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瓦剌再起削藩反思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5 08:51      字数:4076
  应天府上空,那片浩渺的天幕画面骤然切换!不再是雕樑画栋的紫禁城,而是无垠的草原,朔风捲起枯黄的草屑,打著旋儿扑向天际线。低沉的號角声仿佛穿透时空壁垒,隱隱传来,带著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野性。天幕上,金色的文字带著冷冽的质感,缓缓流淌:
  【明宣宗朱瞻基在位十年(洪熙元年至宣德十年),承仁宗遗风,励精图治,史称『仁宣之治』。然,其在位期间,对北方蒙古诸部,一改太宗永乐皇帝积极进取之策,转取守势】
  文字稍顿,隨即揭示了这“守势”的具体內容:
  【宣德三年,詔命大同、宣府等边镇守將,非有重大军情,不得轻易出塞寻衅。裁撤部分深入草原之哨所、卫所,收缩防线】
  画面隨之变化,出现了模糊但震撼的场景:象徵著大明边军的旗帜在风沙中缓缓后撤,一些孤悬塞外的烽燧、堡垒被遗弃,渐渐被风沙侵蚀掩埋。同时,天幕视角猛地拉远、拔高,聚焦於草原深处,一个部族的名称被放大、加粗,带著刺目的猩红:
  【瓦剌!】
  【趁明军北疆收缩之机,瓦剌部在其首领脱欢、也先父子带领下,吞併韃靼残部,收拢离散部眾,势力急剧膨胀!其控弦之士,復达数十万之眾!虎视眈眈,窥伺大明北疆!】
  紧接著,几行简练却充满硝烟味的文字快速闪过:
  【正统四年,瓦剌犯甘肃,掠边民。
  正统六年,瓦剌骑兵突袭大同外围,明军守备不利,损兵折將。”
  正统八年,瓦剌使臣入朝,傲慢无礼,索求无度,边境摩擦愈演愈烈……”
  正统十一年……】
  “正统十一年”后面是什么尚未显现,但那不断升级的衝突描述和“瓦剌”这个带著血腥气的名字,已足够让奉天殿前广场上的洪武君臣们心头骤然一紧!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猛地绷紧,方才因张太皇太后贤德而生的欣慰早已被阴霾取代。他死死盯著天幕上那“瓦剌”二字,还有那些越来越频繁的衝突记录,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直衝头顶。
  “瓦剌……瓦剌……”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又是它!这才过去多少年?永乐……老四他五征漠北!打得还不够狠吗?!”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焦躁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如果连老四都办不到的事情,他的子孙……还有谁能办到?!”
  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电,扫向阶下最倚重的几位大將:“天德!老冯!炳文!你们说!这瓦剌……当真就除不乾净了吗?守!守得住吗?”语气里带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急。终明之世,蒙古为患!天幕的预言像毒蛇一样啃噬著他的心。
  魏国公徐达神色凝重,他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上位息怒。瓦剌虽復起,其势汹汹,然观天幕所言,其终究未能恢復蒙元一统草原、虎视天下之雄风。脱欢、也先,不过漠北一部之酋首。其兵锋虽利,侵扰边境,然要如当年蒙元般南下牧马,倾覆我大明社稷……”
  徐达微微摇头,语气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我大明九边重镇,城坚池深,將士用命,只要中枢不乱,粮餉充足,拒敌於国门之外,当无大碍!”作为大明开国第一统帅,他对明军的边防体系和战力有著绝对的信心。
  “徐帅所言极是!”长兴侯耿炳文立刻接口,这位以善守著称的老將声若洪钟,“瓦剌骑兵,来去如风,劫掠是其本性。然攻坚拔寨,非其所长!只要边关诸將稳守要隘,坚壁清野,使其掠无所获,久之其势自衰!永乐爷五征,虽未能犁庭扫穴,却也打断了他们的脊樑!如今这瓦剌,不过是疥癣之疾,断非心腹大患!”他眼中闪烁著老將的睿智和篤定。
  冯胜、王弼等將领也纷纷点头附和,认为瓦剌的威胁被限制在了漠北,大明凭藉坚固的边防体系,足以自保。武將们的信心暂时冲淡了朱元璋心头的阴霾,他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就在这气氛稍缓之际,一个清朗却带著几分忧虑的声音,突兀地在文臣队列中响起:
  “魏国公、长兴侯所言守边之策,固是正理。然……下官斗胆一问:天幕言及宣德年间收缩防线,更关键者,宣宗皇帝似乎……似乎已將秦王、晋王等镇守边塞之强藩亲王的护卫兵权,尽数收归朝廷了?”
  此言一出,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奉天殿前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说话之人身上。那是一位身著青色翰林官袍、面容清癯、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官。他迎著眾多惊诧、审视,甚至有些恼怒的目光,面色微微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脊樑,目光坦然地望向御座上的皇帝。
  朱元璋眼中精光爆射!他方才的焦虑被这石破天惊的一问瞬间转移。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上下打量著这位胆敢在此时提出藩王兵权问题的翰林。
  “你……叫什么名字?”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著一股无形的威压。
  那翰林官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稳定:“回稟陛下,臣翰林院编修,陈文远。”
  “陈文远……”朱元璋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周围无数文臣眼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甚至嫉妒!能在御前被皇帝亲口问及姓名,这是何等机遇!
  “嗯,你继续说。”朱元璋示意道。
  陈文远得到鼓励,胆子更壮了几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陛下,诸位公卿!藩王之兵权,乃太祖高皇帝为屏藩帝室、永固边疆所设之良法!秦王、晋王、燕王、寧王等,坐镇九边要害,手握精兵,与蒙古诸部常年交战,经验丰富,更兼宗室身份,守土之责重於泰山!此乃以亲藩为国之藩篱!然……”
  他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指向天幕:“宣宗皇帝收其兵权,虽免藩镇坐大之忧,可一旦边关有警,朝廷中枢远在千里之外,遣將调兵,层层奏报,战机瞬息万变,如何能及?若再遇……若再遇如北宋末年,庙堂之上不知兵事,却以阵图遥制前方將帅之局面……”陈文远没有再说下去,但“靖康之耻”的阴影,如同幽灵般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恐……恐有倾覆之危啊!”他最后这句沉重的嘆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奉天殿前每个人的心上,也砸在了朱元璋紧绷的神经上!
  陈文远的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奉天殿前关於藩王制度的激烈反思!
  “陈翰林此言,切中要害!”秦王朱樉第一个按捺不住,大步出列。这位坐镇西安,直面河套蒙古威胁的亲王,此刻满脸都是激动和一种被认同的迫切。
  他朝著朱元璋抱拳,声音洪亮:“父皇!儿臣就藩西安数年,与北元残部、套虏大小数十战!深知边情之瞬息万变!蒙古人狡猾如狐,来去如风!战机稍纵即逝!若事事需向应天请示,待圣旨抵达,敌酋早已带著抢掠的人畜退回草原深处了!儿臣麾下护卫,皆是百战精兵,熟悉边塞地理气候,一声令下,可即刻出击!此等近在咫尺、如臂使指的机变之权,岂是中枢遣一將领,带著陌生兵卒可比的?”他话语间充满了亲临战阵的底气和骄傲。
  晋王朱棡紧隨其后,这位镇守太原,扼守大同门户的亲王同样神情肃然:“父皇明鑑!二哥所言,字字珠璣!儿臣坐镇太原,便是大同、宣府之坚强后盾!边塞诸王,血脉相连,守望相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乃我大明北疆之血肉长城!若削其爪牙,收其兵权,无异於自毁长城!一旦瓦剌、韃靼大举入寇,边军各自为战,缺乏强藩居中调度策应,后果……不堪设想啊!”他痛心疾首地摇头,显然对天幕中未来朝廷“削藩”之举感到极度忧虑和不解。
  两位强势亲王的话,分量极重。冯胜、耿炳文等老將脸上的轻鬆之色也消失了。他们固然自信能守住边关,但陈文远和两位亲王提出的“中枢遥控指挥”和“缺乏强藩策应”的问题,却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
  北宋的教训太惨痛了!他们深知战场形势的复杂,绝不是坐在庙堂之上看地图就能完全把握的。徐达也捻著鬍鬚,陷入了沉思。他固然是坚定的朝廷柱石,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开国勛贵逐渐老去凋零的未来,这些正值壮年、久经沙场的亲王藩屏,对於稳定漫长而脆弱的北疆防线,確实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削藩……真的能削乾净吗?削乾净了,又拿什么去填这万里边防的巨大窟窿?一个巨大的问號,沉甸甸地压在勛贵们的心头。削藩利弊的天平,在陈文远那惊人之语后,在两位亲王的亲身诉说中,似乎开始悄然倾斜。
  应天府的另一端,燕王府的书房內,气氛却与奉天殿的激烈爭论截然不同。
  朱棣独自一人站在窗边,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窗外,天幕的光芒將庭院照得半明半暗,上面正清晰地展示著瓦剌骑兵在草原上驰骋的模糊景象,还有那触目惊心的“正统四年犯甘肃”、“正统六年袭大同”等字样。
  “瓦剌……脱欢……也先……”朱棣低声念著这些陌生的名字,眼神锐利如鹰。作为镇守北平,直面北方最前线,与蒙古各部交手最多的亲王,他对草原势力的兴衰有著最敏锐的直觉。天幕所展示的瓦剌崛起路径和侵略性,让他感同身受,眉头紧锁。
  “收缩防线?自缚手脚!”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对天幕中那位宣宗皇帝的战略收缩充满了不屑和一种“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愤怒。
  然而,陈文远和奉天殿內关於削藩兵权的爭论,他虽未亲耳听闻,但天幕透露的“宣宗收边塞藩王兵权”这一信息,已足够让他瞬间洞悉了一切因果!
  “削藩……削藩……”朱棣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自嘲的弧度,眼神复杂至极。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啊,岂能不削?朕……”
  他下意识地用了未来的自称,隨即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我朱棣,不就是靠著燕藩的兵甲,靠著这亲王之位拥兵一方的便利,『靖难』成功,夺了侄儿的江山吗?”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他內心最深处的隱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藩王掌兵对皇权的巨大威胁!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书房內室。那里,摇篮轻轻晃动。王妃徐妙云正温柔地俯身,逗弄著襁褓中一个才两个月大的婴孩。那孩子皮肤红润,小拳头紧握著,正是他的次子——朱高煦。
  朱棣的目光落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脸上,心头却如同被冰水浇透,一片彻骨的寒意。他想起了天幕曾经一闪而过的片段:那个在“仁宣”之后,在父亲(朱棣自己)尸骨未寒之际,就悍然起兵造反,意图重演“靖难”夺位戏码的汉王朱高煦!
  “呵……”朱棣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悲凉。“岂止是担心別的藩王?眼前……眼前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靖难预备』吗?”
  他看著摇篮里咿呀学语的朱高煦,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个桀驁不驯、野心勃勃的逆子。他夺了侄子的位,他的儿子就想夺他孙子的位!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削藩……势在必行……”朱棣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仿佛在说服自己。可另一个声音同时在心底吶喊:削了藩,谁来守这北疆?谁来抵挡那如狼似虎的瓦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