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云阳码头初见
作者:东辰缘修      更新:2025-10-30 02:16      字数:5255
  第1170章 云阳码头初见
  行船到了翌日晌午,
  云阳郡运河北段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洛云侯站在楼船甲板上,望著不远处占地极广的码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问道;
  “寧边,前面可是运河北端的码头,没想到有这般实力。”
  此时,
  寧边带著亲兵,跟在后面,见到侯爷问询,立刻回话;
  “侯爷,此地就是云阳港,乃是以往重要的运粮之地,现在这番模样,说是咱们关外商路带起来的也不为过。”
  有了人,就有了市场,有了商路,自然就有商人,码头商会一多,自然显得繁荣,也不知那位昭武將军,起没起心思;
  “侯爷,若非此番侯爷和牛將军达成协议,就怕这位侯將军,先下手为强了。”
  那么多商队来往,漏一下,就是白的银子,谁见了能忍住。
  却不知站在船头瞭望的张瑾瑜,摇了摇头,
  “这你可说错了,就算眼红,侯秀清也不敢多有动作,要不然,也不会有牛继宗来找本侯合作了,若是他真的在边地抢食,你说他当年是如何,在这些勛贵世家的边军中站稳的。”
  虽有北静王府的顏面,但若是不懂规矩,云阳郡的將军府,自然也是能换人的,做人需要知趣,做官更需要知趣,那做边地的將军,既要会做人,也更需要懂规矩,不然,诺大的兵权,一朝丧尽,身死詔狱。
  寧边身子一震,听懂了侯爷的话语,
  “还是侯爷看得明白,末將多是担心,此番,咦。侯爷,码头那边,应该是来人了。”
  话还没说完,
  寧边一指前头不远处的码头,远处闪过一丝黑线,应该是有兵马过来。
  此地码头的港口,就叫云阳港,大运河与通衢要道的交匯咽喉,其气象之雄,堪比京城安湖码头,甚至於有过之而无不及。
  船队一驶入视野,那码头的轮廓便如蛰伏的巨兽般压入眼帘,数十条岗岩垒砌的巨型栈桥,如巨龙的利爪,深深探入烟波浩渺的河心,承受著南来北往、形制各异的万千舟楫。
  码头上,
  巨型吊杆林立,绳索粗如儿臂,绞盘转动时发出沉闷而富有力量的“嘎吱”声,將堆积如山的漕粮、盐包、绸缎、木材等货品如螻蚁般轻易地起降装卸。
  那些被僱佣的力夫,號子低沉而整齐,而且不远处,竟然还有漕运卫军的码头,不少斗舰,已经在河面上巡逻。
  岸堤上,车马辐輳,人流如织,黑压压的货仓连绵起伏,因关外的商路开通,洛云侯府的交易巨大,所以,重现繁华之景,更远处,市肆鳞次櫛比,酒楼茶肆的喧闹隔著老远都隱约可闻。
  “呜呜!呜呜!呜呜!”
  隨著淒凉的號角声响起,洛云侯的运兵船,已经靠岸,段宏指挥的著兵马,快速上岸,而后列阵,等马匹下船,不少百姓见此,纷纷躲避,还有不少帮头,诧异的带著人,让开码头停靠的地方。
  街角的酒肆內,
  有本地帮派的头目,没头没脑的坐在那喝酒,问了一句,
  “哎,哥几个,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兵,”
  这几日,都是本地的府兵,先后去了中山郡和晋北关,一直都是出去的,可没见回来的。
  身边的几个手下,都不知道,摇摇头,只有邻座的客商,也有些摸不准,回了一句;
  “会不会是去中山郡编练的府军回来了。”
  “不可能,绝不肯可能,若是那些兵爷回来,官府会通知我们这些人接应的,这次,可没有消息传来。”
  就在几人纳闷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早就跑了进来,喊道;
  “诸位,诸位,洛云侯带兵回来了,”
  一阵阵惊呼声响起,不少人这才想起来,关外女真人的事,看样子,又要起了兵祸,不少客商脸色骤变,显然是没有准备,一脸的忧虑之色。
  正在这个时候,
  从码头外面,来了一批大队人马,他们身著云阳郡守备营的號衣,盔顶的红缨在河风中飘动,手持长枪或腰挎钢刀,眼神锐利如鹰隼,到了码头附近的一家酒肆之后,这些兵丁就开始驱散人群,而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甲冑士兵,就把酒肆围了起来。
  顺带著,一桿玄底金字的“昭武將军侯”大纛旗,迎著河风霍然展开,猎猎作响,旗下,一员身披玄色细鳞铁甲、外罩猩红战袍的將领,带著兵丁已经来到码头附近。
  此人正是云阳郡守將,昭武將军侯秀清,卓然而立,目光如电,直射向船舷。
  这时候,张瑾瑜的座舰,已经靠近岸边,站在甲板上,眼里早就看到码头上的光景,
  “寧边,那个人就是昭武將军侯秀清?”
  寧边定睛看过去,反覆確认样貌,这才点了点头,
  “侯爷,是昭武將军,末將虽然未见过他,但是从京城带回的画像,此人有九成相似,应该不假。”
  张瑾瑜笑了笑,倒也无所谓,人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自报家门的,再仔细打量一番,见到岸上骑马的这位,年约四十许,麵皮微黑泛紫,是常年沙场风霜与烈日炙烤留下的印记,身量不算极高,但骨架粗大,肩宽背厚,站在那里便如铁塔般沉稳。
  尤其是面目长得有些特別,下頜留著短而硬的髭鬚,双目狭长,开闔间精光闪烁,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物了。
  “真假错不了,能有这般威风的,边军里面,可没几个,准备下船,会一会他。”
  “是,侯爷。”
  寧边赶紧招了招手,让亲兵准备侯爷的良驹宝马。
  等船靠了岸,
  张瑾瑜一身轻便的锦袍,在亲隨的护卫下,步履从容地踏上跳板,踏上坚实的码头地面,等马牵过来以后,便接过韁绳,翻身翻了上去,正好此时,带著玩味的目光与岸上侯秀清锐利的眼神瞬间相接。
  码头上的人一动,岸上的人怎会不动,侯秀清早就看到洛云侯下了船,心中纠结了一阵,只得嘆了口气,既然决定来了,就不能反悔,心中也埋怨明威將军,恶人还是他来做,真是,
  一夹马腹,便走了过来,抱拳道;
  “哎呀呀!侯爷!久仰大名,您的名號如雷贯耳!今日大驾光临云阳这穷乡僻壤,真令寒港蓬蓽生辉啊!一路辛苦!辛苦!”
  侯秀清洪亮而爽朗的笑声率先响起,打破了初次照面的肃穆,这一笑,好似老友相见。
  张瑾瑜亦含笑抱拳还礼,声音清朗:
  “侯將军言重了!將军威震云阳,扼守要津,为国屏藩,劳苦功高,本侯在京中亦时常听闻將军威名,今日得见风采,果然名不虚传!区区舟车劳顿,何足掛齿,今日叨扰將军清静,倒是本侯失礼了。”
  两人一番寒暄,热情洋溢,言辞恳切,仿佛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就连二人身边的一眾偏將,都看得有些愕然。
  侯秀清顿时心里的紧张尽去,面容一松,翻身下马,张瑾瑜也不好坐著,一同下马,脚刚一落地,侯秀清一步走过来,紧紧握住张瑾瑜的手,力道沉雄却不失分寸,口中连声道:
  “哪里哪里,侯爷能来此地,是给下官面子,何来叨扰,来来来,请!请!岸上风大,已在前面酒肆略备薄酒,为侯爷接风洗尘。一切事务,待席间再为大人稟报不迟!”
  “將军盛情,瑾瑜却之不恭,有劳了!”
  张瑾瑜含笑应允,任由侯秀清引著,看著前头酒肆也不远,坐坐也无妨。
  入了酒肆內,
  多是一些普通的桌椅,现已经全部撤去,只留下当中几张拼接的桌子,虽称“薄酒”,却也是山珍海味,水陆並陈。
  侯秀清麾下几位主要副將、参將则是留在內堂听候,只有他们二人,独坐於內,
  “侯爷莫要见笑,下官也知道侯爷军情紧急,只能在此简陋之地吃个便饭,还请侯爷莫要责怪。”
  “哎,昭武將军此言差矣,行船至此,已有近三日,船上无非是糕点入口,早就淡出鸟来了,此番,正合心意。”
  虽说是客气话,但未必是真客气,船上吃的,只能是將就,好歹还带了不少糕点,普通军士,只能吃乾粮,头一日还算好,毕竟买了许多吃食,一日过后,还是恢復如初。
  “侯爷,请,都是北地家常菜。”
  侯秀清顿时脸色一喜,拿著筷子让了起来,就这样,席间杯觥交错,气氛热烈,侯秀清谈笑风生,讲述些云阳风土人情、关隘险峻,张瑾瑜始终含笑倾听,偶尔插言询问,都在打马虎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时辰差不多了,侯秀清挥退左右侍从与伺候的长隨,亲自执壶为张瑾瑜斟了一杯热酒,厅內只剩下二人,方才的热闹,仿佛瞬间被厚重的门帘隔绝在外,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而微妙。
  “侯爷,”
  侯秀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狭长的眼眸中精光內蕴,声音也压低了,
  “酒酣耳热,说点体己话,此番侯爷去关外,时间紧张,下官也不敢耽搁,但不知侯爷此番再和女真人交手,可有把握。”
  都说洛云侯乃是女真人克星,真假他不放在心上,但女真人当年的威风,可是深入北地百姓人心的,就连他也在女真人手上吃了大亏,如今女真人捲土重来,关外还能不能安生,谁也不知道,若是不安生,这商路,就断了,再谈合作,不过是无水之萍。
  张瑾瑜放下酒杯,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嘆了口气,都是人精,若是一上来就谈其他的事,多少还能谈一谈,若是说这些,就能看出此人的谨慎,怪不得能在勛贵里面和北王府之间,混的如鱼得水。
  缓缓笑道:
  “將军是明白人,此番女真人来袭,多是为了过冬储备,加之女真人在北地,被月氏人打的如丧家之犬,损失极大,就算八旗子弟勇士再多的精锐,他能有胆子,真的耗死在本侯地界。”
  这番话,看似笼统,实则蕴含的信息量巨大。
  “北边”、“关外”、“月氏人”,每一个词都指向敏感而致命的边患,侯秀清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凛。
  洛云侯在京中,没想到关外的局势,尽在其中知道的一清二楚,话虽然这么说,但女真人的兵员,可不少的。
  沉声道:
  “侯爷所言的事,下官亦有所察!但侯爷,此番女真人来的不少,若是想要黄吉台退兵,侯爷可要费心了。”
  “哦?將军果然洞悉秋毫!”
  张瑾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示意他说下去,这內里,还有其他的事不成。
  侯秀清眼中有著一丝犹豫,但想到府上的人匯报,朔阳郡牛继宗已经寻了洛云侯,这水道上的银子,不能被吃了独食:
  “侯爷,不敢隱瞒,山阳郡明威將军那里,来了密信,说是前些日子,有关內暗藏的商队,去了关外,走的是海路,被明威將军察觉以后,寻人探查,竟然是郑王府的人,可海路难寻,线索就断了。”
  他顿了顿,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飞快地画了两个符號,又迅速抹去,
  “此乃斥候冒死传回的暗记,指向明確。”
  张瑾瑜凝视著那瞬间消失的水痕,神色凝重:
  “女真人呼延含的部落,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也听富察真说了一句,没想到,还真的是,报应来的飞快。
  “侯爷放心!”
  侯秀清挺直腰背,一股铁血气势勃然而发,虽不知侯爷有何內情在里面,但几位王爷的人,他也是需要的,毕竟北静王也交代过,北地任何事,都要回报京城,既然关內几位王爷,把手都伸了过来,合著边军的利益,他也要参合上一手。
  “下官已经在要道口布下府上暗探,只要那些人,从路上回来,一露面,下官就能把人全部抓住,但后面的事.”
  话锋一转,面露一丝“为难”,人能抓,但不能留在他手里。
  张瑾瑜心领神会,果然是边军为將,利益为先,站队为基,
  “將军所虑,可是关內那些人,还有军资钱粮?这些事,也不算事。”
  端著茶碗,抿上一口,漱漱嘴,微微停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码头的方向,
  “此处码头,和北地运河航道,来之前,朔阳郡牛將军已经来寻本侯了,说是要统一管理,收一些厘金,为边地將士补贴家用,本侯当然同意,此地运河,从中山郡上下的官员算上,沿途各郡到落月关守將,还有漕运总督府那边,人人有份,將军这边,还有明威將军那边,各有一成利,本侯和牛將军各有两成,剩下的,全分出去,如何。”
  眼看著洛云侯说的如此通透,让侯秀清心中大定,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这意味著他来的目的,全都达成不说,几乎是喜出望外,侯爷刚说的话,几乎是把北地河运的牵连,一网打尽,那时候,人人都有银子拿,更或者说,自己一成,绝对不少,那府军一块,就能补齐兵员了。
  “末將拜谢侯爷,”
  立刻抱拳,言辞恳切。
  密谈至此,
  核心的事,已经是心照不宣了,张瑾瑜话锋一转,语气似乎变得隨意了些,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
  “说来,此番北上,一路行来,运河水道,千帆竞渡,云阳码头更是吞吐如鯨,堪比京城安湖码头,將军坐镇此地,既要统兵御敌,又要协理地方,维繫如此庞大码头运转,亦是劳心劳力啊。”
  侯秀清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侯爷的意思。
  “唉,侯爷明鑑!”
  侯秀清嘆了口气,
  “这码头看著繁华热闹,可每日里人吃马嚼,军械保养,营房修缮,河道疏浚,哪一样不要银子?原来算是冷清,现在靠著侯爷治理的关外商路,这才有了盼头,可这云阳港,关係漕运命脉,商旅安全又关乎本地民生,乃至军心稳定,丝毫马虎不得。”
  凑近了些,声音更低,
  “侯爷,下官府兵,还没有补充完毕,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为了维持码头正常运转,保障商旅安全,也为了……给手下的弟兄们添点嚼裹,让他们安心当差,末將斗胆,请侯爷派一些人来,管理此地,下官只要银子就成。”
  事已至此,把码头的麻烦拋出去,未尝不可,码头上,反正是漕帮的人霸占,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將军的难处,本侯省得。”
  张瑾瑜有些诧异,这就把码头让出来了,虽为明白內里的事,既然开了口,那他就要收下了;
  “將军还是宅心仁厚,维持偌大局面,实属不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在大节上无损国体,不激起民怨,不耽误漕运正项,些许灵活变通,亦是权宜之计,既然將军有意,此番码头管理,本侯会派人过来接手,但將军多要照看才行。”
  侯秀清连忙正色道:
  “侯爷金玉良言,醍醐灌顶!侯某谨记在心!在此向侯爷保证,云阳港一切事务,都已侯府为先。”
  他眼中寒光一闪,
  “侯爷放心,下官心中有数,刀口上的血,只沾该沾之人的!”
  “如此甚好!”
  张瑾瑜脸上重新泛起温和的笑容,举起酒杯,
  “將军乃国之柱石,栋樑之才,来,本侯借献佛,敬將军一杯,合作愉快!”
  “干,谢侯爷。”
  侯秀清当即把酒盅端起来,和洛云侯碰起杯子,而后一饮而尽,心底更是波涛汹涌,若是洛云侯真的收上厘金,那此地,就是个金窝窝,或许会引起其他几家的边军守將的眼红,虽有镇国公牛將军牵头,可是他和明威將军一起,看来,是该和阳宝清谈一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