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俎上鱼肉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12 12:45      字数:4286
  第76章 俎上鱼肉
  虽然一场可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衝突被消弭於无形,但是君士坦丁堡的紧张气氛並未隨之消失。
  街上隨处可见携带武器的身影,罗马人与拉丁人都默契保持著距离。
  但即便如此,街面上的火药味依旧清晰可见,仿佛隨时可能爆发衝突。
  仿佛是为了响应这紧张情况,最近几日城外的农夫中还发生了暴动,城內一些罗马军队赶了出去镇压。
  而在瓦西里那里,这位佣兵首领內心越发焦灼,就像是铁板上的蚂蚁。
  在巴西尔那天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瓦西里一直都在想杀死布拉纳斯之事,强烈不安充斥在罗斯王子的心头。
  他迫切想要见到巴西尔,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无论何时登门,得到的回覆永远是“巴西尔大人在办事”。
  这刻意的迴避,让瓦西里心底发凉。
  巴西尔在躲他,但是为什么?
  这躲藏背后,必定藏著某种他不愿知晓、却又无法逃避的真相。
  不安感驱使瓦西里寻找离开君士坦丁堡的方法,但非常遗憾的是,失去了尼基弗鲁斯的引荐,他根本无法与城內各派势力的首领搭上线,更別提探知可能存在的隱秘通道。
  这让瓦西里很是鬱闷,不安则更是与日俱进。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阿森与弗拉霍並没有觉得形势多么紧急,他们拿著米海尔的丰厚奖金在君士坦丁堡到处挥霍,浑然不觉形势微妙,仿佛忘记了曾经所行之事。
  沙鲁坎则像是巴西尔一样,直接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都不知道他在忙著什么。
  这让瓦西里很不舒服,那种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在孤军奋战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就这样,一周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君士坦丁堡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变化,市民之间的关係依然紧绷如弦,倒是去镇压农夫的军队传来胜利的消息。
  瓦西里的睡眠隨著焦虑的加剧而日渐稀少,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强打精神,以应对可能降临的任何风暴。
  而接下来一件事的发生,將他的紧张推到了极点。
  “什么叫—他们不再多卖给我们粮食和草药了?”瓦西里盯著前来匯报的阿列克谢,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些商人说,为了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米海尔已下令管制君士坦丁堡的所有物资。
  现在,我们最多只能购买三天的量,耗尽了才能再次购买。”
  阿列克谢的反应没有瓦西里那么激烈,毕竟米海尔宣称军事行动已非一日,所以这场物资管制,乍看之下似乎並不突兀。
  但阿列克谢心底也掠过一丝异样,毕竟,物资供应向来是敏感的,更让他不安的是,
  那些曾经被他们用金钱拉拢的官员,现在態度也变得异常冷淡。
  即便是塞钱,对方也纷纷拒绝。
  一切明明进展顺利,局势却突然急转直下。
  只是,他不愿將这份不安诉诸於瓦西里一那显得自己无能。
  瓦西里则嗅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对时刻紧绷的王子来说,这怎么看都像是某些事的开始。
  “这不对劲,这肯定有什么问题。”瓦西里指节敲击著扶手说道,脸上表情不停转换。
  “阿列克谢,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先是关闭城门把我们锁在城里,接著尼基弗鲁斯失踪,现在罗马人更是要进行物资管制,掐住我们的命脉,阿列克谢,你觉得这正常吗?”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阿列克谢一愣,连日来,他不过是机械执行瓦西里的命令,竭力维持军营秩序,让士兵保持状態,最多是应酬拉拢些官员,根本没时间深究外部情势。
  瓦西里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惊觉其中的异常。
  “也许一件事是偶然,但是那么多事凑在一起,那就绝不正常。”
  阿列克谢內心涌起了一阵懊悔,他怎么那么后知后觉,瓦西里都提出时,他才察觉到其中不对劲。
  明明自己都察觉了不对劲,却不愿意相信,这实在是太失职了,看来这座帝都確实腐蚀了他的意志。
  “我要亲自去各个城门看看。阿列克谢,你立刻清点我们现有的物资,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儘可能多弄些补给进来,走什么渠道都行!告诉管帐的,多少钱都行!”瓦西里起身,一边说著一边大步走向门外,“我要去君士坦丁堡城门看看。”
  “遵命,瓦西里大人。”阿列克谢连忙应道。
  带上几名亲信,瓦西里直奔君士坦丁堡最负盛名的金门。
  他需要亲眼確认那里的戒备是否加强,才能稍安己心。
  若是米海尔想要做什么,那现在应该只是开始,他还有时间查探城市各处的情况。
  为了掩人耳目,在到达梅塞大道时,瓦西里才翻身下马,混入人群前往金门。
  梅塞大道上人头涌动,这座君士坦丁堡的金银匠大道哪怕是衰落到今天,也依旧繁荣前提是你忽视掉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屋,与缺乏维护而腐坏的浮雕。
  不过,不同於以往的死气沉沉,君士坦丁堡市民对未来充满希望,皇帝已经回来了,
  伟大的帝都肯定也会重建起来的,他们又可以再次生活在繁荣与伟大中。
  瓦西里对这些繁荣毫不在意,他只是径直走向金门。
  当那座巍峨的城门终於映入眼帘,耶迪库勒堡垒也耸立在金门之后,找了个高处,瓦西里迅速清点了堡垒內士兵的数量。
  结果让他紧绷的神经稍松一守备力量並未增加。
  鬆了一口气的瓦西里视线透城门,看向了城外,只见那里聚集了许多被无情拦在金门外的农夫一这都是被科穆寧贵族剥夺了土地,而被迫前往君士坦丁堡求生的失地农民。
  这些农民中不少正是此前罗马军队的镇压对象,被抢光了一切后,他们也只能来君士坦丁堡求生。
  巴列奥略政府把这些他们製造的破產者视为不稳定因素,因此拒接他们入城,最多每天发放一些救济。
  就在瓦西里打算前往其他城门,清点那里守备力量时,金门的守卫突然行动了起来。
  守卫们用矛杆驱赶著民眾,推倒挡路的大车,清出来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而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支令人屏息的队伍。
  当为首之人策马而入时,瓦西里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诺夫哥罗德,在诺夫哥罗德看著韃靼使者进城时刻。
  首位进入者,身穿绘有朵朵云纹的蓝色长袍,垂於耳边的髮辫中有著各样珠宝,硕大的珍珠在其中尤为夺目。
  而那双狭长的双眼—更是让瓦西里看著很眼熟。
  进来的是一个韃靼人。
  而隨著韃靼人之后的,是眾多人马俱甲的甲骑,这些骑兵穿著一水的鳞甲,甲片被涂上了不同色彩,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威武。
  这支壮丽的队伍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但是在瓦西里这里,他却想到几年前狼狈逃离罗斯的经歷。
  “这些斯基泰人是哪儿来的啊?是东方那个正在征服敘利亚的大汗的人吗?”
  突然,一个提问传入瓦西里耳中,他看到有两人在討论著什么。
  “那个大汉距离我们太远了,你看装束,这些人是那海的人,也就只有他们才会来得那么快。”
  “那海?我知道他,就是保加利亚人臣服的那个蒙古宗王是吧。”
  那海,瓦西里知道这个名字,金帐汗国右翼的首领,青帐的宗王之首,金帐汗国內的强权者。
  同时,也负责对西方的战爭与外交。
  他们为何偏偏在此刻来君士坦丁堡?一些被有意无意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隨之喷涌而出的,是比先前强烈百倍的危机感。
  理智告诉他,仅仅一队韃靼使者的出现,未必就是冲他而来。但一种非理性的、源自骨髓的恐惧,已然攫住了他的心臟。
  瓦西里从未忘记,萨莱可汗需要他的人头。
  韃靼人的到来像一块巨石压在瓦西里心头,让他无心继续探查,將后续任务交给部下,步履沉重返回了营地。
  他得整理纷乱的信息,思考下一步的出路—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拉丁骑士于格·德·伯特,他正在罗斯人的军营前等待。
  阿列克谢正在接待此人,当他看到瓦西里的身影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对此人的到来,瓦西里极其意外的,他和面前之人没有任何关係,最多也就是互相认识。
  所以,这个拉丁人为什么要来见他?这个问题浮现在瓦西里脑海。
  目光扫过于格身后,那是几个身影完全笼罩在厚重斗篷下的隨从,这更让他心头疑云密布。
  但未等他发问,于格率先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
  “是瓦西里大人吧,我是于格·德·伯特,此处拜访,是有事想要与您相商。”
  拉丁骑士的举止依旧得体,瓦西里还记得他在衝突中面对罗马人怒吼时,只是淡然举起十字架默默祷告的模样。
  瓦西里审视著于格的双眼,那里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阿列克谢,给我们安排个安静的地方。”
  阿列克谢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座帐篷,双方也很快入席就坐,隨著人员到位,瓦西里也问出了疑惑他的问题。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此刻的瓦西里,只觉得脑中信息纷杂如麻,还有面前的拉丁骑士,突然来访更是让瓦西里摸不著头脑。
  所以,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了疲惫,连日缺乏睡眠的疲倦更是席捲而来,但瓦西里还是努力控制著眼皮,不让眼晴垮下来。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但是他必须坚持。
  但是,接下来面前拉丁人所说的话,却让瓦西里的童孔瞬间放大,睡意瞬间消失。
  “瓦西里大人,我来此,是为了帮助您摆脱眼下的困境。”
  “困境?”瓦西里內心波涛四起,面上却竭力维持著冷静,“我们陷入什么困境了?
  于格大人?”
  这拉丁人的话没头没尾,必有什么深意,他需要更多信息,以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
  而且,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他必须冷静。
  “永远不要低估他人的探查力,瓦西里大人。”拉丁骑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却让瓦西里宛如坠入冰窖,“你们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心里有数,您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布拉纳斯的公子。”
  强烈的杀意瞬间在瓦西里胸中炸开!他的眼神瞬间发生变化,对方所指,无疑就是那件事!
  无论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在他们知晓的那一刻,在瓦西里眼中,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
  连日积累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衝垮他理智的堤坝。
  然而,也仅仅是“几乎”。
  在彻底失控的边缘,瓦西里终於扼住了汹涌的杀意。
  想想,瓦西里,冷静想想,这人点破此事肯定不是为了找死,他肯定有著目的,瓦西里,好好想想他的目的。
  电光火石之间,罗斯王子的思绪飞速运转。对方没有直接向米海尔告发,反而来找自己谈判。他们敢踏入他的军营,说明对方篤定自己不会(或不能)立刻动手—
  结论渐渐浮现:眼前之人,或许带著某种·“友善”的提案而来。
  但也只是“或许”而已。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
  终於,瓦西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发出了第一个问题。
  “您果然名不虚传,瓦西里大人,”拉丁人嘴角闪过极淡的笑意,“巴西尔对您的讚美看来是所言非虚。”
  面对那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瓦西里先是一愣,这和那个罗马人有什么关係—等等。
  “巴西尔托我给您带句话。”拉丁人又拋出了一个重料,“你们所做的事情,米海尔—陛下,一周前就已经知道,皇帝的密探是很厉害的,他还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合適的时机。”
  这个消息让瓦西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甚至因此传来一阵刺痛,但接下来反而涌入脑海的是如释重负。困扰他多日的诸多疑团,此刻终於被摸到了一切的线头。
  不过,他也没有轻信面前之人,他不过是个突然上门的拉丁人,“你们怎么证明你们的话是真的,而且,巴西尔和你们什么关係?”
  “我先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吧。”
  拉丁骑士依然淡然而优雅,转向身边一位披著斗篷的隨从,“尼基弗鲁斯大人,您可以解开披风了。”
  隨著那人缓缓揭开兜帽,露出的那张脸庞,更是让瓦西里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那正是君士坦丁堡气氛紧张的原因,被拉丁人袭击而失踪的帝都市民领袖,尼基弗鲁斯。
  “瓦西里,有段时间不见了。”
  尼基弗鲁斯带著疲惫的笑容,用他熟悉的语气说道。
  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