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风云匯聚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1-12 12:45 字数:4456
塞林布里亚,这座君士坦丁堡最后的屏障在经歷了罗马军队的漫长围攻后,坚固的城墙已经遍布伤痕。
仿佛轻轻一推,就可以让其轰然倒塌。
但是它还是屹立在那里。
而且,最近还发生了一件让诸位將帅脸色糟糕至极的事。
那就是一支拉丁军队趁著夜色突破了罗马人的防御,带著宝贵的物资进入这座摇摇欲坠的堡垒。
拉丁人还公然在城墙上展现物资,以及突入城內时缴获的罗马军旗,给围城的罗马军队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们到底都是干什么的?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一个平日里总是和气的声音,现在充满了怒火。
“我让你们坐在现在的位置上,难道是为了看著你们尸位素餐、贪瀆腐败吗?都別忘了,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坐上这个位置。”
米海尔·巴列奥略將他的愤怒直抒胸臆,在这强烈情绪下,在场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
尼西亚的权力第一人胸膛起伏,看著眼前的人们,他对这群傢伙寄予厚望,希望他们爭气,希望他们展现自己的英明,证明权力更迭的正確。
可结果,他们却拿出这样的成绩,一份让人难堪的答卷。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著看他的笑话。
“米海尔大人,这不是我们的错,都是下面那些军官……”
“闭嘴!我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甩锅的行为激起了米海尔进一步的怒火,这急於撇清责任的辩解,无异於火上浇油。
纵然下面真的阳奉阴违又如何?他把这些自己人安排到关键位置,就是为了掌握住军队。
这人日后得寻个无关紧要的文职打发了。
米海尔看了眼方才发言者,给他的未来打下了结论。
而且,现在是能对军队怎么样的时候吗?一点气氛都不会看,简直是毫无大局观。
虽然他清洗了將军们,换上门客与亲信,但是军队终究是拉斯卡里斯所打造,拉斯卡里斯同情者终究是军队的主体。
此前的清洗已经让罗马人惶恐不安,要是再继续,怕是就得发生一些糟糕的事。
不过,这番思虑也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部分怒火。
他分析了利弊,以及这个事件造成的影响,最后得出结论,其实对现状没多大改变。
这次兴全国之军而来,是因为他对君士坦丁堡势在必得,拉丁人派出援军是为了保护君士坦丁堡,但是把他们一起消灭在塞林布里亚,不也可以削弱拉丁人的力量。
日后,攻打君士坦丁堡时也会更加顺利。
那支突入城內的拉丁人是支精锐,米海尔回想起匯报……也好,那就让他们和这座要塞一起化为齏粉吧。
不过,虽然不再那么愤怒,但在外表上,又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恰到好处的愤怒,是驭下的利器。
“你们必须给我儘快拿下塞林布里亚。”摄政者的话语斩钉截铁,“我不想看到拉丁人的旗帜还在它的城墙上,別忘了,我们不是为了这座小城而来,我们的目標是君士坦丁堡,是伟大的帝都。”
“塞林布里亚的战事不能拖太久,不然,天知道教宗的十字军什么时候到。”
和此前的表演比起来,米海尔此刻的话语里蕴含著他內心最真实的焦虑。
提及十字军时,那低落的语气更是发自肺腑。
而这,正是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君士坦丁堡的根本原因。
即便拉丁帝国衰落成如今的烂样,但只要它还在拉丁人手里,那该死的“十字军”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源源不断涌来。
米海尔还记得,当年拉丁人的力量被保加利亚人几乎全灭,就在世人都以为保加利亚沙皇將会进入君士坦丁堡,开启保加利亚人的王朝时,拉丁人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了一支新军。
以土地、財富和荣耀为饵,源源不断的法兰克贵族与士兵来到了君士坦丁堡。
於是,保加利亚人硬生生被遏制了回去。
此后,罗马的教宗更是不断挥舞敕令,把一支支或大或小的十字军送到爱琴海,一次次拯救拉丁人的僭越政权於水火。
若不是如此,罗马人早已光復了他们的国土,哪儿至於现在才开始对君士坦丁堡的攻击。
所以,君士坦丁堡必须回归帝国之手,不然,这座享誉基督世界的名城就会像是磁石,吸引来无数野心家和亡命徒。
他可不想看到哪天,又是一支数万人的十字军被教宗引到了帝国的土地上,在帝国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再次肆虐。
“遵命,米海尔大人。”
在场眾人整齐而响亮的回应了巴列奥略,他们都明白米海尔话语里的意思,也都明白其中的最重要性。
而他们更清楚的是,这更关乎——他们身下这把得来不易的交椅。
“所以说,米海尔主要是强调这场战事的重要性?”这个声音里带著一丝疲惫。
“是的,牧首大人。”
在距离將军们帐篷不是很远的地方,牧首的帐篷里正发生这样一场对话。
如今的普世牧首阿森尼奥斯不由得发出了嘆息,他本以为至少可以寻得一丝可乘之机,但那八爪蜘蛛做事依旧那么滴水不漏。
示意僕人退下,牧首看著桌上代表整个正教世界教权的冠冕,无力感如同浪潮席捲了他。
普世牧首,正教领袖。
呵,说白了,还不是权力者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职位,只是他们的玩物而已。
他清晰得记得,自己年轻时,被狄奥西多二世钦定为普世牧首时的场景,那时他虽有意拒绝,但面对皇帝的强令,最终只能相信这是是上帝的眷顾。
但他也明白,是皇帝的改革引起了教会的反对,所以,才选了它这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
而他所统治的,是一个破碎且不满的教会,哪怕是到今天,眾多修道院都视他为僭越之人。
至於正教世界的其他地区……他们也態度冷淡,一副对希腊的爭端无意参加的姿態,只在乎自己教区內的事,除了请求教职认可和矛盾上交,基本不会搭理他。
不过,对於强行把他安在牧首位置上的拉斯卡里斯皇帝,阿森尼奥斯没有多少厌恶。
皇帝要打破科穆寧贵族的垄断,让地方精英得以像百年前那样顺利进入中央,成为官员与將领。
在阿森尼奥斯看来,这才是罗马帝国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群越来越赖在首都、用代理人统治地方的科穆寧贵族垄断了一切上升空间,让帝国得以延绵不断的真正精华——来自全国各地精英只能在地方当一辈子乡下人。
所以,纵然是傀儡,他也全心全意配合著皇帝。
而在现在,他成为了拉斯卡里斯阵营的旗帜。
虽说从政治傀儡变成了集团领袖,但是阿森尼奥斯一点都不想要这个位置,对此没有多少喜悦。
他明白,自己没有被米海尔清算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无权无势,只是傀儡。
不然,早就和那些支持拉斯卡里斯的世族与將军一样被处决。
保护陛下的儿子,他又怎么保护嘛,手上没兵没人。
小亚细亚的边军与农夫倒是依旧拥护拉斯卡里斯,就像是他们对科穆寧那样,很多寒族也记得拉斯卡里斯打开上升通道的恩情,但就像是军中的拉斯卡里斯支持者,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米海尔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即便是能接触到的,也多表示了对他这个牧首的不屑,而且这群人对他的温和態度尤其不屑,主张与巴列奥略进行激烈的衝突以夺取一切——嚇得牧首都不敢与这群人保持来往。
一些顶替绝嗣世族姓氏升格的寒族他也有所接触,但是这群人则彻底忘记了狄奥西多二世的恩情,真当自己是科穆寧贵族的一员了——想到他们牧首就噁心。
八爪蜘蛛做事是那么完美,关上了他的大部分渠道。
而现在手下聚集起的人手,只能说是在自娱自乐,不过是一群失去权力的傢伙自欺欺人的闹剧。
估计等米海尔进入君士坦丁堡时,陛下就会被致盲吧。
米海尔的野心牧首都看在眼中,他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是为了成为皇帝,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世族们支持他,寒族们也支持他。
现在,他只差一场足够辉煌的战功,那顶至尊的冠冕便唾手可得。
唉。
普世牧首再次发出沉重的、无言的嘆息。
当罗马人正在几十年如一日的书写起政治斗爭的新篇章时,在他们的目標君士坦丁堡下,一支军队正屏息以待。
除了骑马者,其他人操著口音各异,但大致相通的语言小声聊著,但也很快在各自长官勒令下噤声,安静等待命令。
借著夜幕,这支由不同佣兵所组成的复杂大军得以前进到了距离君士坦丁堡很近的地方。
而这群人,正是瓦西里所纠集的佣兵同盟,罗斯人、保加利亚人、塞尔维亚人与库曼人在此齐聚一堂。
在回到军营,紧急召集起人马,他们就马不停蹄直扑君士坦丁堡,几人都清楚这场行动必须速战速决,拖久了事情就会生变。
因此,甚至连前因后果都来不及给下面解释,就拉著他们来到这最为前线之地,来到了计划等待之地。
佣兵们藏身於三重城墙外的废弃庄园,这些足以作为小型城镇的存在,藏身千人的队伍绰绰有余。
在再次安抚了佣兵们,给他们餵下言语的定心丸后,瓦西里正看著夜幕下的君士坦丁堡,看著那座月光下的庞大城市。
流亡王子感觉仿佛一只巨兽正盘踞在那里,而他正要带领人马进入这巨兽之口。
虽说已经果断做下决定,还与另外三人一同那群世族子弟分尸处理,但瓦西里都內心依旧七上八下,惶惶不安,脑海里的画面不断在成功与失败的种种情况里交错。
所以,瓦西里一会坚定认为自己必然成功,他会获得在南下时便想要获得的荣耀,一会怀疑是否正在將追隨者引向死路,让这些好人毫无价值的死在冒险中。
不过,这些情绪他没有丝毫表露。
在南方这两年来,瓦西里已经明白,作为一个领袖,需要做得是在深思熟虑后下决定,而不是阐述种种问题,让別人做这个选择,或者在选择之后,却表现出软弱的动摇。
那些罗马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瓦西里死盯三重城墙,仿佛他的视线可以越过名誉基督世界的强大存在。
他清楚,时间还没有到,但是每一刻的等待都那么煎熬,同时还得在脸上掛起笑容,应对动摇的盟友,这种等待靴子落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罗马人一直没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事,他们用不著去君士坦丁堡里冒险,接下来直接带著队伍北上逃亡就行——这是他们討论的另一套方案。
“瓦西里,別那么紧张。”
突然,一个声音在声侧想起,给王子造成了一些惊嚇,但他面上纹丝不动。
“我们都坚定站在你的身后,我们是你的兄弟,这一路来,你可是创造了不少奇蹟,上帝肯定眷顾著你的。”
说话的是芬利,也就这种跟隨瓦西里许久,且朝夕相处的老战友、老部下,才能如此敏锐发觉王子此刻情绪。
只是,他安慰瓦西里的话语更是让王子感到苦涩。
正是因此,才在这里如此愁苦啊……
一想到亲兵们尸横街头,瓦西里的內心就难以平静。
对於正可能率领这些不离不弃、全然信任他的罗斯人进入前途未卜火坑的事实,瓦西里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又不是第一次了,瓦西里,战爭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这是阿列克谢,他此刻的状態反而比瓦西里轻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要犹豫乱想。”
“正因为现在还没开始,我才能在这里犹豫乱想。”
阿列克谢的话让瓦西里略感不快,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但他没有恶意,他明白商人之子的意思。
阿列克谢则是耸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和王子相处了那么久,明白到此为止,瓦西里已经清楚他的意思。
瓦西里有些时候是会犹豫,是会產生非理性的情绪,但是这些情绪是不会影响他最终理性做下决定的。
若是硬是想要化解他的情绪,那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此前他就因此和瓦西里吵过架,结果双方情绪上头的爭论,事后冷静才发现互相的思想差距並没有那么大。
芬利看著这两人,也缄口不语,但是他的脸庞浮现了笑容,因为他明白,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就这样,三人沉默的等待,瓦西里没有在脑海里继续胡思乱想,而是构思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但一些糟糕的景象还是不时浮现。
终於,三层狄奥西多城墙的阴影下亮起了火把,而且还有规律的向佣兵所在方向挥动,给佣兵们发出信號。
火光在黑暗中是那么显眼,根本无法忽视。
所以,看到这火光的人都清楚,他们所期待的一刻来临了。
瓦西里无疑是最激动的那个,终於,悬著的石头终於落地了。
但同时,他也明白,接下来是一场极其危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