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愿和林悠然随着散场的人流缓缓移动，耳边还回盪着解说激情的馀音。
  「刚才CT下路那波双杀太精彩了！」林悠然挽着祁愿的手臂，语气兴奋，「恩地的锤石简直太绝了，Q就没空过！最后那波团，他闪现E摆回三个，帮Aster的虚空之女创造了完美的输出环境，Asterㄧ如既往的又稳又神，今年CT终于?。」说到最后林悠然有些哽咽。
  祁愿弯了弯唇角，目光扫过路边CT战队的巨幅海报：「他们值得。」
  「是吧，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林悠然是祁愿班上的转系生，偶然看见她在看电竞直播，兴奋地聊起来。祁愿虽然不玩游戏，但直播和比赛倒是看了不少，一聊就有了共鸣。林悠然便邀请她一起来看比赛。
  「等等我男朋友也来，我们一起去吃火锅？」林悠然看了看手机，随即露出一丝神秘笑意，「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个神秘惊喜。」
  祁愿微微挑眉，步伐随着人潮停在一家装潢热闹的火锅店前，眼神平静而淡然，像对所有惊喜早有准备。
  就在此时，她无意间扫过临窗的卡座——沉霁辰正侧身和辅助恩地低声交谈，指节不自觉地敲着桌面，目光偶尔在人群里掠过，习惯性地扫向门口的食客。
  下一秒，他的视线定格在角落。
  时间彷佛被拉长，周围的喧闹声逐渐沉入背景。沉霁辰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敲桌的手指停住，背嵴下意识挺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祁愿依旧淡然，微微抬下巴，眼神平静地掠过他侧脸，手指在衣角轻轻捏动。
  两道目光在蒸气与喧闹声中短暂交会，如极光穿透厚云，悄无声息却在心湖投下石子。
  林悠然朝远处挥手，祁愿顺着方向望去，看见一个高大男生笑着向她们走来——正是CG战队的Dort。
  「祁愿，这是我男朋友，Dort。」
  Fort朝祁愿点头致意。
  他目光转向林悠然身后，语气熟捻地打招呼：「队长！」
  祁愿心头发紧。
  只见沉霁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辅助恩地勾着他的肩膀，笑着插话：「Dort不介绍一下？」
  恩地的目光落在祁愿身上，眼睛一亮，用手肘碰了碰沉霁辰：「Dort，不介绍一下？」
  沉霁辰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目光穿过缭绕的蒸汽，沉沉落在祁愿脸上。
  「这位是我女朋友的朋友，祁愿。」他转向林悠然，「这是我们队长，Aster。」
  「怎么样，够朋友吧，我看你常看Aster直播。」打过招呼后，林悠然撞了撞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恩地勾着沉霁辰的肩膀，扬声笑道：「相遇就是缘分，来，坐坐坐，一起吃。」
  沉霁辰被恩地推着，坐在了祁愿的斜对面。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她低垂的睫毛，以及她偶尔转头与林悠然低语时，侧脸柔和的轮廓。
  火锅汤底沸腾着，蒸气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表情，却让那份无形的紧绷感愈发清晰。
  打野KK是个活宝，忙着和教练复盘最后一波团战：「教练你看我说得对吧，要不是我闪现捆住对面中单，队长哪能输出得那么舒服？」
  中单阿暮笑着吐槽：「得了吧，你那波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恩地是个自来熟，丝毫没察觉到桌上诡异的气氛，热情地给新朋友佈菜：「祁愿，嚐嚐这个毛肚，他们家招牌，涮十秒刚刚好。」他说着，十分自然地用公筷夹了一片烫好的毛肚，放到了祁愿的油碟里。
  祁愿愣了一下，客气地点头：「谢谢。」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道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自哪里。
  沉霁辰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一片肥牛在翻滚的红汤里涮了又涮，直到几乎熟透，才面无表情地夹起来，却没有吃，只是放进了碗里。
  「哎，队长，你那肉都快煮老了！」坐在他旁边的恩地完全没意识到危险，还笑嘻嘻地用自己的筷子敲了敲沉霁辰的碗边。
  沉霁辰手腕一转，用筷子格开恩地的袭击，动作快得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力道。
  他淡淡地瞥了恩地一眼：「吃你的。」
  那眼神深不见底，让恩地莫名后颈一凉。
  祁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垂下眼，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那片毛肚。
  林悠然完全沉浸在和男友Dort的甜蜜里，没注意到这细微的交锋。Dort倒是隐约感觉到了队长那边的低气压，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恩地觉得委屈，想缓和气氛：「祁愿，你平时擅长玩哪个位置？以后可以一起玩，我罩你！」
  祁愿手指在筷子上轻轻滑动，停顿了片刻，才低声应道：「恩……辅助吧。」
  「她不玩。」这次回答的不是祁愿，而是沉霁辰。
  两人的声音在空气中略微重迭，像拂过水面的波纹，瞬间引起桌上微妙的停顿。
  全桌静了下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们身上。
  祁愿紧握筷子，指尖微微发白，微微抬起眼，视线越过恩地，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沉霁辰喉结滚动了一下，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艰难地找补了一句：「……我猜的。看她不太像会玩游戏的样子。」
  「哈哈，是不怎么玩啦，我比较喜欢看别人玩。」祁愿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上的鑽石耳钉
  恩地看看沉霁辰，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祁愿，脑中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最后在沉霁辰警告的视线下，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低头猛扒了两口饭。
  打野小K看着恩地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中单阿暮的脚，交换了一个「有情况」的眼神。
  而无辜的恩地，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踩中了队长的雷区。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只有火锅仍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教练是个人精，目光在沉霁辰和祁愿之间转了转，心下瞭然几分，立刻笑着打圆场：「哎，人家女孩子玩不玩游戏要你多嘴？吃你的肉！」他作势用公筷敲了敲沉霁辰的碗，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下一场对阵KK，他们那个新打野节奏带得挺凶，小K你得注意点……」
  话题被引向了战术讨论，桌上重新热闹起来，彷彿刚才那微妙的插曲从未发生。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搅动，就再难平息。
  祁愿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味同嚼蜡。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对面那道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她不愿去深究的温度。
  她强迫自己注意力放在火锅上，放在大家的交谈上，放在任何地方，除了他。
  恩地经过刚才的“警告”，安分了许多，但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祁愿和自家队长身上瞟，满脑子都是“惊天大八卦”。
  他凑到身旁的阿暮耳边，用气音问：「暮哥，你觉不觉得……队长跟那个祁愿，好像有点故事？”」
  阿暮慢条斯理地涮着一片青菜，眼皮都没抬：「吃你的，别瞎打听。」
  「我这不是关心我家队长嘛……」恩地嘟囔着，却也不敢再大声。
  就在这时，服务生端上来几瓶冰镇的饮料。
  瓶子外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桂花乌龙茶被转到了祁愿面前——这是她以前吃火锅时最习惯喝的，解腻。
  旁边一瓶橙汁也跟着转了过来，停在桌沿。
  祁愿的手顿了顿，没有去拿那瓶青茶，而是伸手，越过了它，握住了那瓶橙汁的瓶身。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用了点力，才拧开那因为低温而有些发紧的瓶盖。细微的“咔哒”声，在喧闹中几不可闻。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在她选择橙汁的瞬间，黯了下去。
  沉霁辰沉默地看着她拧开橙汁，看着她倒了一杯明亮的橘黄色液体，看着她始终没有碰那瓶近在咫尺的桂花乌龙茶。
  他记得她所有的习惯。他以为……至少有些东西不会变。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伸手拿过那瓶无人问津的乌龙茶，指腹摩挲着冰凉湿润的瓶身，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汤苦涩，入口冰凉，一路冷到心底。
  恩地将这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那点猜测更是坐实了七八分。
  他缩了缩脖子，决定在彻底搞清楚之前，还是少在队长面前晃悠为妙，尤其是……少往那位祁愿小姐身边凑。
  这顿火锅，就在这样表面热闹、内里却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缓慢地继续着。
  对某些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场无声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