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老朱的本性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5 08:52      字数:2888
  洪武十三年,中秋夜。
  应天府,奉天殿前宽阔的广场上,本该是赏月宴饮的喜庆氛围,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肃穆之中。
  自那神秘天幕横亘苍穹,每一次光影变幻,都牵动著整个大明的心臟。
  此刻,天幕之上,正上演著一场洪武君臣们闻所未闻的廝杀,將中秋的清辉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朱元璋端坐於御座之上,面色沉凝如铁。
  皇后马秀英陪坐一旁,眉宇间亦是忧色。
  太子朱標、燕王朱棣、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长兴侯耿炳文、永昌侯蓝玉等文武重臣,按品阶肃立阶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那片变幻的光幕上。
  画面剧烈抖动,腥风似要破幕而出。
  泥泞滩涂,一支赤色鸳鸯战袄的军队沉默如山。號令短促如铁石相击,前排盾牌瞬间连成矮墙,缝隙中森寒长枪毒蛇般探出。
  后排士兵手中那奇特的带鉤长枪猛地挥下,精准勾倒对面挥舞狭长弯刀的矮小倭寇。
  惨嚎撕裂寂静。
  倭寇扑倒,寒光闪,人头滚落。
  明军阵型如巨大磨盘,冷静、高效地向前碾轧推进,所过之处,只余无头尸骸。
  画面猛地拉近,一张倭寇临死前扭曲狰狞的脸孔占满天幕,那双写满恐惧与不信的眼睛,死死瞪著洪武十三年的芸芸眾生。
  “报!台州街之战毕!”一个洪亮嘶哑的声音穿透画面,“斩倭首两千一百!我军……亡三人!”
  天幕画面倏然定格在那份触目惊心的报捷文书上——“亡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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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即,光影流转,显出一支沉默行军的小股部队,不过四千之数,那面被硝烟燻染却依旧猎猎作响的“戚”字大旗,在残阳如血的天幕背景下,显得孤绝而锐利。
  死寂。
  广场上落针可闻。连中秋的微风,似乎也在这“亡三人”的恐怖战绩前屏住了呼吸。
  “好!杀得好!杀绝那帮倭贼!”年轻的朱棣猛地挥拳,少年锐气喷薄。太子朱標亦頷首赞道:“有此虎賁,海疆可安,百姓幸甚。”
  “直娘贼……”蓝玉压抑不住的粗重抽气打破了寂静,他死死盯著那面“戚”字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四千!就他娘的四千人!砍瓜切菜……砍了两千多个脑袋?自己才折三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一股寒意直衝头顶。
  徐达面沉如水,阅尽千军的眼底翻涌惊涛。
  他右手拇指在指节上飞速点动,片刻骤停,眼中精光暴涨,猛地看向身旁同样一脸骇然的冯胜,声音压得极低:“冯兄,若在元末乱世……有这四千兵在手……”
  冯胜喉结艰难滚动,无声点头。
  答案已在彼此骇然的眼神中:此四千人,乃百链精钢!放在元末,足以成为席捲天下的核心!数日聚起数十万流民,成就一方梟雄!这戚继光……练的哪里是兵?分明是四千个足以比美他们这些开国功臣的將星!
  御座之上,朱元璋却纹丝未动。
  他仰著头,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天幕上戚家军整齐划一的动作,死死钉在那面“戚”字大旗上。
  旗子在风中猎猎,在他眼中,却仿佛幻化成了吞噬盛唐的“安”字旗。
  宽大袖袍下,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冰冷的寒意顺著脊椎爬升。
  此人是岳飞,还是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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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前的气氛愈发凝重。
  天幕光影变幻,映照著阶下群臣各异的神色。
  朱元璋微微侧身,靠近身旁的马皇后,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两人听闻,带著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猜忌:
  “妹子,看见了?四千人!杀两千倭寇,自己只死三个!这……这他娘的还是兵吗?”
  他下頜紧绷,目光依旧钉在天幕上,袖中的手指指向那面“戚”字旗,
  “徐天德他们当年打陈友谅、张士诚,动輒几十万人铺开,斩首几万级,看著热闹,可那是什么?是裹挟的流民!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砍的也是差不多的农夫!水分大得很!”
  他气息有些粗重,继续低语,每个字都带著沉重的分量:“可这戚继光的兵不一样!全是精铁!四千把快刀!放在咱打江山那会儿,有这四千人做底子……”
  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太过骇人,硬生生咽了回去,但眼中的忌惮已如实质。
  马皇后沉默著,在宽大的袍袖遮掩下,轻轻覆上朱元璋因激动而青筋微凸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传来,稍稍熨帖了他紧绷的神经。她亦低声回应,声音温婉却带著洞察:“重八,你是怕……”
  “咱怕!”朱元璋毫不掩饰,声音更低,带著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有岳武穆之能,未必有岳武穆的忠心!万一……万一他手里这四千把快刀,不砍倭寇,掉过头来……”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阶下那些同样被天幕震撼的勛贵武將,
  “那可比安禄山那杂胡凶险十倍!安禄山手下多胡兵,难以持久。这戚继光……带的是根正苗红的汉家儿郎!若生异心,动摇的是咱大明的根!”
  马皇后微微頷首,目光也投向天幕,轻嘆一声:
  “天幕说那嘉靖皇帝……唉,那姓严的(严嵩),看著就不是忠良之相,倒像那唐时误国的李林甫。昏君在朝,强將在外……”她的话未尽,忧虑已明。
  朱元璋重重哼了一声,鄙夷与失望毫不掩饰:“咱不求他有太祖、太宗那般雄才,只要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浸透了冰冷的忧患,
  “有赵构那点保命、制衡的阴微本事,別学李隆基那个被奸臣糊了心窍、把江山都玩脱了的坑货!咱就谢天谢地了!”
  “坑货”二字虽轻,却带著雷霆般的怒其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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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下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打破了帝后低语营造的沉重氛围。
  “陛下!”蓝玉按捺不住,出列对著御座方向洪声道,脸上还带著亢奋的红光,“那戚继光,真乃当世虎將!其练兵之法,阵法之奇,前所未见!臣以为,当设法……”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设法弄到这练兵之法!
  “永昌侯此言需慎!”耿炳文立刻出言反驳,眉头紧锁,“戚继光乃后世之將,远在嘉靖朝,如何设法?天机渺茫,强求不得!”
  他转向御座,语气沉重,“陛下,臣所虑者,非其法,乃其人!此等强兵悍將,若驾驭不当,恐成肘腋之患!史鑑不远,安史之乱,殷鑑在前啊!”他特意加重了“安史之乱”四字,目光锐利。
  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此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中带著忧虑:
  “陛下,耿侯爷所虑极是。兵者,国之重器,尤忌专擅於外。戚家军虽强,然其兵源、粮餉、调遣,皆繫於朝廷。后世之君若有识人之明,御下之严,使其权责分明,相互制衡,则此军为国之干城;若君暗臣奸,放任边將坐大……”
  他话未说尽,但“边將坐大”四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徐达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久经沙场的审慎:
  “戚继光平倭之功,利在千秋,不容抹杀。其军战力之强,確为我大明军伍之楷模。然,兵部堂官与耿侯之言,亦为金玉良言。关键在於中枢清明,纲纪严明。唯望后世之君……能持此中正之道。”
  他既肯定了戚继光的功绩,又点出了问题的核心——皇帝与朝廷的掌控力。
  爭论声在殿前嗡嗡迴响。武將多言戚继光之能当学,文臣则强调驾驭制衡之重。
  朱元璋高踞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如水,仿佛一尊石像。他不再参与阶下的议论,目光重新投向天幕,但那片光影似乎已无法真正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袖中,五指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那更深、更冷的寒意。
  天幕上,“戚”字大旗仍在风中招展,那猎猎之声,在他听来,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这把后世横空出世的绝世快刀,究竟是悬在倭寇头上的利刃,还是……悬在他朱明王朝命脉之上的利剑?
  中秋的圆月清冷地悬在奉天殿的飞檐之上,將殿前广场上眾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朱元璋的身影在龙椅上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那阴影笼罩著他,也仿佛笼罩著整个大明未来的命运。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磐石:
  嘉靖……后世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子孙,你可知你手握的,是何等凶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