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朝中有奸臣欲谋害圣驾
作者:吾谁与归      更新:2025-11-03 13:28      字数:7297
  第1075章 朝中有奸臣欲谋害圣驾
  朱翊钧的一场重病,直接把大明上下吓得瑟瑟发抖。
  二十二年十月初开始,各地陆陆续续的奏疏,开始抵达京师,里面的内容就一件事,请陛下怠政。
  这种请求是非常少见的,整个大明官场,都快上百年了,都在求皇帝勤政,这请皇帝怠政的奏疏,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的稀奇。
  朱翊钧自然以为是场面话,毕竟皇帝刚刚生了一场重病,靠着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才躲过了一劫,说点祝福的话,很合理。
  但很快,朝廷内外上下这种声音越来越广泛,皇帝才知道,臣工们来真的,真的在请皇帝稍微懈怠一下。
  万历维新之前,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几近于凋零,内部矛盾重重,官兵民之间的冲突一次比一次剧烈,可是随着万历维新持续推进了二十二年,江山已经稳固了起来。
  大家也逐渐习惯了皇帝的做事风格,陛下不柔仁,但陛下讲道理。
  碰到个讲道理的皇帝,各个阶级,都觉得不容易,现在江山稳了,陛下却被长途跋涉,搞成了这样。
  “这些个臣子,总是在为朕找理由,朕不遵医嘱才遭横祸,这么多奏疏,居然没有一个说到这点,沈鲤、徐成楚、范远山这些骨鲠正臣,也避之不谈。”朱翊钧对大明朝臣的骨鲠度,略显不满,有点不够硬。
  “陛下,表面上看是不遵医嘱,实际上确实是长期积劳成疾,臣倒是觉得百官所言,并无差错。”张宏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朝臣们没有抓不遵医嘱的次要矛盾,而是抓住了积劳成疾的主要矛盾。
  陛下这病,归根到底是累出来的。
  “也是。”朱翊钧想了想,张宏说的有道理,就他这个拼命的架势,这劫早晚都要来。
  连一些势要豪右、乡贤缙绅、富商巨贾都开始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们请皇帝稍微休息下,再来一次,陛下没事儿,他们怕是要先行一步了。
  “这个松江知府胡峻德,胡闹!”朱翊钧严厉批评了胡峻德的所作所为,下旨让胡峻德把一大批松江地面势要豪右放了。
  这一次皇帝重病,已经退隐的孙克弘都被抓了。
  陛下重病的消息传到了松江府,松江府地面流传出了一种说法,说极乐教徒联合叫魂邪祟,在陛下离开的时候,对皇帝进行了作法叫魂。
  松江府立刻展开了全面的调查,查到了接近千人的极乐教徒和叫魂邪祟。
  随着皇帝的病情加重,胡峻德的追查越发严密,但凡是有一点点关系的人,全都被抓了,孙克弘府上有个丫鬟,被查出是极乐教徒,孙克弘满门上下,一个不落,锒铛入狱。
  不仅是孙克弘,松江地面所有有名的势要豪右,基本都被抓进了大牢里。
  一旦皇帝真的龙驭上宾,这一大批势要豪右会是什么下场?怕是要给皇帝一起殉葬了。
  这种事不仅仅发生在松江府,扬州、杭州、应天,这几个府都有发生,越是有钱的地方,越不缺乏物质,有些丫鬟、下人不缺吃穿,就很容易受到这些邪祟的蛊惑。
  要说胡闹,那也不是。
  大明整体而言,要对事情进行追责,要有人承担责任,也算是一种社会共识。
  那么英明神武、中兴之主的皇帝突然走了,就要有人为此负责,势豪对朝廷政策不满,含恨在心,买凶咒杀,这个逻辑就显得很合理了。
  要不是势要豪右们干的,难不成是百官干的?
  朱翊钧立刻拟旨,把这些受了无妄之灾的遮奢户,统统放了,当然这里面有两到三家不是那么无辜,他们和这些邪祟联系很深,甚至是邪祟背后的金主。
  朝廷如此高压之下,还有近千人的邪祟在松江府,背后没人支持,那是假的。
  这也是胡峻德把案情扩大的根本依据,连都察院都挑不出胡峻德的问题来。
  势要豪右请求皇帝陛下保重龙体的理由,也是让朱翊钧有些哭笑不得。
  倒不是说多么敬爱皇帝,他们敢说,朱翊钧还不敢听。势要豪右主要担忧的是宝钞,陛下这一走,太子才十三岁,哪有那么强的信誉,可以继续发行宝钞?
  宝钞一停,大明立马钱荒,钱荒就是缺少货币和货币缺乏流通性的总和。
  在皇帝病重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大明的黄金快速贬值,白银的价格一日三高,直到皇帝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所有人臣子面前,这黄金和白银的价格,才变得平稳了起来。
  势要豪右真的祈求陛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保重龙体,就是保江山社稷,真的别这么拼了,又不是万历初年那种困难局面,多少享受享受。
  “确实。”朱翊钧最终朱批了这些奏疏,下了一份圣旨,宣布自己开始‘怠政’了!
  不过这个怠政的圣旨,也就是安抚下人心,他给自己放假,是每六日休息一日。
  匠人们普遍上十二天工休息一日,这次改制,才变成了六日休息一日,而皇帝这二十二年,几乎没有什么休沐,即便是过年休沐,也是四处奔波,接见外官、耆老、百姓,处理皇极门问政典的奏疏。
  朱翊钧光看到了匠人们辛苦,大臣、朝臣、天下百官、势要豪右们上奏,朱翊钧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也有点过于辛苦了。
  六天休一天,已经是朱翊钧的妥协了,再多休息,恐怕会影响政事的顺利流转。
  “陛下,大医官下了医嘱,希望陛下接下来这三个月里,每五日操阅一次军马,等到三个月,陛下身体恢复了,再如平日。”张宏提醒陛下,要遵循医嘱。
  这三十斤肉,掉的不是肉,是精气神,是命。
  三个月的休养,还是陛下身体强健的基础上,否则时间会更长。
  “这次朕一定谨遵医嘱,就是去京营,也是去看看,绝不操阅军马。”朱翊钧答应了下来,五天操阅一次,三个月的恢复期,大医官们的医嘱是非常合理的。
  十月十四日,大明皇帝再次召开了一次大朝会,这次大朝会,他还是从承天门走进了皇极殿,主要是让京城百官都看看,他真的恢复的不错,也省的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他还宣布了安南捷报。
  骆尚志向着升龙城进攻,一路大小战十七次,在抵达升龙城的时候,由刘綎、戚继美等人率领的七万西南汉军,从谅山南下,抵达了升龙城下。
  水陆两线,打的郑松找不到北,城里内讧还没闹完,大明军就到城下了。
  而主帅陈璘,则挥师南下,直取岘港。
  让陈璘没想到的是,安南南军战力,比北军弱的多,四艘快速帆船,三十三丈的快速帆船只两轮齐射,岘港城主就直接投降了,大明军顺利接管了岘港。
  安南这个两头重的扁担,被拦腰截断。
  大明第一阶段战略目标,拿下升龙城,就可以宣布完成了。
  在结束了大朝会后,朱翊钧特别召开了对安南用兵的廷议,戎政可是国朝大事,只要用兵上的事儿,朱翊钧都会召开廷议,听文武大臣的建议。
  “陛下,明香社,北国人。”大明首辅申时行出班,他面色十分复杂的说道:“郑松有点作茧自缚了。”
  这次大军推进如此顺利,当然和大明军容耀天威有关系,也和明香社有关。
  大明方面,认为明香社是郑松等五主七十二姓的拿捏大明的底牌,但申时行的评价是作茧自缚。
  明香社是安南朝廷炮制出系统性压迫所谓北国人的制度,这种压迫反倒是让安南的大明人团结在了一起。
  等到大明天兵至,大明军甚至不用担心粮草补给,明香社出人出力出粮出车,带着粮草辎重就直接投奔大明军了。
  七万西南汉军、三万水师,打到升龙城下,就从十万变成二十万了,这些明香社、北国人,积极参与到战争之中,他们提供了许许多多的情报给大明军,让攻伐变成了单向透明。
  安南军队任何调动,都瞒不住大明军,这仗打的,真的十分顺利了。
  “一离开大明,就爱大明。”申时行还说了一个客观事实,这些明香社的大明人,他们离开大明的时候,可能带着浓烈的不满,可是到了海外,这些人就变得通情达理了起来,在海外,没人惯着他们了。
  而且明香社制度,还解决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出海的大明人团结问题。
  大明人出海,都不太团结,但明香社这种系统性压迫制度,反而让这些大明人有了极强的组织度。
  “这不等同于五主七十二姓,在安南建立了一大堆的汉乡镇?”朱翊钧忽然明白了申时行说的意思,安南这个制度最大的问题来了。
  你让大明人团结起来,还想有好日子过?
  黎牙实在《论中国》里,讨论了击败中国的唯一办法,那就是不要给中国,或者说给大明,施加太强的压力,让大明困于内部势力彼此之间的利益矛盾中。
  如果给大明带来了足够大的外部压力,反而会让大明人离开内部倾轧的泥沼。
  张居正在见到黎牙实第一面,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日不落帝国这个称号的出现,给大明天朝上国,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中国是典型的绩效赢学,连日不落的成就都没有完成,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朝上国?
  最终,大明通过册封安东尼奥为葡萄牙国王,实现了伪·日不落,完成了礼法的构建,但这不是真的赢了,赢要真的赢,伪·日不落,终究是伪,开海很快就形成了朝中的共识。
  这就是黎牙实说的,不要给大明任何的外部压力,否则就会团结在一致,唯有分化。
  明香社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南五主七十二姓,给出海的大明人,施加了足够大的压力,即便是没有大明天兵抵达,时日一长,明香社的大明人,就会拥有对抗他们的能力。
  大明人并不温顺,大明朝廷收田赋,武装抗税,时有发生。
  “陛下圣明,臣起初还担心明香社的北国人,难以处置,现在反倒是不担心了,大明军的进攻越是凌厉,他们就越安全。”申时行由衷的说道。
  朱翊钧啧啧称奇的说道:“朕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还在纠结如何处理,朕当初还在想,五主七十二姓胆敢对明香社汉人动手,朕只能把这五主七十二姓都杀了,为他们报仇了。”
  “陛下,这些明香社,就是天然的军屯卫所,稍加改良,就是大明统治安南的定海神针。”李如松出班,俯首说道:“臣恳请陛下下旨,招抚明香社北国众。”
  李如松请旨招抚明香社的想法,正式开始了廷议。
  很快,他的提议就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只有梁梦龙觉得,这个改良的过程,一定是打散了重新编民齐户,同时征调足够多的广东、广西汉人进入卫所,才算是改良成功。
  最终,李如松和梁梦龙关于招抚明香社和改制的提议,得到了廷臣们一致赞同。
  “那就按李将军和大司马的办法来。”朱翊钧在内阁拟定好的招抚圣旨上,落下了朱印。
  “陛下前日下旨,要六日休一日,臣请陛下珍重身体。”申时行再次俯首说道。
  这次皇帝重病的影响,比皇帝、朝廷预想的要大得多,陛下痊愈后,京师几乎所有的寺庙、道观,都是人满为患,势豪纷纷还愿去了。
  一方面陛下真的把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势豪给放了,这算是这些年,陛下对势豪少有的偏爱了。
  律法是统治工具,得到公正就是得到偏爱,得到圣眷,势豪们太了解公正的难得了。
  另一方面,陛下身体健康,燕兴楼交易行、金银市再次开门,开门就迎来了一波全线暴涨,这代表着大明经济有了更多的确定性,再加上陛下重病,都去许了愿,这还愿就成了必然。
  “陛下,京营亦有异动,人心惶惶。”李如松也是提醒陛下。
  在皇帝重病这段时间,京营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传言,朝中有奸臣欲谋害圣驾,陛下养兵六千日,当在今日!
  而这个奸臣,指名道姓,直指申时行。
  因为皇帝龙驭上宾,申时行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太子年幼,老皇帝走了新帝登基,他申时行就是元辅帝师,和张居正的地位一样了。
  李如松怕自己镇不住场面,他当总兵一共还没一年,威望不足,他不得不去大将军府,把戚继光请到了京营镇守,才算是没闹出乱子来。
  “不是?!什么意思?我要谋害圣驾?!”申时行一听如此传闻,眼睛瞪大,看着李如松哆哆嗦嗦,声量已经提高到了纠仪官要介入的地步,他指着自己大喝问道:“我?”
  申时行的样子,真的有点破防了,不谈想不想,敢不敢,他哪有那个本事!
  “也就是说,一旦传出噩耗,京营就要入城,把我杀了?”申时行迅速冷静了下来,背后升起了一层的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真的会死,而且以奸臣的身份死去,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日后,他申时行怕是要跟司马懿坐一桌去了。
  “嗯。”李如松犹豫再三,还是给了申时行一个肯定的答案,当时京营驻扎了九门,一旦噩耗传来,申时行只是第一个,李如松摇头说道:“锐卒不接受陛下出现意外。”
  传言真的会杀人。
  皇帝可以有无数种的死法,比如晋哀帝司马丕、周武帝宇文邕嗑药嗑死;比如明武宗落水肺痨;比如死汉成帝刘骜,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比如唐敬宗坐船吓死了等等。
  但这些看起来离奇的死法,在锐卒看来,对陛下而言不成立。
  陛下天天都能看到,陛下能拉虎力弓十矢十中,就是京营锐卒十万,能够做到的也不过百人之数。
  如此强横的身体,说皇帝死于风寒,京营锐卒怎么可能接受?而申时行暗害皇帝,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这传言有鼻子有眼,立刻引起了锐卒对申时行的敌意,就是陛下重病已愈,这种敌意也没有分毫的减弱。
  而传言成立的理由,就是申时行为太子遮掩。
  太子在是否天下追欠之事上犹豫不决,申时行为了求周全,上奏说自己让太子奏闻圣上判断,这种遮掩和回护,坐实了申时行和太子关系亲近。
  万事求周全,别人周全了,他申时行就不能周全了。
  申时行愣了许久,赶忙跪在地上,五拜三叩首,俯首帖耳的说道:“臣请陛下怜悯,臣请致仕归乡。”
  他是真心的。
  他求的是荣,可是被京营锐卒杀了,那他得到的只有辱,哪怕是正史记载他多么的伟大、光明、正义,但人们还是会相信,是他谋害了中兴圣主。
  就像宋太宗的烛影斧声,这事儿根本没有发生。
  烛影斧声,在宋仁宗时候,一名叫做文莹的僧人,在《湘山野录续录》编纂的野史。
  而后在南北两宋交际,宋高宗无后,当时民间普遍认为应该把皇位还给赵匡胤一系,而不是仍在赵二这一系传位。
  这个野史这才广为人知,最终宋高宗的养子宋孝宗,的确是赵匡胤一系。
  为江山、为万民赴死,申时行是十分乐意的,士大夫追求的就是一场极致的落幕,可这种死法,他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申阁老言重了,明日申阁老陪朕去操阅军马,你和朕一起出现,军兵心中的疑虑,自然打消了。”朱翊钧对这事儿也很清楚。
  “去京营?”申时行呆滞的看着陛下,锐卒对他的敌意没有消除,甚至有所加强,锐卒们会一直盯着申时行,但凡是他有一点点僭越之举,恐怕就会有军兵行诛奸之事。
  “朕让你跟着一起,你就跟着一起来就是,没什么,锐卒都是讲道理的人,不必害怕。”朱翊钧再次肯定的说道,他要是躲着,反而这事儿永远解决不了,去一次,误会就解除了。
  “臣遵旨。”申时行再拜,陛下当然能保得住他,他只要去了,就能化解。
  申时行是个贤臣,直面矛盾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且申时行此行,还有点直面生死的大恐怖。
  第二天,皇帝带着申时行出现在了京营,转了一个大圈,在军兵面前出现。
  申时行起初还两条腿打颤,但随着走动,他发现,锐卒们看他的眼神,变成了疑虑,而不再是敌意,申时行终于稳定了心神。
  只要陛下还在,京营锐卒就真的很讲道理,但陛下若是不在了,锐卒还讲不讲道理,那就没人知道了。
  “申阁老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朕为何要推行乙未军制的原因。”朱翊钧在武英楼休息了下,对着申时行解释着乙未军制推行的原因,防止京营骄纵和暴力失控的必要步骤。
  人是靠不住的,只有建立完善的制度,并且把制度执行下去,京营才能一直靠得住。
  “臣听说了,大将军为此付出极大。”申时行由衷的说道。
  这就是朱翊钧要的效果,戚继光不是看了眼,而是为了大明计,不顾自己荣辱安危,哪怕是申时行都这么觉得,而不是觉得戚继光有什么野心。
  “松江府的案子你怎么看待?”朱翊钧问起了这位曾经的松江巡抚申时行。
  申时行郑重思索后说道:“胡峻德做的没错,势要豪右其实不怕朝廷,他们只怕陛下。”
  申时行的回答在保护胡峻德,胡峻德的扩大调查范围,已经有点倍之的味道了,要是真的按倍之算,胡峻德即便是不被杀头,也要被褫夺官身,胡峻德当然知道,但他还是干了。
  垄断资本这个庞然大物,之所以还在水面之下,而不是浮出水面,就是因为陛下还在,陛下的京营还在,有形的军靴还踩在看不见的大手之上。
  陛下不在,胡峻德只能把这批势豪全都杀了,消灭垄断资本的主体,为太子成长,争取到几年的时间。
  申时行没有任何遮掩,完全讲明白了胡峻德、松江、应天、扬州、杭州等江南地区的知府,为何借着叫魂邪祟和极乐教的名义,大肆稽查势豪的原因。
  孙克弘都无法幸免,甚至孙克弘连遗书都写好了,按照大明族诛办法,他还有四个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会被一并族诛,孙克弘对孩子们解释了为何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孙克弘比朝廷更加恐惧垄断资本的出现,孙克弘用四个字去形容这东西的危害,倾覆之祸。
  倾巢之下无完卵,这垄断资本真的出现,连孙克弘的孙子们,也要一并遭殃,没人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是贤人,能保住家业、香火永不断绝。
  公与私的关系非常明确,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乱世压根就没有人能活的像个人,大环境不好,个人努力在大势面前,显得格外徒劳;大环境好了,即便是天资不敏甚至又蠢又懒,也能活的像个人。
  “胡峻德还是有些过分了,还是要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还要记一次下下评,不能这么胡来。”朱翊钧最终还是略施薄惩,胡峻德这么扩大化,有一点点不太尊重秩序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下一任松江巡抚,可以考虑让胡峻德上。”
  “臣遵旨。”申时行再次俯首说道。
  有些时候,罚不是真的罚,被皇帝盖了贱儒的章,被内阁阁臣训斥,看起来没有任何损失,但基本仕途就到头了,这是真的罚。
  而明面上罚俸半年,暗地里,却把胡峻德写到了松江巡抚候选人的身份上,这是暗地里赏赐了些什么。
  这事儿胡峻德做得不对,但也没错,一如当初两个太监张进、张诚,在月港对泰西的大帆船课税一样,朝里虽然没吵明白,他们先做了不对,但课税这事儿没错。
  朱翊钧从武英楼回到了通和宫后,召见了西书房行走高启愚,主要是环太商盟总理事会的相关问题。
  “这些个泰西的蛮夷,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大明的头上,一群狼面兽心的东西!他们觉得自己是环太商盟的理事,就上桌吃饭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铁马的技术上,不是朕小瞧他们,给了他们技术,他们玩得明白吗?还不如黎牙实看得清楚!”
  “不是隔着一个太平洋,朕发十万大军,把他们挨个蹚平!蹬鼻子上脸!”朱翊钧拍着面前的一本奏疏,厉声说道。
  这墨西哥总督府佩托总督,居然要求大明转让给他一部分的技术,包括采银矿的吹灰法、驰道、铁马、造船等等。
  不是朱翊钧小看他们,大明要做到这些,建了十八个大学堂,现在的泰西,真的没有足够的人才,玩这些技术。
  高启愚赶紧小声说道:“付钱的,不是抢。”
  “付钱的?不早说。”朱翊钧把奏疏翻看了一遍,眉头紧蹙的说道:“这奏疏里也没说付钱的事儿啊。”
  “聚敛兴利散德,耻于谈利。”高启愚解释了下,为何奏疏写成了这样。
  姚光启和阎士选都是传统的士大夫,这奏疏里,把多少钱写的那么明白,有点铜臭气了,日后这都是要写进史书里的。
  所以,奏疏里,全都是合作共赢、共创未来这类的话,而私下书信里,才把其中利益说明白。
  “付多少?”朱翊钧轻声问道。
  高启愚低声说道:“先期一次性付五十万银,日后每年利润的50%,请大明委派管理,佩托总督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佩托总督还是有些恭顺之心的,不枉费朕特批给了他战争借款。”朱翊钧一听,不住的点头,肯定了佩托总督的恭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