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两个老人真的公开断绝关係，那陈家滔天的权势富贵，真就和他们没有关係了。
  这些年陈靖虽然不受待见，可也靠著这层模糊的身份，获取了不少便利。
  陈家后人的身份让他们走到哪儿，谁不给他们一份薄面儿？
  否则就凭陈靖半吊子的水准，有几个人会真的欣赏他的『艺术细胞』，为了他平庸的画技高价拍下他的画？
  像他一样年轻的时候在国外留了几年学，学了点绘画和艺术的留学生，可是一抓一大把。
  更別提他还能办画展，投资美术馆。
  归根究底夏国人都认为血脉相连，做父母的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孩子。
  陈家二老只有陈靖这一个独生子，总有一天要原谅的吧？
  享受著身份带来的便利，陈靖一家哪里甘心失去？
  他们赖著不愿意走，还想软磨硬泡让二老打消断亲的念头。
  但陈德生和苏楚秀的身份一个比一个硬核，家里看似平平无奇的司机和保鏢，都是退伍军人。
  陈德生沉著脸喊了人，几名肌肉块头结实的中年男人，不卑不亢地把陈靖一家五口“请”了出去。
  全程陈仪倾都没有说过话，或者表达自己的意见。
  说实话，他对二老的决定很惊讶。
  同时听到两个老人要因为自己，和陈靖一家彻底断绝关係，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大快人心，而是觉得没必要。
  他习惯了为別人考虑，因此自己的那点『委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可陈仪倾並没有说一个字儿，他知道好歹，晓得爷爷奶奶是在为自己撑腰做主。
  因著陈靖一家子的离开，偌大的陈家从连哭带嚎，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许古怪。
  陈德生绷著老脸看过来，语气不甚自然地说道：“愣著干啥，该吃饭吃饭！”
  苏楚秀脸上浮现出微笑，过来去牵小春的手，“没错，咱们吃饭去，別把我的乖乖饿著了。”
  原定的生辰小宴正常进行。
  只是饭桌上的三个大人刚刚经歷了一场难堪的家事，多少有些食不下咽。
  唯有打倒了討人厌小男生的小春，鼓著腮敞开了小肚子，吃得特別尽兴。
  她注意到二老和陈仪倾吃饭都很慢，也不怎么说话，一边嚼嚼嚼一边伸出小手，要给三人盛饭。
  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就记住了苏楚秀和陈德生的口味，给两人盛的食物都贴合他们的口味。
  “陈队长你吃大鸡腿！”小姑娘咂巴了下嘴巴，把自己放在一边准备最后享用的鸡腿，夹到了陈仪倾的碗里。
  看著小姑娘贴心又可爱的举动，三个大人都会心一笑。
  “饭桌上拉个脸，让小春都担心了！”陈德生瞪了一眼陈仪倾，夹菜往自己嘴里送：“小春给太爷爷夹的菜真合口味！”
  他咀嚼了两下，状似不经意地继续说：“以后我和你奶可真就是孤寡老人了，你必须多带小春回来看我们，不然我念死你！我给你们上级领导打电话！”
  陈仪倾：……
  “知道了，我一定回！”
  四口人吃完饭后，苏楚秀喊来杨妈，对小春笑眯眯道：“乖乖，让杨妈先带你上楼洗漱换衣服好不好？我们和你爹说两句话。”
  “好喔。”小姑娘点点头，牵著杨妈的手往楼上走。
  一楼的会客厅只剩下陈仪倾和两个老人，他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尖：“奶奶，你们要和我说什么？”
  苏楚秀端详了眼前的孙子半晌，目光柔和：“仪倾，我们知道你心思其实很细腻，但是你不用想那么多，要多为自己考虑。”
  “你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和你爷爷不疼你疼谁？任谁来了，都越不过你，在自己家里你用不著忍耐情绪。”
  这样猝不及防的、饱含了长辈关心的话语，让陈仪倾当场怔住。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垂眸掩住泛上来的酸涩。
  陈德生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当爹的人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春考虑，更要硬气起来！”
  片刻之后，陈仪倾扯出一个笑容，“好，我明白的。”
  ——
  夜深，三楼的主臥床上，陷著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
  他似是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梦魘之中，浑身僵硬沁出冷汗，眉头紧紧锁住。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踮著脚拉开了门。
  小春一手抱著几乎快和她一样高的枕头，另一只手拖著毛绒绒的毯子，有点费劲儿地吧嗒吧嗒跑到了床边，一双圆眼睛在夜色中也微微发亮。
  她把枕头和毯子放在床尾，双手並用爬了上去，端详著做噩梦的青年表情担忧：“陈队长你醒醒呀！”
  她的臥房就在隔壁，睡得正香甜的时候，隱隱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煞气，这才醒了过来。
  沿著煞气的源头来到陈仪倾的房门外，小春意识到他体內的煞气，似乎又有些失控了。
  此刻小姑娘用力推了好半天，身上笼罩著青黑煞气的青年都没什么反应。
  她鼓了鼓腮，努力调动起体內的功德之力。
  温暖的浅淡光晕很快驱散、镇住了阴煞，陈仪倾缓缓睁开双眼，胸口起伏。
  他眉心一动偏过头，在视野不太能看清的昏暗夜色中，看到了小小一团的孩子。
  “……小春？”
  “唔。”阮凝春把枕头放好，將小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托著脸蛋往青年身边拱了拱：“陈队长，你做噩梦了吗？”
  陈仪倾的呼吸平復了很久，他有些喑哑的声音很低，“嗯，做了噩梦。”
  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小春怎么会过来？我带你去隔壁吧。”
  他身上还有残存的煞气，后背更是出了一些薄汗，总觉得小孩儿靠近自己会沾染上不好的气息。
  但小春摇摇头，“我就是来陪你的呀！有人陪著，就不怕做噩梦了。”
  她以前刚接触尸体的时候，也总做噩梦，每次醒来爷爷都在她的炕边，轻轻拍著她的背。
  她一下子就安下心不再害怕了。
  想了想小姑娘学著爷爷的样子，轻轻去拍青年的肩膀。
  忽然，陈仪倾听到身边的小孩儿悄声问：“陈队长，你是不是还在为白天的事伤心？”
  渐渐缓过神来的陈仪倾：……
  “没有。”被女儿发现了脆弱的一面，他有些不自然地矢口否认。
  伤心不至於，只是他又做了小时候的那些梦。
  小春哼哼两声，“我才不信嘞。”
  她像只热烘烘的小狗崽，又往青年的身边挤了挤，托著脸语气很认真：
  “你不要把那些坏蛋的话放心里，太爷爷太奶奶都喜欢你呀，四组的大家也喜欢你，还有小春！”
  “陈队长也不会孤家寡人，小春会陪著你的，不要怕，以后等你白鬍子了，我给你养老。”
  她啵嘚啵嘚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想要让身边人的心情好一些。
  也就在这时，小春敏锐地听到一声非常轻的吸气声。
  她立刻顿住，猛地偏头。
  身边黑漆漆的人影察觉到她警觉的动静，偏了下头屏住呼吸。
  小春倏地嘿嘿笑了，“陈队长你是感动了吗？”
  陈仪倾：……
  “你哭了呀？”小猫拱拱爬爬，伸头想去看青年扭到一边的脸，“真的假的呀？我看看呢，你真的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