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大明再无张居正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5 08:52      字数:3869
  奉天殿前广场,夜空中的巨大光幕,將二百余年后的万历朝堂风云,赤裸裸地剖开在洪武君臣眼前。
  空气凝滯,无数目光聚焦在那片流动的光影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光幕中那个正將大明王朝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向悬崖的身影。
  光幕上的画面带著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万历九年(1581年),北京城,首辅值房。烛火摇曳,映照著堆积如山的案牘,更映照著张居正那张枯槁蜡黄的脸。
  曾经锐利如鹰隼的双眼深陷在眼窝里,布满血丝,眼袋浮肿下垂,两颊的颧骨高高凸起,几乎要刺破那层鬆弛的皮肉。
  他剧烈地咳嗽著,瘦削的肩膀不住耸动,每一次喘息都带著破风箱般的嘶哑,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来。一方素白的手帕掩在嘴边,移开时,赫然洇著一团刺目的暗红!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面前那份摊开的、墨跡淋漓的奏疏时,那浑浊的眼底,骤然爆射出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决绝,带著一种燃烧生命般的偏执!
  “一条鞭!”张居正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金铁交鸣,砸在值房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洪武君臣的心上,“徭役赋税,尽折白银!官绅勛贵,一体纳粮!”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枯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老树根。巨大的力量震得笔架砚台嗡嗡作响,连带著他手边那碗黑褐色的药汁也泼洒出来,在奏疏上染开一片苦涩的污跡。
  光幕適时地切出几组快镜头,如同冰锥刺入每一个观看者的眼底:
  背景:画面掠过江南膏腴之地,阡陌纵横,稻浪翻滚,然而大片良田的鱼鳞图册上,却標註著“寄名”、“诡寄”、“飞洒”等墨字,密密麻麻如同吸血的蚂蟥!无数衣衫襤褸的农夫,背负著沉重的粮袋,在胥吏的皮鞭下蹣跚前行,走向標註著“官仓”的破败库房,而旁边朱门大宅內,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內容:光幕上金色大字浮现:【一条鞭法】——1.赋役合併:田赋、徭役、杂税等繁杂项目,统一折算为白银徵收。2.官绅一体:取消官员、勛贵、士绅等特权阶层免税免役特权,其名下田產一律按实丈亩数纳赋!3.官府徵收:由地方官府直接徵收白银,减少中间盘剥环节。
  损害:
  画面瞬间切换至雕樑画栋的江南园林、戒备森严的勛贵府邸。
  精致的茶盏被狠狠摔碎在地!穿著綾罗绸缎的豪绅拍案而起,目眥欲裂,指著北方破口大骂:“张居正!断我財路!此乃掘我祖坟!”
  一个肥头大耳的勛贵看著自家田册上被红笔圈出的、即將失去免税特权的庞大田亩数字,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丧心病狂!此獠欲亡我勛戚根基乎?!”
  无数封盖著各地豪强私印的密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蝙蝠,从四面八方飞向京城,飞向那些与豪强有著千丝万缕联繫的言官御史手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张居正盯著奏疏上那片药渍,仿佛盯著自己呕出的心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他抬起头,望向虚空,目光似乎穿透了值房的墙壁,看到了那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看到了自己註定粉身碎骨的结局。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飞蛾扑火般的、令人心悸的决然!“大明沉疴入骨……此乃剜骨疗毒之方!纵使身后洪水滔天,纵使碎尸万段……我张江陵,一肩担了!”
  他猛地抓起硃笔,在那份註定捅破天的《请行一条鞭法疏》上,用尽全身力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如刀,力透纸背!
  “好!好!好!”
  奉天殿龙椅之上,朱元璋猛地站起身!一连三个“好”字,如同惊雷炸响!他脸上再无之前对万历母子的愤怒与讥讽,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激赏!老皇帝双目精光爆射,死死盯著光幕中张居正那枯槁却燃烧著火焰的身影,激动得鬚髮皆张!
  “好一把快刀!”朱元璋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带著洪武大帝特有的金戈铁马之气,“剐的就是这群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蠹虫!剐的就是这群占著田地不纳粮的硕鼠!官绅一体纳粮!好!剐朕心头肉的刀,就该这般快!这般狠!”
  他用力拍打著御案,仿佛在为光幕中那个孤胆的宰相擂鼓助威。这一刻,跨越二百年的时空,两个同样意图用铁腕重塑帝国根基的强权者,精神上產生了奇异的共鸣。
  朱元璋甚至忽略了张居正那句足以让他诛灭九族的狂言——“我非相,乃摄也!”(我不是宰相,是摄政!)这赤裸裸的僭越之语,在一条鞭法这柄剜骨钢刀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朱皇帝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侍立在侧的朱棣,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是训诫?是嘱託?要他告诫后世子孙,善待此等国之干城?
  可话到嘴边,看著朱棣同样凝重而复杂的眼神,朱元璋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颓然坐回龙椅。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力。说了又如何?二百年的时光长河,足以衝垮任何帝王的训诫。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无法改变的结局。光幕上张居正呕血签疏的身影,身后似乎已隱隱浮现出巨大的、乌沉沉的棺槨轮廓。
  时间在光幕上飞速流转。万历十年(1582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料峭。
  画面定格在北京城通往京郊的官道上。一支规模空前浩大的送葬队伍,在漫天飘洒的白色纸钱中缓缓前行。哀乐悽厉,撕心裂肺。道路两旁,跪满了自发而来的百姓,哭声震天动地。
  队伍最核心处,是那具由十六名精壮力士抬著的、沉重无比的棺槨。金丝楠木的材质在阴沉的天光下流转著內敛而尊贵的暗金色泽。更令人瞩目的是,棺槨之上,严严实实地覆盖著一幅巨大的、明黄色龙纹锦缎!五爪金龙在锦缎上蜿蜒盘旋,象徵著无上的帝王恩荣!这是天子特赐的殊荣!
  御輦停在城楼上。二十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一身素服,面无表情地凭栏远眺。
  他年轻的脸庞上,看不出多少悲痛,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著那覆著龙纹锦的棺槨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久久不语。
  光幕上打出一行小字:【帝师元辅张居正,薨。帝輟朝,予祭九坛,敕命以国公礼厚葬,棺覆龙纹锦。】
  奉天殿前一片寂静。朱元璋闭上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
  十年……才十年!他本以为这个张居正还能再撑十年,为那个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多续上几口气……没想到,上天竟如此吝嗇!一丝不祥的阴霾,悄然爬上老皇帝的心头。张居正……真是病死的?还是……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光幕。
  光幕没有让他“失望”。时间的流转陡然加速!送葬的队伍尚未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那肃穆哀荣的场景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场景切换至湖广江陵(荆州),张居正的老家。
  万历十年的盛夏,酷热难当。张府那曾经门庭若市、象徵著无上荣光的朱漆大门,此刻被粗暴地撞开!一群如狼似虎、身著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在骄阳下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他们脸上带著执行钦命特有的冷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奉旨查抄!所有人等,原地跪好!违者格杀勿论!”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厉声高喝,声音如同寒冰。
  府內瞬间鸡飞狗跳,哭喊声、呵斥声、瓷器破碎声响成一片!昔日宰相府邸的尊严被彻底践踏。家眷僕役被粗暴地驱赶到庭院中,跪伏在滚烫的青砖地上,瑟瑟发抖。
  画面猛地聚焦在一个年轻人身上。那是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他穿著一身素白孝服,脸上还带著未乾的泪痕,此刻却满是惊愕、愤怒与难以置信!他挣扎著想要上前理论:“家父尸骨未寒!陛下何以……”
  “拿下!”千户根本不容他分说,厉声下令。
  两名如狼似虎的力士扑上,冰冷的铁链“哗啦”一声套上张敬修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力道之大,將他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粗糙沉重的铁链死死锁住他的脚踝,隨著力士粗暴的拖拽,锋利的铁环边缘瞬间磨破皮肉!
  “呃啊——!”张敬修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嚎!
  鲜红的血,立刻从他白皙的脚踝处涌出,在炽热乾燥的青砖地上,蜿蜒拖行出一道刺目惊心、如同毒蛇爬过的猩红痕跡!
  那血跡在阳光下迅速变得暗沉、粘稠。张敬修被拖过庭院,拖向那象徵著无边黑暗的詔狱大门,他绝望的呼喊在张府上空迴荡:“父亲!父亲!这就是您效忠的朝廷吗?!”
  光幕毫不留情地切换著抄家现场的细节:
  张居正生前简朴,书房內並无多少奢华之物,但锦衣卫如同蝗虫过境,撬开地砖,劈开夹墙,搜查每一个角落。最终,抄没的清单上,“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的字样被刻意放大。
  张居正的老母被从病榻上拖下,几个年幼的孙子孙女嚇得哇哇大哭,被粗暴地推搡在地。
  昔日门生故吏避之唯恐不及,无人敢言。墙倒眾人推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京师,罗织著各种耸人听闻的罪名。
  “轰隆——!”
  奉天殿內,如同平地炸响一声惊雷!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鬚髮戟张,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一脚踹翻了沉重的御案!紫檀木案几连同上面的笔架、砚台、奏章轰然倒塌碎裂!墨汁四溅,如同泼洒的污血!
  “李——太——后!朱——翊——钧!”老皇帝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杀意,震得整个大殿簌簌发抖!他双目赤红,死死盯著光幕上张敬修脚踝拖出的那道刺目血痕,还有那被锦衣卫肆意践踏的张府,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好!好一对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母子!”朱元璋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他指著光幕,手指如同淬毒的標枪,“咱的詔狱!咱的剥皮场!还空著!空著啊!”他猛地回头,充血的眼睛扫过阶下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文武百官,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刺向二百多年后那座冰冷的紫禁城,字字泣血,如同诅咒:
  “张居正!剜骨疗毒,延尔朱明国祚!尔等却在他尸骨未寒之时,食其肉!寢其皮!榨其髓!”
  “从今往后!大明!再无张居正!”
  “再无敢为这破屋漏舟,力挽狂澜的孤臣孽子!”
  “尔朱明江山……就等著在你们这群蠹虫手里,烂透!朽穿!轰——然——倒——塌——吧!”
  最后几个字,朱元璋几乎是嘶吼出来,带著一种洞穿歷史宿命的悲愴与暴戾!吼声在空旷死寂的奉天殿內久久迴荡,如同丧钟哀鸣。
  寒风卷过殿外广场,呜咽声悽厉如鬼哭。光幕上,张府大门被粗暴地贴上交叉的、盖著猩红刑部大印的封条。那刺目的红,与地上张敬修拖出的暗红血痕,融成一片,在洪武君臣眼中,化作了大明王朝未来崩塌的、第一道狰狞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