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荣国府的诗会
作者:东辰缘修      更新:2025-10-30 02:16      字数:5076
  第1169章 荣国府的诗会
  就在运河上,
  洛云侯和朔阳郡將军府达成密议的时候,京城过了晌午,临近傍晚。
  而在梨香园內,薛宝釵已经换了衣裳,今日穿著蜜合色的长褂,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下著葱黄綾裙,顏色虽不张扬,却显得气度嫻雅,温柔敦厚,带著文杏款款而来,心里还在盘算著,二嫂子那边,事情可办的妥当,银子先是给了三万两银票,虽然不多,但总归还有些忐忑。
  “小姐,你说宝二爷回来后,为何还要办什么诗会,难不成事情办稳妥了。”
  文杏跟在后面,小心问了一句,想来薛家大爷,呃,少爷,也是有了去处。
  “捐官的事好办,实缺的话,还需要內务府和吏部批文,这些,还要看那位刘公公的手段,若是顺利,这路子,可是稀罕。”
  京城勛贵世家,哪家没有庶出子弟,这官怎么当的,多有说法。
  “小姐,若是大爷去了兵马司,也省的那些营生被糊弄,说不得穿著官服,可威风了。”
  “就你嘴甜,人好做,官可不好当,行了,跟上吧。”
  二人敘了话,步履匆匆。
  刚到荣庆堂中院子的时候,薛宝釵瞧见林黛玉带著人走在前面,赶紧喊了一声,
  “林妹妹。”
  含笑打了招呼,声音如珠玉落盘,温润悦耳。
  “宝姐姐。”
  黛玉回头,微微頷首,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来的真是巧。
  “我说今天怎么日子那么顺,原来是碰到妹妹了,妹妹也是去老太太那里赴诗会的?”
  宝釵走近,自然地与黛玉並肩而行,瞧著黛玉如雪的面容,心里微微有些羡慕,还真是我见犹怜。
  “嗯。”
  黛玉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宝釵略显清减的脸颊,问道;
  “姐姐这些日子也少见了,想是在屋里用功?”
  宝釵微微一笑,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
  “不过是些针黹女红,閒来翻翻书罢了,倒是妹妹,看著气色有大好,想来养身子初见成效,如今秋凉夜风,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顿了顿,瞧著前面不远处,荣庆堂內一阵喧闹声,猜测人都已经到了,似是无意地问身边的文杏,
  “文杏,方才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可是宝二爷他们都到齐了?”
  文杏愣住身子,不知小姐何意,但嘴上回答也不慢,赶紧说道;
  “回姑娘,方才路过时听小丫头们说,荣庆堂那边,三春姑娘、史大姑娘、和宝二爷早就到了,老太太带来的上好茶叶,都已经满上茶碗,宝二爷特意买了姚记商號的云糕,正招呼大家尝鲜,还有探春姑娘问位子怎么坐,史大姑娘嚷著要跟宝二爷坐一处,热闹得很!”
  文杏的话,无意间將荣庆堂內的情况补全,这些话,直接是说给林黛玉听的,有些事需要做到心中有数。
  黛玉听著,嘴角那点微弱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多是清冷不喜,她最喜欢安静,如此吵闹,心中顿感烦躁,挪不动步子,薛宝釵则是察觉,走到跟前,伸手牵住黛玉的手,拍了拍,
  “热闹归热闹,该去的还得去。”
  就这样,林黛玉被薛宝釵的拉扯,往迴廊中走去,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待行至荣庆堂角门处的时候,那欢声笑语已清晰可闻。
  二人对视一眼,果然如此,遂迈步子准备进去,刚穿过穿堂,却见王熙凤扶著平儿的手,风风火火地从另一条夹道转出来,一身石榴红的缕金百蝶穿大红洋缎罗裙,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脸上堆著惯常的爽利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常。
  一瞧见二人这个时候才来,立刻喊了一声;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两位天仙似的妹妹,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都去前院寻了一圈了。”
  凤姐声音响亮,几步上前,一手拉住黛玉,一手挽住宝釵,眼里透著欣喜,
  “刚刚我还念叨著,怎么不见你们二人呢!”
  二人也有些尷尬,还想说一些体己的话,被二嫂子这一拉,怕是说不成了;
  “劳烦二嫂子掛念,不过几步路的事。”
  薛宝釵反应极快,笑脸相迎,只有林黛玉抽回手,轻轻点下头。
  凤姐浑不在意,目光在黛玉和宝釵脸上溜了一圈,笑道:
  “瞧瞧,一个个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心思重著呢!不过今日老太太高兴,宝兄弟也难得有兴致,咱们只管乐咱们的,若是不喜欢,多吃一些糕点就行,那什么姚记商號的新出的蜜蘸,我可带来不少。”
  “听二嫂子的,”
  林黛玉有些诧异,没想到二嫂子竟然有这份体谅,终归是有了话。
  王熙凤眉目一挑,盯著黛玉清丽的面容,这仙女般的容貌,谁不惦记,环顾四周,见无甚要紧人,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两位妹妹来得倒是及时,嫂子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宝釵妹妹,之前的事,那边已经回了话,捐的官已经定下了,那五品顶子,已经送来了,不对,是六品的顶子。”
  王熙凤忽然想到送来的官袍,好像就是六品的顶子,当时候问那位来的公公,说是补得缺已经定下了。
  林黛玉听得有些迷糊,什么补缺,疑惑地看著宝釵,后者一脸喜色;
  “二嫂子的意思是,兵马司那边的事,已经定下了?”
  若是送来五品的顶子,那就说明实缺尚未定下,若是送来六品的官袍,说明位子已经定下了。
  王熙凤点点头,道;
  “是传了话,只等著吏部那边换了文书就成,这官袍顶子,我已经吩咐人,把东西送到了梨香园,让姨太太收了,想来文书下来,应该也没几日了,让薛蟠兄弟早做准备。”
  毕竟南城那边的酒楼,她也多有耳闻,哪家开酒楼,还有不赚银子的,或者说赚的银子都送到春楼胡姬身上,薛家那位,在春楼爭风吃醋,闹得沸沸扬扬的。
  此刻林黛玉才弄明白,原来是薛家那位买了官补了缺,
  “那就恭喜薛姐姐了,这样一来,薛家哥哥也有了好去处。”
  並不是恭维,可薛宝釵不太在意这些,无非是银子铺路,夸了一句二嫂子;
  “妹妹哪里话,要不是二嫂子牵线,哪有这个路子,好在宝玉和我哥哥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薛宝釵原以为黛玉知道这些事,就回了一句,哪知道林黛玉面色古怪,想到那宝二爷的性子,做官不知能做多久。
  看著二人接了话,王熙凤拉著二人衣袖,就进了內堂。
  刚进去,
  就见內堂的热闹气氛,老太太高坐在炕上,叫宝玉坐在右边上首位子,往后就是史湘云,对面则是三春丫头,她们三人联觉入內,端是让屋里安静下来,先是三人给老太太请了安,
  “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顿时大喜,赶紧摆了摆手;
  “哎呀,刚刚还念叨你们,怎么来得那么晚,还说让丫头寻你们去了,快坐下,来人啊,奉茶。”
  一阵招呼,王熙凤不客气坐在贾母身边,桌上的吃食一应俱全,拿著松子剥了起来,倒是薛宝釵和林黛玉,直接坐在史湘云的下面位子,林黛玉则是坐在末尾,刚落座,贾宝玉的眼神,就落在二人身上,挪不动目光。
  许是察觉不妥,探春赶紧咳嗽一声,
  “哎呀,两位姐姐来的正好,诗会用的东西早就备齐了。”
  招了手,伺候的丫鬟,就把一个鎏金的铜盆端了进来,上面还放著一个檀木做的筷子,好似敲击之用。
  许是提到诗会的事,贾宝玉这才回了神采,尤其是林妹妹和宝姐姐的身影映入眼帘,顿时神采飞扬,抢先一步起身站到堂中,儼然成了东道主:
  “老太太恩典,今日咱们不拘束,就在这荣庆堂里小聚,办个诗会可好?题目隨性,格律不论,只图个乐子。”
  他口中说著“眾姐妹”,那热切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在那两道倩影上流连,今日林黛玉还是穿著一身素衣道袍的样式,坐在那品著茶点,一点没有抬起头。
  薛宝釵则是不然,一身藕荷色织金缎袄,配著杏黄裙,端庄华贵,抬著头目光平视前方,偶尔湘云低语几句,不怎么理会诗会的样子。
  眼看著眾人各顾各的,贾宝玉心头著急,正欲上前搭话,却见两人姿態疏离,心中那簇刚燃起的火苗,仿佛被浇了一瓢凉水。
  许是看出了宝玉窘迫,史湘云赶紧拍手,
  “好主意!今日秋光正好,不如以『秋』为题?如何。”
  算是给宝玉解了围,探春也笑道:
  “刚刚入秋,咱们这还感觉不到,说是北边,已经有了凉意,凭著想像作诗,也算是不错。”
  迎春和惜春也含笑点头附和,等了那么久,总归是有些好玩的。
  宝玉强压下心头不適,稳了稳心神,打起精神:
  “云妹妹这提议好!就以『秋』为题,不限韵脚,诗会写的隨意。”
  眼神始终盯著后面二人,眼看著丫鬟们摆开笔墨纸砚,又殷勤地给黛玉和宝釵面前都铺上上好的薛涛笺,连带著也给史湘云也铺了一张,最后问了一句;
  “林妹妹,宝姐姐,你们用这个,都是从国子监那边带来的。”
  这些都是上好的宣纸,只有国子监和一些书院採用得到,外面採买,太过昂贵,所以,一般用的极少。
  黛玉眼睫微抬,瞥了那精美的笺一眼,最不喜这些里胡哨的东西,声音淡淡的,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多谢费心,写诗倒是不怎么上手,胡乱凑几句就行,用不著这上好的纸墨。”
  说著,竟自己从身边的桌上,取出一张素白竹纸铺开。
  看著黛玉没用这些,宝釵心中一动,温和一笑,拦住了宝玉递来的薛涛笺:
  “多谢宝兄弟,这些纸张,还是宝兄弟留著用吧。”
  竟也把身边的素纸摊开,让刚过来的贾宝玉愣在那,不知所措。
  贾母在上头看著,將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她心中轻嘆了一声,这几个小儿女的心思,她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装作不见,乐呵呵地招呼道:
  “好,好,都动笔吧!鸳鸯,把我那对翡翠镇纸给她们用上,凤丫头,你也別干坐著,不会做诗的,去给她们添些热茶点心,买来那么多零嘴,趁热尝一尝。”
  “是,老祖宗。”
  王熙凤正坐在贾母下首,笑得枝乱颤,指挥著平儿、丰儿等丫鬟穿梭伺候,自己没有挪动身子,刚刚那一幕,自然也瞧见了宝玉在黛釵二人面前討了没趣,心中暗笑宝玉痴心,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把场面烘托得更加热闹。
  贾宝玉见此,无奈回身位子上,提了毛笔沾了墨水,在那愣愣想著,之前多有的才情,好似一下去了大半,也不知是何缘由。
  堂內渐渐安静下来,只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有香茗注入杯盏的轻响,
  话说写的诗句,三春都是其中好手,熟门熟路,探春手快下笔如飞,湘云咬著笔桿,时而皱眉时而展顏,惜春字斟句酌,迎春寥寥数笔,意境悠远。
  宝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合適的,虽强打精神作诗,心思却总飘向黛玉和宝釵那边的案头,见她们二人没有动笔,心头一紧。
  就在眾人磨蹭的时候,黛玉则是不然,捏著云糕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尚可,又端起茶碗喝了几口,看著眾人在那盘算著诗词字句,心底觉得无趣,看著空白的宣纸,不曾理会。
  约莫半个时辰后,剩下的其余人陆续搁笔,宝玉也想出了一首诗,写完后,看著眾人落笔,便忙不迭地提议:
  “好,既然都已经写完了,不如念出来,大家一同品评品评,如何?”
  眼神扫视一圈,只有史湘云点点头,无奈,只得从对面的探春道:
  “三妹妹,你先念吧。”
  探春也不推辞,朗声念了一首《晨阶》;
  “阶前梧叶昨夜黄,露湿秋衫晓气凉。偶有残蝉声渐弱,风携桂子过东墙。”
  “好,好。”
  惜春虽然没听清,但是大喊一声好字,就把屋里气氛引了起来,
  接著湘云念了首《窗坐》;
  “疏云淡日映书窗,篱角牵牛半褪妆。閒把团扇轻摇处,一阵风来是桂香。”
  紧接著就是迎春、惜春的诗皆清新雅致,眾人也纷纷喝彩,轮到黛玉时,却见林黛玉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糕点屑拍掉,
  “我没写诗,初秋在江南,並不重要,所以没有多少体会,倒是浪费这个诗会了。”
  屋里瞬间冷场,
  宝玉面色顿时有些黯然,看著手上写的诗句,顿时没了心劲,刚想开口,却被薛宝釵开口打断;
  “这倒也是,江南那个地,一年也没几日冷的,怪不得几位妹妹写得好,我写的这一首诗,登不了大雅之堂,索性,热闹一下就好。”
  也不等宝玉开口,就把桌上写的宣纸,撕了下来,有她们二人这样,所谓的诗会,自然是无疾而终。
  炕上的贾母,见到宝玉有些伤感,顿时心疼,只能转移话题,恰好想到捐官的事,便把目光转向了旁边一直笑语周旋的王熙凤。
  “凤丫头,”
  贾母忽然开口,语气隨意,问道;
  “前头日子,听说你亲自去了宣和门,宝玉的事,办的怎样了。”
  这一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凝滯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投向了王熙凤,捐官的事,她们都知道,並且孟家的婚事,眼看著就要临近了,若是宝玉得了官身,自然是不一样。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不过瞬息之间,那八面玲瓏的笑容便重新绽放得滴水不漏,甚至更添了几分亮彩: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老人家耳朵可真灵!刚做完的事,怎么还传到您跟前了?”
  边说边靠近贾母身边,亲自给贾母捶著腿。
  “你啊,事情办成了,嘴还那么严实,补缺的事,刘公公怎么回话的。”
  “自然是好消息,刘公公收了银子,先把六品官服,印子送来,说是兵马司的补缺,等他把名帖送去內务府,在吏部登记过后,再把调任文书送来,此事就成了。”
  以她的试探,此事办成,也就在这几天了,毕竟还有其他家的人,也在寻门路,刘公公那边老关係,做事最稳。
  贾母“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悠悠呷了一口,堂內静得落针可闻,连宝玉也暂时拋开了自己的心事,好奇地看向这边,三春等人更是屏息凝神,谁都清楚,此事若是成了,宝玉就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成了就好,刘公公办事,老婆子放心,但你也要多盯著一会,事情也不是咱们一家办的,那些公侯世家,现在想门路的也不少。”
  原以为捐官是个容易的事,可派赖大去打听,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人等著,
  “哎呀,老太太放心,就算有些事难办,可如今也是沾了两位妹妹的光,洛云侯北去以后,內务府那边,总归是有些照应的。”
  “唉,这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