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当为幡中人材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1-16 15:07 字数:4229
第93章 当为幡中人材
千嶂山脉地脉交匯点的深处,里面癸水寒雾不断,血池持续翻涌著粘稠气泡在血池边玉蒲打坐的老道放下手中火器,往九曲洞窟岩壁上嵌著的万魂幡副幡看去。
此时一百零八面的副幡有三分之一已暗淡下去,其呈现之景的守城关隘均已被兽潮攻破,自无继续观测之理。
其中最重要的一面,正映出火红一片。
骨道人掐著指,稍稍一算,脸上有了笑意。
那枯棱颧骨绷著麵皮咧起骇人的皱纹,带动尖薄带鉤的鼻樑高耸,浑身因喜事轻颤,人骨兽骨所制的饰品相互碰撞发出『嘎啦嘎啦”声,他嘴里阴阴笑著。
“垫脚石先行一步,有这异象一衝,又有通明门赐下的凝基丹,应当成了...估摸著就这三四年了,正好我方魂幡也將炼好,当收为主魂!”
筑基多年,山越出身的他本就贫苦,结果十几年前一次斗法法器皆失,只能捡起三十多年从古代修士洞府中发现的方魂幡。
这万魂幡乃是古代法器,添到今日当同法宝,其威能无穷,摄魂驭魄之能自不必多说,其有一道神妙能体现其作为古法的特殊,那就是有朝一日幡主身死,可靠万魂幡保住魂魄,乃至將万魂幡暂时当做躯体行使,身死道不消,只待转安取些血气重塑躯体便能恢復如初。
然此宝需祭炼,因年代久远其內魂魄皆失,但万魂幡所需血气,纵使是天变后有所鬆动,当今世道若无跟脚唯有海外无所顾忌。
可海外贫瘠,想要凑集所需血气估摸著得七八十年,然斗法者发下毒誓誓杀自己,算算时间若不炼出这幡恐有身陨之危,只能往海內键而走险。
然海內地界仙道横立,地界和黎首皆有主,行此事有损阴德事小,无故惹到他界筑基事大,各个都有跟脚,或为紫府仙族魔下,或为宗门之属,易遭人谴诛。
所幸有巫山上师指点,他才得知宋家新添为通明门依附,其曾是败將魔下,故有不喜。
宋家又与毗邻柴家不合,双方实力相当,故后者知晓宋家当有第二位筑基成就,柴家四处觅友,骨道人便屈身前往,如此既借了柴家这海內世家谋事这皮,又得了柴家为对付宋家借的力,骨道人自个又能藉此炼万魂幡,乃至杀宋家筑基得其主魂,一石多鸟。
自己故以兽潮侵之,波及地界不涉他界即可安然成事。
念罢,骨道人重新收回目光,落到手中的火器上。
其重八斤六两、长二尺六寸一分、统管长一尺二寸五分、膛径七分六厘二毫、用癸未式七分六厘箭、箭出口疾如奔雷,瞬息一千零一十四步、连环发矢,少时可六百击、四百二十八步內破寻常甲胃、储矢铁函容三十发...正是出自张寿之手。
之所以引他注目,乃是云泽坊市及其两翼的铁家堡和青竹谷都应与那三分之一一同,被兽潮淹没才对,却能坚挺至今。
虽显疲態,可能坚挺至今就足够起疑了。
骨道人枯指抚过黑幡,幡面流淌的暗红纹路明起,露出悬刃隘的景象。
镇守此地的林家不过有一练气圆满,其余皆不成事,却能通过此火器让眾多底层胎息小修乃至武者实力大增,方才抵御至今。
尤其是这次兽潮,与其他守城关隘符篆短缺尽不相同,肆意挥洒,且威力惊人。
一事发生或是机缘巧合,二事发生可能仍是巧合,但两件事加起来是巧合不太可能。
反正地脉深处有阵法遮掩,且潜去看看,若是有炼器、画符之才,当纳入幡中,为幡中人材。
枢机堡高楼,夜风凛冽。
林衍锋负手而立,玄青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那张冷峻如岩的面孔,此刻在夜幕下更显深沉,唯有那双望向天边赤红星点的眼眸,翻涌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一点赤红,遥远得如同坠落的星辰,在凡俗眼中或许只是天象奇观。
但落在林衍锋这位同样站在练气圆满,且是火德中互为阴阳表里的修士眼中,却如同最刺眼的丧钟!
“果然还是死了...果然!”
林衍锋的声音喃喃,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底儘是唇亡齿寒,物伤其类的悲戚。
同为挣扎在筑基门槛上的“同道』,那族老的陨落,就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著他自己那一样渺茫而凶险的未来那股深沉的悲凉与兔死狐悲的戚然,如同无形大手紧紧住了这位林氏顶樑柱的心。
凝基丹...
难啊!
噠噠噠噠一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林二爷、林三爷、林枢奕等林氏核心尽数赶来,前者或是同样有所察觉,其余人更多是听闻自家老祖出关的消息,故纷纷聚来。
尤其是符篆一事,眾人心中没底,林氏子弟上上下下心思浮动,唯有林老祖这练气圆满出现,
能为倚靠,主心骨般抚平一切。
眾人看到林衍锋孤寂而沉重的背影,感受到那股瀰漫在空气中的悲愴气息,心中也是一沉。
“爹..”
林二爷上前一步,声音带著担忧。
“礪羽啊...”
林衍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著那渐渐黯淡的赤红余烬,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前路...十死无生,不过搏那一线生机罢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復了往日的沉凝,但那眼底深处残留的惊悸与悲凉,却瞒不过至亲之人。
“爹...这身陨的是宋家族老,为族事而歿,乃应有之理,何故...”
林三爷感觉自家老爷子悲戚不似作假,但未免过重了吧?
又不是死自家人..:
“为族事而歿,確是应有之理,可那族老,我早年曾有一段缘结。”
林衍锋的声音带著一丝嘲弄,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他本非宋家血脉,乃是宋家身故的那位老祖早年收下的义子,赐姓宋罢了,世人常以为这是恩典...呵,不过是那宋老祖为后人准备的...人药!”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宋家嫡系需要时,用自己的性命,用筑基之事去铺平后辈的筑基之路!为其横添上那么一成的胜算!”
“此次筑基,失败是必然!成功...宋家不会让他成的...他天资比我更好,早就可以筑基了,
然宋家一直压著,压过了甲子岁,压到了百岁,才让其筑基!谁都知道这是要將他这炉鼎用了!”
“他的未来,从他练气圆满被压时就已註定!”
说到最后,林衍锋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宋家手段的鄙夷,以及对那位“族老”命运的深切同情与物伤其类。
显然早年与其的关係並不寻常,言谈间也颇为熟悉。
林二爷闻言,原本脑中残缺的关窍陡然串联到一起,脸上勃然变色,连连变换数道,才最终定格在后怕与庆幸上。
“万幸!万幸当年大父目光深远,力排眾议,为爹您改换了宋家传承的丁火,费尽心思转修了丙火!”
“不然..”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若非功法属性由阴转阳,与主家嫡系传承的丁火格格不入,甚至隱隱相,不仅无法助力,若是陨落了反倒会冲地丁火修士筑基失败!
不然林衍锋恐怕也难逃被主家安排的命运!
林枢奕和林枢虹这俩胎息並不知晓这般秘闻,同样被惊地目瞪口呆,心神汹涌。
林衍锋白眉毛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对父亲安排的感激,但隨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宋家没几个筑基坐镇,是不容我等这些依附成筑基的,只盼他成,凝基丹才有办法赐下..”
即使真得了凝基丹,增加了那半成的渺茫成功率,依旧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心头。
这时,林三爷想起一事,连忙开口。
“对了,爹!关於兽潮和可能的阴谋,二哥之前让我去探过空济大师的口风..
林二爷接过话,脸色有些难看:“空济大师...对此事讳莫如深,语焉不详,只说金刚寺会尽力护佑一方平安,但更深的內情,他似有难言之隱,不愿多谈。”
林衍锋眉头微,隨即摆了摆手,眼中带著洞悉世事的瞭然。
“不必再指望他了,空济此人,我早年便知,他不过是罗汉庙中一个普通弟子,资质平平,侥倖突破练气,在庙中蹉跎岁月,眼看大道无望,才心灰意冷还俗下山,建立了这金刚寺。”
“他能突破练气,已是侥天之幸,他在罗汉庙中地位低微,能接触到什么核心机密?又能有多大能量影响大局?他讳莫如深,要么是真不知,要么是知而不言,怕惹祸上身罢了。”
“此前不及近处,难探深浅,只猜的七七八八,今日既探,当一锤定音,此人,今后以寻常练气修士视之即可,莫要寄予厚望。”
林三爷和林枢奕等人闻言,脸上难掩失望,
空济这条看似可能的转机,在老祖的剖析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此事毕了,林二爷又神色凝重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几张特殊的符篆,正是从散修手中收缴来的特殊符篆。
“爹,还有一事,颇为蹊蹺。”
林二爷將符篆呈上。
“此物在兽潮期间突然大量出现於散修之手,威力比寻常符篆强出五成有余,正是靠它,才勉强填补了符篆缺口,稳住了防线,但此物..:”
他將符师的分析以及符篆的诡异之处,以形同精钢却柔似锦绸的凡纸为基,威力异常且寿命缩短,一一详细票报了一遍。
又將自己的推测和处理方法讲述一遍,待老祖决断。
林衍锋接过符篆,指尖拂过那冰冷坚韧、毫无灵气的纸,又注入一丝法力感受其內精妙却陌生的灵力运转,眉头越皱越紧。
以他练气圆满的见识,竟也完全看不透此物的根脚!
“此物...著实诡异!”
林衍锋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非灵植,无灵气,却能承载灵墨,增幅威力...闻所未闻!其制符手法更是精妙绝伦,远超我林家符师水准!这绝非寻常手段!”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礪羽做的不错,此物来源不明,骤然出现,又大量流入散修之手...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若其背后之人怀有异心,藉此操控散修,或是扰乱云泽,后果不堪设想!”
林衍锋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而且我等的確无力深究,更不敢妄加干涉!”
他目光扫过在场子孙,带著一种凡人面对洪水猛兽时的渺小与敬畏。
“尔等需谨记!此等顛覆常理之物,其背后所牵扯的因果,绝非我林家这等练气小族所能承受!若这是某位...紫府真人的手笔...“
提到『紫府真人』四个字,连林衍锋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瞳仁地震,带著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慄。
他呼吸促了促,仿佛想起了年轻时在外歷练所见的异景。
林枢奕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仿佛那无形的恐怖存在就在头顶注视。
“紫府之境..”
林衍锋的声音仿佛梦,充满了下位修士对上境大能的无尽敬畏。
“那是真正的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如楼蚁的存在!其神通广大,不可思议!行事往往无声无息,应势利导,於我等下修而言如同天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等閒!我等眼中天大的灾劫,於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一盘棋局上的小小波澜!”
“此事蹊蹺,凡俗未见,便当是真人布局!”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带著警告:“若此事背后真有紫府布局,我等贸然追查,扰了真人大事,万一触怒了这等存在...莫说是我林家,便是整个宋家,恐怕也承受不起其万一之怒!”
“紫府真人神念通天,动念间便可洞悉万里之外,断人生死,毁人道基,隔空取我等性命,比捻死蚁都要轻易!一眼便能將筑基圆满看杀了去!”
“若遇上心思狭隘的真人,当是家族覆灭之危!”
枢机堡高楼上,夜风还带著一分春寒,此时却刺骨几分。
林衍锋的话语,宛若冰雪从头顶浇下去,一直浇到每一位后辈的內心深处去。
那族老筑基失败的阴霾尚未散去,这神秘符篆背后可能存在的紫府阴影,又如同更沉重的巨石压了下来。
在这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一切算计、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谨言慎行,避而远之,祈求不要被捲入那等存在的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