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心软
作者:藤原豆腐      更新:2025-11-12 11:52      字数:3537
  紫色床幔被窗外卷进来的风吹的轻轻晃动,昏暗的寢殿,有些压抑。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透过缝隙吹进来的风,也透著凉意,似乎还夹带著雪。
  样样都昭示著是並非温暖的初夏,而是深冬。
  入睡前,是皇帝陛下温声轻哄的声音。
  可睁开眼,却是全然不同的场景。
  感受到身体熟悉又陌生的虚弱,姜翎月缓缓眨了眨眼。
  有过一次经验,这回,她並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震惊。
  ……她好像又一次入了梦。
  是因为她连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吗?
  时隔几月,她再次来到这个帝王执念所筑的世界。
  思及此,姜翎月定了定神,手撑著床榻试图坐起身。
  角落候著的锦书听见动静急忙上前,喜道:“娘娘,您醒了?”
  这声不大不小,足以让殿外的人都听见。
  很快,几名太医入內。
  姜翎月不过多看了一眼门外,锦书便低声道:“今儿个朝会,待下了早朝,陛下就该回来了。”
  自娘娘身体不济,皇帝陛下连摺子都是差人送来长月殿批,除了上朝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这儿陪著。
  如此爱重,怕是后世史书都能记上一笔。
  姜翎月不语,只是环顾了寢殿一圈,问:“本宫这是又睡了几天?”
  锦书顿了下,道:“两日,今儿个正月十七。”
  一睡就是两日……
  不过,正月十七哪儿来的朝会?
  姜翎月眉头微蹙,想说点什么,太医已经收回扶脉的手。
  “娘娘久病身体虚弱,嗜睡也实乃正常,还需好生调理,当少思虑,心平则气和。”
  说话间,垂帘又一次被挑起,皇帝陛下大步走了进来。
  显然是听见里头人醒过来的消息,他回来的急切,身上的大氅都没在殿外解开,肩上积的白雪,在被地龙烘热的寢宫快速融化。
  眉宇间的冷意,也在触及榻上已经坐起的女人时,乍然柔和。
  他一边走著,一边隨手解下大氅,丟给身后的刘榕。
  殿內眾人跪了一地。
  他道了声免礼,挥退了眾人,逕自坐到榻边,將瘦弱的姑娘虚环在怀里,“醒了?可有觉得身子爽利了些?”
  口中说著话,手也没閒著,扯了姜翎月的衣袖,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让跟著他一块儿回来的李神医重新扶脉。
  神仙醉之毒,一直就是李神医在诊治。
  至於其他太医扶脉,只能诊一诊身体有无好转。
  姜翎月被他圈在怀里,感受到他身上残留的寒意,侧头看向他,“你是从哪里回来?”
  去了哪里,才让锦书扯了个『上朝』的理由骗她。
  “……姜翎馨那里?”
  她咽了咽喉咙,乾巴巴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皇帝陛下瞥了她一眼,將唇印在她额上,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李神医扶完脉,他眼睫才动了动,“如何?”
  李神医面容愁苦,似遇上了什么难题,抚须沉吟许久,道:“神仙醉之毒可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瞧著,娘娘脉象同先前又有所不同。”
  皇帝陛下眼神一冷,“难道又中了毒?”
  “不似中毒,”李神医思忖几息,迟疑道,“许是神仙醉毒入五臟,前两日娘娘又险死还生,拖累了身体,才造成如今脉象,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解药。”
  解毒事宜,是一直在准备的。
  各种药材都搜罗齐全,就连血灵参也有姜翎馨这个药人在。
  谁也不知道他们对姜翎馨做了什么,让她能吊住她的命不说,这会儿甚至还能直接研製解药。
  姜翎月实在好奇,还想听一听什么法子,皇帝陛下却鬆开她站起身,领著李神医去了外殿。
  等他再进来,手中端著碗冒著热气的药汁。
  他们如此神神秘秘,导致那碗药,在姜翎月眼里已经不是药了。
  姜翎馨的血、肉、心、肝、脾、肾、肺,……真是什么都脑补了个遍。
  她捂著嘴,满脸牴触,拒不配合,“我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帝陛下哄了几句,见她油盐不进,有些恼了,“月月,这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好久没被他这么凶过,姜翎月抿了下唇,“你別执著了,我本来已经死了,就算喝了这些药,就算把神仙醉的毒解了也不会常留於此。”
  “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个梦,並不是梦,也不是生死之间魂不附体的错觉,你知道我昏睡的两日去了哪里吗?”
  帝王垂眸看著她,“你想说什么。”
  他眸色淡淡,却隱含威仪。
  叫姜翎月脊背莫名发寒。
  “说啊,”皇帝陛下唇角微扯,“说你想告诉朕,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朕尽释前嫌,你们敞开心扉互诉衷肠,便再也不肯正视现在这个世界,是这样吗?”
  “不是!”
  这话说的,仿佛她是个喜新厌旧的负心人。
  姜翎月蹙眉,“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帝王温声相问,可不等她回答,他一手端著药碗自己饮了口,一手捞起她的下頜,俯身覆上她的唇,將药汁渡了过去。
  三口。
  整整一碗药,他总共餵了三口。
  最后一口渡完,他却捨不得走了。
  索性撬开她的唇细细品尝。
  药汁很苦。
  难以下咽的苦。
  可他喉结在不停滚动,吞咽。
  气息难以抑制的粗重。
  姜翎月双眸不自觉瞪大,想到那个酿醋成癮的醋罈子,抵在他肩头的手猛地用力,將人推开了些,慌不择言:“不可以亲。”
  不可以亲。
  ……是他不可以亲。
  已经如她所愿鬆开唇的帝王品了品这四个字,眸底渐渐生出暴戾,“怎么?你要给谁守身?”
  一直放在身边守著护著的姑娘,告诉他,她的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里,她跟另外一个自己相爱,相守。
  现在,他甚至不可以亲她。
  祁君逸咬牙切齿:“月月,你別欺人太甚。”
  这是他的人,他凭什么不能亲。
  杀欲疯涨,他双目赤红,神情可怖。
  素来气定神閒的男人情绪如此失控,好在姜翎月在另一个世界领教的多了,倒也没有多惊慌。
  事实上,她心情有些复杂,不太明白该怎么面对他。
  这是『祁恆之从前的执念』。
  是他在失去她后,其中一段时间內,所有痛苦的具象化。
  因为执著於修改她吐血而死的结局,这个世界才得以诞生。
  执念深到,两次召唤她魂魄回来。
  愧疚谈不上。
  但姜翎月是真的心疼。
  在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后,就想过,要是能再回来,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抱抱那个痛失所爱后,孤苦绝望,想尽一切办法,最后自戕的帝王。
  现在,她回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开他的执念。
  姜翎月嗓音哽咽,“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起什么?”
  祁君逸看著她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是心疼。
  仿佛,他是她视若珍宝的爱人。
  他心口闷疼,“……你爱朕?”
  “当然!”姜翎月想也不想。
  “是吗?”祁君逸笑意发寒,“爱的是朕吗?”
  “……”姜翎月沉默,握住他腕骨,“爱的。”
  “在我眼里,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苦笑,“不过你们好像不这么认为。”
  在她眼里,面前这个沉稳端肃的帝王,是祁恆之的过往,也是他爱她的凭证。
  前世他们之间那么多误会,后来虽然解开了,但只是在他的只言片语里。
  这个世界的出现,却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言语的苍白,不足以表述出他有多爱她。
  更让她知道,他所受的痛苦。
  或许,就连这,也只是冰山一角。
  她何德何能。
  姜翎月有些想哭,她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没想欺负你,也不是不愿意给你亲 ,……我就是怕未来的你自己不高兴。”
  这话真是绕人的很。
  祁君逸面色一怔,眸底的红意渐渐褪去,反手扣住她的手,问:“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世界的你,是未来的你,”姜翎月绞尽脑汁,组织了下词汇,將自己从祁恆之那里的所知所闻悉数道出。
  从自己原本在元宵当日就死了,而他不愿意接受事实,一心执著於復活她。
  再到,人死不能復生,转而试图让时光回溯。
  失败后,再逆天改命,求得两人重活一世。
  而现在这个世界,是因为帝王执念自缚,满心只想復活她而诞生。
  祁君逸静静听完,沉默许久,倏地嗤笑,“怪力乱神,无稽之谈,你好好的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
  姜翎月:“……”
  “就算真有鬼神之说,朕也不能让你被鬼怪骗了,”祁君逸揽住她的肩,淡淡道:“等著,既然天下能人异士眾多,总有能为朕分忧的。”
  “哪里来的鬼怪骗我,”姜翎月任他抱著,將脸埋入他的肩颈,“祁恆之,我说的这些,究竟是不是事实,你自己知道,何必自欺欺人。”
  若不是时间线一致,怎么那个世界的祁君逸说的一切,在这个世界都能兑现。
  若一切只是梦,又有谁的梦还能预知未知,自我解疑答惑。
  她道:“刚刚李神医说我的脉象与之前有所不同,正是因为我在两日前就该死了,这两次甦醒,也是因为我刚刚解完毒,又恰逢有孕,魂魄不稳,才被你唤来,脉搏自然跟常人不同。”
  所以,她才会说喝不喝药都一样。
  因为她註定不会久留於此。
  就算请方外之人强留,也留不下的。
  不然,她就不会过来了。
  而祁君逸闻言,眸光微动,“你有孕了?”
  姜翎月重重嗯了声,“有五个月了。”
  她的手在自己腹部比划了下,衝著他笑道:“肚子大概有这么大了。”
  这个世界,孩子还是她不能碰触的逆鳞。
  也是两人最大的隔阂所在。
  而现在,提起孩子,小姑娘杏眼亮的惊人。
  祁君逸伸手在她比划出来的弧度虚虚抚摸著,……好像,真的隔空抚摸到她腹中的孩子。
  他心头骤然软了下来,方才想要號召天下能人异士入宫,不择手段也要將人强留下来的阴暗念头,竟然开始动摇。
  “跟朕说说,他对你如何。”
  除了自己外,祁君逸不放心任何人在她身边,哪怕是未来的自己。
  其实这个问题,无论她怎么回答,他都不会高兴。
  但姜翎月丝毫没有品到他的酸涩苦痛,闻言直撇嘴,“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自称朕。”
  言下之意,溢於言表。
  皇帝陛下沉默了。
  良久,他启唇,“…还有呢,你们『重生后』是如何相处的,事无巨细,都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