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交钱
  宝翠轩二楼，听到陶轩这么说，月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还是十分听话地走到八仙桌旁，
  拉开椅子等着陶轩坐下。
  陶轩坐下之后，月瑶才十分乖巧地坐在他对面，正襟危坐，
  只是脸颊上带着些许黯然神伤，
  眼眉时不时地飘向前方的英俊男子，
  奇怪的是，脑海中却是米斌那粗糙且丑陋的面容。
  陶轩拿过桌上摆放的文书与纸笔，做出书写状：
  “说说吧，你觉得米氏最近要与白松部接头了？”
  月瑶脸色凝重，明媚的眼眸中闪过思绪，轻轻点了点头：
  “从米斌的行事来看，他手中的银钱多了许多，也变得大方了。
  从大人这里买的钗子.也是一个佐证。
  另外，今日午时他还说要在北平买一栋宅子，
  先前我听他与旁人说起过此事，
  那时他说宅子太贵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陶轩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脑袋微微抬起：
  “米氏如今还是米辰掌握大部分钱财吗？”
  “对，米辰至少掌握了八成钱财，
  但米辰对米斌很好。
  如果他真的要去北平买宅子，米辰应当会同意。”月瑶回答道。
  陶轩抬手制止：
  “莫要妄加推断，拿事实说话。
  现实是米斌没有买北平的宅子，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不论是先前与他人接触，还是日后与白松部接触，这些都是危险的行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米斌被抓，
  米辰并没有预想之中的那么着急，
  也没有费大价钱去捞人。”
  听到这里，月瑶有些诧异地抬起脑袋，面露惊容。
  但陶轩的话她能听得进去，仔细想了想，眼中的光彩越来越多：
  “大人，好像真是如此
  那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没有看起来那般深？”
  陶轩脸色一板，十分郑重地开口：
  “他们兄弟的感情是否深厚，你我都不知道。
  从状况来看，米辰所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米斌所负责的都是一些危险生意。
  若是出现了岔子，可以及时舍弃。”
  他抬起头来瞥了月瑶一眼，
  “从你身上也能看得出来。”
  月瑶神情一黯，有些泄气地舒了口气，脑袋低垂。
  是啊，若真的兄弟情深，
  又怎么会送一个青楼魁，还是用过的。
  “所以，在这种关系中，兄弟情深只是利益的附庸。
  米斌近期应该会去做一些危险事情，
  所以他表现出了兴奋、大方等种种情绪。
  因为他每次做这等危险事情的时候，
  不论是兄长的关爱还是到手的银钱，都能让他得到满足。”陶轩分析道。
  月瑶撇了撇嘴：
  “还不至于我说得那般，米斌要与白松部接头。”
  陶轩脸色慎重，罕见地露出一丝无奈：
  “基于事实的推理与无端的猜测，
  可能结果会相同，但其中过程大不相同。
  对于我们暗探来说，知道过程比知道结果更重要。”
  “我知道了，我需要做什么？”月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俊朗面孔，轻轻点头。
  “以不变应万变，
  若米氏真的与白松部接头，那这几日就是他们最为警惕之时。
  你的任何越轨举动，都会让他们产生怀疑。
  当然，若是能与米辰接触，也可以接触一二，观察他的情绪反应以及状态。”陶轩说道。
  “前些年米氏犯事儿，我没有抓到他的把柄，被上官一顿责骂。
  这一次，有了你的帮助，定然能抓住米氏的罪证。”
  说完，陶轩有些郑重地看向月瑶，
  轻轻抓住她的手，神色真诚：
  “多谢你了。”
  感受着手中一股大力传来，月瑶眼神瞬间变得陶醉，
  但她没有沉沦下去，而是说道：
  “大人，不要再查了，米氏现在是与都司在合作，
  一旦将米氏走私的事情捅到上面，
  康乐商行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轻轻一查，便查到了都司刘大人，再一查就会查到陆大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现在是费力不讨好，太危险了。”
  “不行！”陶轩的脸色顷刻间变得严肃：
  “上官查不查，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但我们要不要向上禀报，
  是我们的事情，这是你我的职责。”
  “可”
  月瑶脸上露出一丝哀怨，眼帘低垂，明媚的眼睛轻轻眨动：
  “大人，您比我更清楚，
  自从前几次追捕这些权贵失败后，
  上官就不想掺和大宁城诸事。
  如今你将此事报上去，
  换来的不是赏赐，而是责骂。”
  陶轩原本松弛的手掌猛地紧握，脸上露出一丝不甘：
  “上一次有人出手庇护，让他们成功溜走，
  这一次，一定要将此事做成铁案，让他们辨无可辨。”
  月瑶心中哀伤慢慢涌出，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身前的八仙桌。
  她相信，眼前的大人比谁都清楚，此事做成的难度有多大。
  整个锦衣卫在北平行都司的力量也就那么百十人，
  就算是发现了罪证又能如何？
  他们没有力量抓人，
  甚至，牵扯到了都司的几位大人，
  他们都没有能力走出大宁城。
  “大人，不要再查下去了，没有好结果的。”月瑶轻声说道。
  “要查。”
  陶轩重新恢复了平静，又变得云淡风轻：
  “周大人在时，至多对于一些事情充耳不闻，双方做得都没有太过分。
  但现在，官府纵容走私，
  甚至亲自下场操持此事，成何体统！
  此风若是不加以制止，
  日后各地衙门会争相效仿，百姓苦不堪言。”
  “但至少，现在大宁百姓过得不错，不是吗？”月瑶的声音轻柔，
  “走私之事无论是在沿海城镇还是边疆重镇，都是无法避免之事。
  就算是官府不参与，大宁城的走私依旧会继续，
  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只要有钱赚，会有不知多少人铤而走险。
  现在，至少城中百姓还得个实惠，
  你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
  再寻求机会离开大宁，这样不好吗？”
  月瑶的话如同一根钢针般狠狠插入陶轩心口，
  他的神情有些黯淡，
  月瑶说得没错，强龙不压地头蛇，
  仅凭他们几个人，
  若是能扳倒一个都司主官，那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深吸了一口气，陶轩神情一点点坚定，整个人像是山峰一般坐落在八仙桌旁：
  “职责所在，不容退步。
  走私之事本就害人害己，怎么能任由其猖獗下去。”
  月瑶没有再说话，陶轩也陷入了沉默，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儿，月瑶抓住了陶轩的手：
  “大人，我会帮你做好此事，为此不惜代价。”
  “离开吧.”
  陶轩将放在身旁的木盒递了过去：
  “簪子我已经给你换了新的挂饰，
  搭配上前些日子给你买的长裙，会好看些，也不显得烦琐。”
  月瑶接过木盒后温婉一笑，带着几分俏皮：
  “现在是冬日，哪有穿长裙的机会。”
  “冬日过后就是春日，总会到来的。”
  陶轩一语双关，面容复杂。
  大宁城内，临近下午，热闹气氛愈发弥漫。
  都司请来了戏班以及舞狮队伍，
  在大宁城的大街小巷唱唱跳跳，敲锣打鼓之声十分繁杂，
  百姓们却对此并不厌烦，而是站在门口乐呵呵地看着。
  呼出的热气随风飘动，在天空中汇聚，慢慢纠缠在一起，
  这一刻，明人与草原人没有区别。
  都指挥使司后方牢狱，段正则迈着略显轻快的步伐来到这里。
  进入其中后，他先是瞥了一眼纳日苏所在牢房，
  见他气若游丝，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三日纳日苏就会死于非命。
  但这并不是他要管的事情。
  段正则来到了牢房最里面，这里关押着黄槐以及王泽。
  他们的处境要比纳日苏好许多，
  牢房内有温暖的火炉，铺设整齐的床榻，
  甚至在中央的四方桌上还有茶水以及点心。
  但二人就那么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对于这些点心提不起丝毫兴趣，甚至不敢乱动。
  前些日子的伤口虽然已经经过处理，
  但结痂新生，稍微一动就有崩裂的风险。
  当淡淡的脚步声响起时，二人还是一个激灵，猛地看向牢房之外。
  见段正则前来，即便他们再害怕伤痛，也飞速地站起身，
  伤口的撕裂让他们的脸色微变，
  但还是强行挤出笑容，连忙惊呼：
  “段大人。”
  在牢狱的这两日，难闻的味道以及心理上的折磨，让他们度日如年。
  “我们可以走了吗？”
  黄槐发出一阵惊呼，
  双手抓着牢狱的栏杆，努力想要将脑袋挤出去，
  但两侧传来的挤压感让他望而却步。
  一旁的王泽也是这般模样，
  将脑袋狠狠挤在栏杆缝隙中，面露期盼，似乎这样就能离自由近一些。
  段正则挥了挥手，亲卫便快步上前，
  在黄槐的期盼中打开了房门的大锁！
  二人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油然而生。
  在这一刻，充满自由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让他们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两位掌柜，走吧。”
  段正则有些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
  背负着双手向牢狱外走去。
  不多时，黄槐以及王泽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当看到外面的皑皑白雪以及灰蒙蒙的天空时，
  他们发誓，这是他们这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天空。
  二人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似乎要将这两日吸收的浊气都吐出去。
  段正则瞥了他们一眼，轻笑一声：
  “仓库大火都司已经调查了许久，
  虽然各方矛头都指向两位掌柜，
  但念在两位掌柜对大宁城贡献颇多的份上，
  本官愿意给两位一个机会，
  希望尔等回去后能守法做人，莫要再做这等出格之事。”
  二人连连点头，虽然觉得冤枉至极，
  但他们却不敢反驳，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对了，两位掌柜的家人已经各将四万两银子送至都司衙门。
  回去之后，安稳一些，
  此事也不要张扬，否则本官无法为你们遮掩。”段正则说道。
  “四万？”
  几乎在一瞬间，二人都有些呆滞。
  黄槐忍不住惊呼出声：
  “大人，不是两万吗？”
  “唉”
  段正则发出一声叹息，示意诸多亲卫走远一些。
  等到场中就剩下他们三人之时，
  段正则迈步走到近前，轻声道：
  “北平的石煜以及胡崇义对于这个钱财并不满意，
  仓库烧了是小，那里面的东西很值钱。
  段正则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撇了撇四周，低声道：
  “此事还有曲清风参与其中，本官也拿他没有办法。”
  “曲清风？”
  二人心中一惊，知道这位曾经都司最年轻的指挥使背景深厚，是从北平而来。
  “怎么他也掺和进来了？”
  王泽的表情有些荒唐。
  段正则露出了讳莫如深的忌惮：
  “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他们也犯了事儿，
  对此，陆大人震怒不已，
  勒令他们掏银子平事儿，与你们也大差不差。”
  “他们也掏银子了？”
  黄槐有些茫然地愣在当场。
  烧的是他们的仓库，没的是他们的货，怎么他们也要掏银子？
  但很快，黄槐就想明白了，他发问：
  “是那些白？”
  段正则点了点头，露出一些讥讽：
  “对，万寿制坊的白还不够卖吗？要千里迢迢跑到北平去买？”
  这么一说，二人皆是面露了然，
  脸上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
  这么一来，二人心中好受了许多。
  “本官还是提醒你们，好好做生意，
  不该有的念头不要有，对于百姓也不要吝啬，如此便可安然无恙。”
  “大人说得对。”
  “好啦，回去吧，你们的家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是是，多谢大人！”
  都司衙门的偏厅，伍素安见到了来送银两的石煜以及胡崇义。
  二人此刻都是一副肉痛模样。
  他们有钱，但相比于关内的大商贾，
  四万两现银还是太多了，
  尤其是石煜，人在大宁，银子都在北平，
  所以这八万两银子都是从胡崇义处借的，
  为此胡崇义提前收了一些账，又拆借了一些，这才勉强凑够。
  二人的心都在滴血。
  不过见伍素安前来，他们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躬身一拜：
  “伍大人。”
  伍素安挂着和煦笑容，手中拿着一本文书，
  他刚刚清点了两人送来的银子，
  不多不少，刚好八万两！
  而在刚刚他离开的房舍内，足足有十六万两银子！
  整整齐齐的有将近三十个大箱！
  比去年大宁城整年的税收还要高，
  这让伍素安对眼前之人刮目相看。
  在关外的商贾都这么有钱了，
  他无法想象，处在北平、应天还有江南、江西之地那些大商贾有多少钱？
  收起思绪，伍素安将文书递了过去，笑着开口：
  “两位掌柜的，这是你们录下的口供文书，
  签字画押之后便可离开了，此事就算了结。”
  二人听闻此言，眼中流露喜色，心中一块大石重重落下。
  自古民不与官斗，商者更是如此。
  能这么多的钱财保下性命，
  虽然不舍，但也必须。
  二人拿起文书开始书写名字按压手印。
  当一切完成后，伍素安看向胡崇义，沉声开口：
  “胡掌柜所烧毁的仓库，
  都司在年后就会展开重建，
  连带周遭牵连的房舍一并修缮。”
  胡崇义愣在当场，
  有些愕然地看向伍素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请伍大人见谅，胡某家中没有太多银两，仓库重建可能要等上一年。”
  伍素安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胡掌柜在说什么？
  仓库重建所用的银子，是王氏以及黄氏所出，
  乃是陆大人亲自下令，
  让段大人前去讨要，为的就是对两位掌柜支持大宁建设的感谢。”
  啊？胡崇义呆愣当场，
  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狂喜！
  不用自己出钱？
  伍素安看向一旁的石煜：
  “先前之事是都司做得不对，未能提前通知应天，所以让石掌柜白跑一趟。
  为表歉意，刘大人已经亲自吩咐，
  年后要多从踏雪商行采买布匹，甚至可以与石掌柜合办商行，
  用都司最新研制出的物件，来完成布匹加工，造福百姓。
  若是石掌柜觉得此事不够的话，
  可以说一说您是如何想的，本官会转告给刘大人以及陆大人。”
  合作？新物件？合办商行？
  石煜如胡崇义一般，
  同样呆愣当场，心中涌出狂喜！
  但他所想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最后一句话。
  沉默了许久，他决定趁势追击：
  “敢问伍大人，能否让犬子留在大宁城读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