钱财污之，天下民心不稳，国朝大乱。”
  听他这么说，陆云逸有些赞叹地看了他一眼：
  “你远在大宁能有如此的想法，极好！”
  “大人赞誉，下官先前碌碌无为，只知埋头做事，一直不得提拔，
  是陆大人来后多加赏识，下官心中感激不尽。
  下官也知，陆大人为了衙门银钱之事研精竭虑，不惜以身入局，
  若陆大人为了五万两银子，将人送去国子监，
  下官担心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哈。”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
  “说实话，五万两银子放在都司之中能干许多事，
  但.朝廷取士，自有其规矩，
  就算我等地处关外，也不可轻易破之。”
  “大人所言极是！”
  伍素安由衷地笑了起来，打心底里高兴。
  他可是见过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陆云逸收敛笑容，
  转而从桌上茫茫多的文书中抽出一迭淡蓝色文书递了过去：
  “看看吧，这是本官草拟对于山海关到大宁城道路修缮的计划，
  你拿回去在经历司中研判一番，
  修改其中措辞，别让人抓到把柄。”
  伍素安连忙上前接过，可翻开一看，
  他的脸上就生出了些许疑惑：
  “大人，想要修缮道路，
  恐怕还要得到山海关以及北平的同意，
  如今这上面.可只有咱们北平行都司的大印。”
  陆云逸脸色凝重些许：
  “没错.照理说应当有燕王府、北平三司、蓟镇总兵的准允，才可修缮，
  但现在都司有人有钱，事急从权不能等。
  明日就是过年，趁着诸多青壮都在家之时，
  文书一定要张贴出去，让他们看到。”
  “这”
  伍素安面露纠结，他知道眼前大人为何如此着急，
  是因为修路早就定下了章程，并不征调民夫，而是雇佣百姓，
  这对于大宁城乃至整个都司的百姓来说，
  都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
  明日也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好时候。
  但.
  “大人，若是不经过北平的同意，
  我等就擅自修缮道路，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流言传出来。”
  对于这一点，陆云逸也有想过，
  大宁地处关外，常年大雪，道路泥泞，
  骑兵想要快速赶路，几乎没这个可能，
  但若是重新修上了用混凝土铺成道路，
  只需要稍加清扫，骑兵就能快速通过！
  这对于山海关的防务来说，是一个巨大压力，
  甚至可能会传出他有什么造反之心之类的话，
  尤其是在这等北征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关内防务空虚的情况下。
  不过，对于这种来自关内的压力，
  陆云逸并不打算理会，
  他昨日也想明白了，
  一个宁人能被安排在大宁做官，
  本就是利用家乡自己人的心绪来逼着他做事。
  若是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止步不前，那这大宁城也别想好！
  想到这儿，陆云逸的眸光锐利起来，声音有些沉重：
  “执行命令，其他事情本官来处置。”
  不知是不是这等决然情绪感染了伍素安，
  他愣了许久，而后猛地站直身体，大喊一声：
  “是，大人！”
  “去吧.这些日子经历司辛苦了，
  等忙完今天，吩咐弟兄们回去好好歇着，
  多钱多潇洒，不用省，明年春季过后还有赏钱。”
  伍素安猛地瞪大眼睛，心中一喜：
  “是！”
  等伍素安离开之后，陆云逸合上手中文书，
  快步走出衙房，来到存放银两的地方，
  就在后院食堂隔壁，是原本存放冻白菜的地方。
  此刻，这里有前军斥候部一百军卒守候，
  任何经过这里的人都要受到注视。
  但即便如此，吏员以及大人都会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显得破旧的房门！
  十六万两银子！
  里面有十六万两银子啊！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在印象中都司也从来没有这么有钱过。
  “大人！”
  守卫的军卒见到陆云逸前来，连忙站直身体！
  “嗯，开门。”
  陆云逸点了点头，表情如常，但藏在长袍下的手已经紧握。
  房门打开，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守着箱子的两名军卒听闻声音连忙站了起来：
  “大人！”
  陆云逸点了点头，
  当他看到那些排列整齐的木箱子时，呼吸都有些急促，
  莫说是都司众人，就算是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现银，
  “打开。”
  陆云逸指着其中一个箱子吩咐。
  一名军卒立刻上前，将箱盖费力地掀了起来，
  一抹白的光亮映入眼帘，
  整齐的银子就如军卒那般屹立在箱子的夹层之上，
  虽然上面有些磕磕绊绊，还有些发黑，
  但陆云逸能闻到上面的一股金钱味道。
  “合上吧。”
  砰的一声，军卒们将箱子关上，
  陆云逸看了看这些排列整齐的箱子，强行扭过视线走了出去，
  心中感慨，财帛动人心，
  很少有人能对这等钱财无动于衷，他也不例外。
  “好好值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是！”
  守卫百户挺直腰杆，粗糙的手掌握紧腰间长刀，神情有些振奋！
  上阵杀敌能让他兴奋，
  但守着这么多银钱，同样也能让他兴奋，
  日后这可是极好的吹嘘资本！
  回到衙房，陆云逸坐在书桌之后，
  拿过一本厚厚文书开始看着，
  上面是经历司所做，有关对道路修缮的一应费。
  从山海关经喜峰口到大宁城，大约为七百五十里，
  即便是水泥与混凝土价格低廉，
  但修缮这么一条道路，按照一里地费三百两银子算，
  也至少需要费二十二万两银子。
  当看到上面庞大且密集的数字后，
  陆云逸悄面露愁容，发出一声叹息.
  现在只有十六万两，还差六万两银子的缺口。
  陆云逸在桌上翻找，找出了另一本文书，
  上面是对于修缮道路的另一个方案，
  按照原本那般招募民夫三万，只管饭不发工钱。
  如此一来，工程进度的速度虽然会从两年变为三年，
  但却能省下将近八万两银子，
  看着上面的数字，陆云逸蠢蠢欲动，
  他如今可算是知道，
  为什么各地官府就算是拖延工期也要招纳民夫了，太省钱了。
  而且，招纳民夫也能起到以工代赈的作用，
  至少能在遭灾的时候，让这些百姓不饿死。
  但如今大宁城可谓是风调雨顺，
  明年还有甘薯种植，怎么看也不像是遭灾的样子。
  思来想去，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拿着手中这本文书，径直将其丢入火炉！
  炭火燃烧的火焰顷刻之间就将文书的淡蓝色封皮吞没，
  纸张开始卷曲褶皱，旗上的一个个漆黑墨点变得模糊。
  淡淡的白烟开始弥漫.
  这时，房门被突兀地推开，还传来了刘黑鹰有些激动的声音：
  “云儿哥，云儿哥！”
  下一刻，声音就戛然而止，
  刘黑鹰看到火炉中的厚厚文书又有些诧异地凑近：
  “这是什么啊？？”
  恍惚间他看到了，“道路修缮预算”几个大字，
  他连忙发出一声惊呼，
  拿起一旁的火钳就将它夹了出来。
  “云儿哥，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啊！”
  陆云逸脸色一黑，悄悄摸了摸鼻子，
  有种干坏事被人当场发现的尴尬，
  “这还有一本呢。”
  他连忙扬了扬手中文书，开口解释。
  刘黑鹰将目光投了过去，又看了看手中正在着火的文书，问道：
  “是哪一本？”
  “二十二万的。”
  一听此言，刘黑鹰一把就将文书重新丢了回去，
  屁颠屁颠地来到书桌面前坐下。
  “大宁城外有不少农户无法进城做工，
  城内也没有那么多用人的地方，
  让他们都去修路，给发工钱，倒是极好。”
  “说得倒是简单，但都是没有这么多钱.”
  刘黑鹰一愣，茫然地眨眨眼睛：
  “不是还有那么多商贾吗？
  修了路就是为了通畅商路，总不能他们只占好处，不掏钱吧。”
  “说的也是.”
  陆云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家四万两，十家就是四十万，比上都司好几年的税了。”
  陆云逸被吓了一跳：
  “城中有实力的商行就那么几家，
  能拿出四万两银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哪能这么要，小心激起民愤。”
  刘黑鹰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从古至今，还没有见过哪个商贾能反了天。”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到时候路修好了，商贾都跑了，那才是难事，
  还是要取之有道，等开工之后再仔细钻研一二，
  看看能不能募捐，
  一两银子也好，百两银子也罢，多一分是一分。”
  刘黑鹰补充道：
  “那京城的商贾也得掏钱吧，总不能路修好了，他们不用。”
  陆云逸摆了摆手：
  “此事再说，我准备年后去一趟北平，与燕王殿下以及几位大人说一说此事，
  虽然他们管不着咱们，
  但路修到了人家家门口，总得知会一声。”
  刘黑鹰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理由如此，那朝廷上咱们怎么写文书呢？
  要是写这些商贾集资，
  恐怕又得说什么国不可与民争利了.”
  想到这儿，陆云逸也感觉到了一阵头大，
  前些日子从应天来的信件他都看了，
  应天商行的存在，
  让许多原本过得十分滋润的商行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关门，
  朝野士林，到处都在骂商行与民争利，
  以至于岳父大人都与他写信，
  说朝野上下压力颇大，
  他连出门都要躲着那些大户权贵，
  一旦相遇，轻则明嘲暗讽，重则臭鸡蛋招呼。
  “文书.文书”
  陆云逸喃喃念叨着，转头发问：
  “龙尾山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刘黑鹰连忙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作战计划，出动一千精锐，以及两千卫所兵充作辅兵，
  年后开衙就进兵，由武福六操持。”
  陆云逸翻看文书，若有所思地点头：
  “就说.从草原抢的钱财，到时候将捷报的文书一并送上去。”
  “抢二十万？”
  刘黑鹰一下子瞪大眼睛，觉得这是在将朝臣当傻子忽悠。
  “当然不能是二十万，五万两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在周围游荡一二，
  看看哪个好攻打，就顺手收拾了，凑够十万，
  到时候咱们再做一些假账，十万两银子也差不多了。”陆云逸侃侃而谈。
  刘黑鹰则一个劲儿地挠着脑袋
  “这十万两银子修七百里路，这也太少了，他们能信吗？”
  “无妨，只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到时候将真正的费递交给太子府，太子总会帮着咱们遮掩吧。”
  “那倒是”
  “对了.”陆云逸指了指文书：
  “进兵之前要封锁城池，
  之前几年外出围剿都因为消息走漏，让那些盗贼跑了，
  城中定然有与他们勾结之人。”
  听闻此言，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促进了一些低声道：
  “云儿哥，戒严之事以及出兵日期我没有写在文书里，
  到时候来一个突然袭击，
  说不定还能抓几个里应外合的叛徒，再敲一笔钱。”
  “你还真是生财有道.”
  陆云逸摇摇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一做法，
  “别忘了让张怀安他们跟着，
  见识见识真正的战阵厮杀是什么模样，
  我看他最近有些疯疯癫癫的。”
  刘黑鹰神情古怪：
  “是有些疯癫，听说年都不过了，准备去全宁卫军营里。”
  “随他去吧，告诉他年后要回来，
  军中多一些这样的年轻将领也好，省得什么事都要你我来操持。”
  刘黑鹰嘿嘿直笑，连连点头。
  陆云逸话锋一转，问道：
  “对于白松部的作战文书，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刘黑鹰原本黝黑的脸庞此刻变得更为漆黑
  额头上像是出现了两根黑线。
  陆云逸连连摆手：
  “不着急不着急.留他们还有用。”
  “对了，云儿哥，白松部的人已经入城了，近期就会与米氏接触，
  咱们要不要派人盯着点，
  万一米氏耍手段，咱们也早防备。”
  “是要盯着点，让秦元芳去做吧，
  只是，过年还让人干活倒是有些良心难安啊，
  这样不得休沐的弟兄每人三十两银子，反正已经欠了一屁股账了，不差这点了。”
  “是”
  刘黑鹰应了一声，转而发问：
  “云儿哥，那过年我上衙发多少钱啊？”
  陆云逸打量着他，
  “你？我连俸禄都没有，哪有钱给你。”
  刘黑鹰脸颊一黑：“前些日子不是说让我歇歇嘛。”
  陆云逸也想起了此事，
  但他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声音充满无辜：
  “有吗？可能是你记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