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政治剧变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12 12:44      字数:4093
  “叮噹——“
  又一串钱幣碰撞声掠过耳际,芬利咬著草茎的腮帮突然绷起,“呵,看来他们赚了不少。”
  看著身边罗马人鼓鼓囊囊的腰包,芬利话语中带著不满与不屑。
  罗马军队显然在联军大营中获得许多战利品,哪怕是最低级的士兵脸上都洋溢著喜悦的色彩。
  “谁叫我们只是臭佣兵呢,没法参加大营劫掠,在他们看来,佣兵的剑只配收割战场残渣。”
  阿列克谢隨口应了一句,“別继续看了,你还记得上次的教训吗?还是那次被战马踢到的地方不痛了?要是被二世祖们盯上,没准就有麻烦。”
  在罗斯人说话时,一队俘虏被押了过去,不同於战场上那些身披甲冑的武士,这群人大多穿著麻衣,身上明显的罗马人特徵无言说明了这些人的身份——民夫。
  估计这群人会成为各个家族的佃农,就像是罗斯王公们对俘虏那样。这样的想法浮现在罗斯人脑海中。
  战爭可真是场生意,大人物们拿大头,小人物们拿小头——面前的分红让阿列克谢產生了如此想法。
  不过,他对此也没什么厌恶,世界向来如此,只是这次规模大一些而已,再说了,他们也是其中一份子。
  “哈,那些该死的混蛋,要不是看他们的身份,我早就把这群小狗杀光了。”
  提起二世祖,芬利產生了一股强烈的怒气,即便是他如此好脾气的人,都被那群傢伙招惹得够呛。
  还不是因为打不过,是因为要忌惮那些傢伙的权势!
  有道是,说什么就来什么,正在芬利怒气勃发时,一队骑在鱼鳞马甲上的骑手从撒了水的地上经过,不同於此前那一队队罗马步兵,骑手胸甲上的徽记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剑鞘上也镶嵌著名贵珠宝。
  那些身侧夹著头盔的身影都是年轻人,正在有说有笑。
  在他们口中,战爭如同郊游那般轻鬆。
  最前头的青年突然勒马,漫不经心的用马鞭撩开指向身前的俘虏,身后立刻爆发出贵族子弟的轻浮鬨笑——那是將战爭视作狩猎游戏的,令人作呕的欢愉。
  芬利作势欲起,愤怒的表情已说明其欲行之事,但是一只手有力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看起来並不有力的手却把这个壮汉给按住了。
  “安分点。”
  阿列克谢把芬利拉到了一旁,双眼也严肃起来,还瞟向四周寻找可能的窃听者,才用只有芬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们的家族能追溯到阿莱克修斯皇帝打进君士坦丁堡的时代,今天也依然和皇族关係密切,他们的长辈占据尼西亚朝廷的要职……我们不能和这些人为敌,不能给瓦西里大人添麻烦。”
  阿列克谢的话语抚平了高大的芬利,瓦西里的事正在关键时刻。
  所以即便是有什么不满,那也得憋著忍著。
  “而且,他们不来找我们麻烦,就上帝保佑了……”
  阿列克谢的双眼看向关押伊庇鲁斯俘虏的方向,那些傢伙是很值钱,但也是个麻烦,希望瓦西里大人顺利获得想要的一切吧。
  芬利重重啐出嚼烂的草茎,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外面发生了种种时,瓦西里正俯身在帐篷里桌前,油灯在帆布帐篷里投下摇曳的光晕,桌上摆满羊皮纸和书籍,瓦西里正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这些书信的所描述的都是一个人,那就是米海尔·巴列奥略,如今尼西亚帝国的真正掌权者。
  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瓦西里还是双手一摊,任由那些书卷因动作而飞舞,就像是被惊奇的群鸟,被他写满文字的羊皮纸更是掉落在地,王子则只是双手揉著脑袋。
  果然是八爪蜘蛛,瓦西里想到米海尔的外號,环绕此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太复杂,某些信息明显是刻意拋出的诱饵,某些则被在传播中变得面目全非。
  正如瓦西里曾经远远见到的米海尔本人那张永远掛著温和笑意的面容,估计没人能看清这张面具后的真实。
  放空了一会儿脑袋,还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让思绪清晰不少后,瓦西里不由得想到在两年前来到尼西亚后,米海尔·巴列奥略给他带来的衝击。
  那时,刚刚到达南方的瓦西里对未来踌躇满志,认为前路乃是一片坦途,他正走在一条通往成功的大道上。
  然后,事实就给了他迎头痛击。
  尼西亚的皇帝,英明神武的狄奥多尔·拉斯卡里斯死在了1258年的8月,他年幼的儿子成为了尼西亚帝国的君主。
  而在他死去几乎下一刻,尼西亚就发生了政变。
  瓦西里听从东边而来的商人绘声绘色讲述了首都发生的事:
  皇帝死后不久,帝国的拉丁僱佣兵在皇帝的葬礼上发动兵变,杀死了狄奥多尔二世留下的託孤大臣。在这神圣的教堂之中,拉丁佣兵们直接肢解了这对在皇帝意志下被提拔的寒族兄弟。
  而在这场血腥政变之后,拉丁佣兵们的指挥官、大总管米海尔·巴列奥略平定了混乱,安抚了佣兵,隨后就在世族们的簇拥下入驻中枢,掌握大权。
  谁都看得出来阴谋的主使人,但令人惊讶的是,被肢解了的那对兄弟的家人,却加入了米海尔的支持者,他们不止没有被清算,反而被接纳,得以躋身罗马世族之中。
  而接下来,帝国的一眾寒门都对米海尔表现效忠,仿佛狄奥多尔皇帝提拔的恩情不存在一般,无视了其杀戮大臣,抢班夺权的政变。
  只不过,在表示仁慈的同时,米海尔对军队的清洗却一点都不手软,忠诚於拉斯卡里斯的將领们都被抓了起来,处决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幕,瓦西里猝不及防。
  而且即便身处西部前线,听闻到尼西亚的种种,也不由得为之胆寒。
  尤其是,在他知道那位当时拿了老队长亲笔信和礼物,把他给招进来的徵兵官也被砍掉脑袋后,瓦西里下意识想要跑路。
  每当自己与此人同饮葡萄酒的回忆浮现,瓦西里內心就充斥焦虑,天知道尼西亚的新掌权者会不会斩草除根。
  不过,尼西亚派来的特使很快就来到了军中,使者宣布只诛首恶,余人不算后,瓦西里的心也放了下来。
  后来他也仔细想了想,自己不过是个从罗斯来的军头,这种事哪儿清算到他头上。
  而这对瓦西里最重要的,是给他提了一个醒,让他意识到南方的凶险。
  不久前还在被吹嘘的帝国圣君前脚刚死,后脚他建立的一切就被推翻,而瓦西里连那位君主的九牛一毛都无法比擬,那凭什么对未来那么乐观。
  所以,瓦西里收起了成功逃出罗斯的骄傲,还有那些在苏达克时所畅想的雄心壮志。
  在南方宫廷的镶金地板下,埋藏著比北方冰层更危险的暗流。
  他也明白,为什么在苏达克自己对未来侃侃而谈时,谢苗只是淡淡看著自己,只是说了一些让瓦西里厌烦的,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语。
  当时他认为谢苗的话是至理名言,只是有些老旧。
  而现在看来,那依然是至理名言,无论何时都不会老旧的至理名言,只是需要他亲身体会之后,才会意识到其中精髓。
  明白是一回事,亲手掌握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瓦西里按下了躁动的心情,一步一个脚印,走好自己的前路,这才有了对佩拉戈尼亚战役的判断,以及抓住其中机会。
  他要做织网的人,哪怕是织出来的网很小,他也要做那个织网的人,而不是被牵著鼻子的牛马,他受够那种糟糕的感觉了。
  突然,帐外传来卫兵铁靴踏过砂砾的声响,瓦西里反应了过来。
  “瓦西里大人,伊戈尔大人来了,他现在就在外面。”
  王子的回味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赶快让伊戈尔进来。”
  瓦西里话音刚落,帐帘掀动带起一阵劲风,身披锁子甲的壮汉阔步而入,给了瓦西里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个人还按照罗斯的礼节,亲吻了瓦西里的脸庞,带著淡淡血腥味的络腮鬍蹭过年轻人的脸颊,王子自然也以同等之礼回復。
  瓦兰吉卫队的卫队长比起两年前的那个商人没有多少变化,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更具有战士气质。
  现在的伊戈尔穿著的是双环连结的锁子甲,肩甲上还有金色的纹路,颇有昔日全盛时瓦兰吉战士的姿態。
  “这次太痛快了,年轻人,真可惜你没看到伊庇鲁斯人的表情,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你给了我个好机会。”
  伊戈尔的情绪十分高昂,一上来就喋喋不休。
  “你是不知道,那些鼻孔朝天的罗马人多令人厌烦,天天自詡为帝国的精英,传承数百年的世族,而一看事实,哈,他们连帝都都没了,还得依靠攻克帝都,毁灭帝国的拉丁人。这次这群高贵的傢伙还在我斧头下面发抖,哈哈哈。”
  对他背叛的伊庇鲁斯,伊戈尔没有任何好话,瓦西里只是在一旁默默听著,没有任何言语。
  伊戈尔的夸耀和挖苦持续了好一会儿,终於,在因口乾舌燥而饮下僕人送上的红酒时,瓦西里发出了他的问题。
  “那么伊戈尔大人,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如何?这次挺难的,巴列奥略开出的条件很体面,很符合他们如今的地位,不过也得多亏你提供了这个机会,不然我怕也拿不到那么好的条件。尼西亚人看起来是能够收復君士坦丁堡的,瓦兰吉这次应该能够再次成为君士坦丁堡的瓦兰吉,这也算是为大家找到了个归宿,就是可惜谢苗不在这里,不然他会是很高兴的。”
  伊戈尔说起这些时,全然没有此前的躁动,反而很是温和,还能让人感到他的如释重负。
  看著瓦兰吉卫队长的样子,瓦西里內心涌出一股羡慕的情绪,卫队长给定下的目標简单而明確,还已经接近实现。
  相较之下,他的事业依然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这让他胸口发紧——那阴云远比金角湾的迷雾更厚重。
  但是,瓦西里虽然会羡慕,但也不为选择后悔。
  “不过,你放心,这份人情我们会记得,瓦西里,只要你需要,瓦兰吉们隨时都可以为你而战。”
  “那就感谢您了。”
  瓦兰吉卫队有著足足五百把斧头,比瓦西里如今队伍的数量只多不少,而且还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这就更不是瓦西里可以比擬。
  利用好这次的人情,接下来只要搞定巴列奥略,计划就完成了。瓦西里想到,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
  “看来你对未来是有想法的。”
  这个表情被伊戈尔注意到,接著他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这让我想到了以前的自己,瓦西里大人,那时我也是这样对未来充满希望,只可惜……唉,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瓦西里笑著回答道,“算是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次战功对未来也是有用的。”
  他没有因伊戈尔的话语而產生什么心结,伊戈尔是看在老队长的面子上,才说这句话的,这是关心与照顾的体现。
  卫队长想要表示的道理瓦西里都清楚,但他还是保持谦逊聆听的態度,外人愿意说这话,便是在帮助自己。
  对於失败,瓦西里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连拉斯卡里斯那位大刀阔斧的皇帝陛下所建立的一切都几乎烟消云散,又何况他呢?
  “说实话,最初接你们时,我完全想不到你可以取得如今一切。”看著瓦西里的双眼,伊戈尔也笑了,“你现在的功绩,已经比当年谢苗还强,他一定很高兴看到这一切。”
  “是啊。”
  瓦西里回应道,脑袋则不由自主望向了远方,望向了老队长养伤的那个地方,苏达克。
  一切若是顺利,稳定后得赶紧把谢苗接过来,瓦西里想著,虽然有白帐宗王的保证,加上一人两人的也不起眼,谢苗在苏达克也算是安全。
  但是,终究只有在身边,瓦西里才能彻底放心。
  请再等等吧,老谢苗,我一定可以给你,给所有人找到可以安身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