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安南战火再起1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4 09:07      字数:2826
  奉天殿前广场,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个世纪。
  方才马皇后那一声含怒而出的“放肆!”,余音似乎仍在雕樑画栋间震颤迴响,带著大明国母的无上威仪与冰冷怒意。
  这並非雷霆霹雳,却比雷霆更慑人心魄。它如同无形的、极北之地吹来的万载玄冰之风,瞬间席捲了整个广场,將勛贵们因“一人一县”而灼热鼓譟的心头野火,浇得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方才还因未来封地而眼放精光、交头接耳的骄兵悍將们,此刻个个噤若寒蝉。
  胆子最小、素来谨慎的定远侯王弼,几乎將整个魁梧的身躯蜷缩起来,额头死死抵在冰凉光滑的金砖上,恨不得將自己镶嵌进去,连呼吸都屏住了。
  永昌侯蓝玉,这位沙场上杀人如麻、桀驁不驯的猛虎,此刻也强行按捺住性子,腮帮子咬得稜角分明,双手紧贴著大腿外侧,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目光死死钉在自己靴尖前那方寸之地,不敢有丝毫斜视。
  宋国公冯胜、潁国公傅友德等老成持重者,虽勉强维持著站姿,但微微低垂的头颅和紧绷的肩膀,无不昭示著內心的惊涛骇浪与恭谨驯服。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只有勛贵们极力压抑的、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那因未来利益而蠢蠢欲动的暗流,被马皇后一言定鼎,彻底冰封。
  然而,九天之上的巨幕,如同冷漠无情的天道之眼,从不因凡尘的敬畏或恐惧而停驻半分。它自顾自地流转著光芒,画面在短暂的晦暗后,骤然切换!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著血腥与焦糊味的炽热气息,仿佛穿透了时空屏障,扑面而来!
  不再是应天宫闕的庄严肃穆,亦非北国征途的肃杀苍凉。映入洪武十三年所有人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充满了躁动与毁灭气息的南国炼狱——安南!
  画面甫一展开,便是满目疮痍:
  崩塌的秩序:
  曾经象徵著大明威严、飘扬著崭新日月旗的夯土城垣,此刻多处坍塌,巨大的豁口如同丑陋的伤疤,断壁残垣间烟火尚未完全熄灭,缕缕黑烟扭曲著升向铅灰色的天空。
  象徵著统治核心的布政使司衙门和卫所官署,被砸得千疮百孔,焦黑的樑柱兀自冒著裊裊青烟,精美的雕窗欞化为满地狼藉的木屑。
  沸腾的叛乱:
  镜头横扫,视野所及,儘是密密麻麻、如同沸腾蚁群般的叛军!
  他们大多穿著靛蓝或土黄的粗布短褂,赤著脚或蹬著草鞋,头上缠著杂色的布巾,脸上涂抹著诡异的油彩或泥灰。
  他们挥舞著简陋的环首刀、锈跡斑斑的长矛、甚至削尖的粗大竹枪,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摇摇欲坠的明军防线!
  浴血的孤军:
  被围攻的明军小队,人数明显处於绝对劣势。他们背靠著残破的矮墙或烧焦的房屋,结成一个勉强维持的圆阵。
  曾经光鲜的红色號衣和银色甲叶,此刻溅满了泥浆、血污和菸灰,变得污浊不堪。
  几乎人人带伤,有人额头淌血模糊了视线,有人手臂被简陋的竹枪刺穿用布条草草綑扎,但他们仍在军官嘶哑的吼声中,机械而顽强地挥舞著刀枪,用盾牌死死抵住叛军疯狂的衝击。
  每一次兵器碰撞都迸溅出火,每一次吶喊都带著绝望的沙哑。
  將旗的挣扎:
  在这片混乱血腥的战场中央,一面残破的玄青底色大旗,在硝烟中艰难地挺立著。
  旗面上,那个用金线盘绣的巨大“沐”字,已被烟火燎烤得边缘焦黑捲曲,甚至被撕裂了几道口子,金色的丝线在晦暗的天光下顽强地反射著微弱的光芒。
  旗下,一员身披山文甲、头盔红缨已被削去半截的年轻將领——正是征夷將军、黔国公沐晟!
  他俊朗的脸上此刻混杂著激愤、焦灼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正声嘶力竭地呼喊著什么,试图重新组织起溃散的阵型,指挥身边的亲兵堵住一个又一个被突破的缺口。
  但他声音的沙哑和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茫然,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巨大压力和无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战场画面铺陈开来的瞬间,那冰冷而急促的旁白音,如同丧钟般敲响:
  “永乐六年设交趾布政使司,欲行王化,岂料陈氏余孽阴魂不散,豪酋黎利狼子野心!阳奉阴违,暗中串联,至永乐七年,叛旗四举,遍地烽烟!征夷將军、黔国公沐晟(沐英次子),奉旨率军平乱,然其骄矜轻敌,於雨林河网绝地,误入叛军精心布设之天罗地网!明军猝不及防,精锐尽陷泥沼箭雨!损兵折將,溃不成军!安南大局,由此急转直下,危若累卵!”
  画面应声切入闪回:
  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原始雨林,参天古木缠绕著粗壮的藤蔓,潮湿闷热的瘴气如同无形的幕布笼罩四野。泥泞不堪的小径上,身著沉重甲冑的明军精锐深陷泥潭,行动迟缓。
  突然!两侧高耸的崖壁和密林深处,响起刺耳的竹哨和战鼓!剎那间,淬毒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看不见的阴影里激射而出!巨大的滚木礌石带著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
  紧接著,无数身著轻便藤甲、涂抹著油彩、如同鬼魅般的安南叛军,挥舞著弯刀和毒鏢,从四面八方尖叫著扑杀出来!明军阵型瞬间大乱,被分割包围,自相践踏!
  混乱中,沐晟头盔歪斜,甲冑上插著几支箭矢,在少数忠心亲兵用血肉之躯组成的盾墙拼死护卫下,满脸血污与惊怒,狼狈不堪地向后方突围逃窜……
  --
  天幕上沐晟兵败、明军染血溃退的画面,如同滚烫的油星,溅入了洪武十三年奉天殿前刚刚被马皇后威势强行压制的勛贵堆里,瞬间“滋啦”一声,炸开了锅!
  “哎呀——!!”
  一声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怪叫率先从永昌侯蓝玉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方才还因马皇后的呵斥而绷得笔直的身体,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猛地一跺脚,震得脚下金砖似乎都晃了晃。
  他指著天幕上那面残破的“沐”字旗下,年轻將领沐晟在亲兵簇拥下狼狈后撤的身影,对著身旁的宋国公冯胜、潁国公傅友德等人,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沐英!沐西平(沐英爵位西平侯)!你他娘的在云南是吃乾饭的吗?!啊?!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打几个钻山沟、裹树皮的安南猴子,都能让人家包了饺子?!丟人!丟人现眼啊!!这他娘的哪是打仗,这是给咱大明勛贵的脸上抹屎!抹了一坨又热又臭的狗屎!”
  蓝玉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败的不是沐晟,而是他蓝玉本人。
  冯胜也是连连摇头,白的鬍子气得一翘一翘,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和“不该如此”的评判:
  “轻敌!太轻敌了!安南那鬼地方,跟咱们中原、跟北疆能一样吗?湿热得喘不上气,山林密得不见天日,河沟水网跟蜘蛛网似的!沐家小子还是太年轻,拿著在北方平原冲阵的法子往里闯,这不是擎等著让人家当鱉捉吗?!”
  他嘆息著,带著老帅对后辈不爭气的失望。
  “就是!这差事要是交给老子……”武定侯郭英也忍不住插嘴,声音里充满了“我上我也行”的自信,甚至带著点抢功的急切,“老子带五千精兵,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把道路、粮道卡死,再放火烧山,逼那些猴子出来决战!岂能容他们……”
  “咳咳!”定远侯王弼重重咳嗽两声,用眼神狠狠剜了郭英一下,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奉天殿方向,示意他噤声。
  郭英猛然醒悟,想起刚才马皇后的雷霆之怒和朱元璋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脸通红。
  但勛贵堆里低低的议论声却压不住了,惋惜沐英的“虎父犬子”,埋怨沐晟的“不堪大用”,甚至带著点“果然安南这硬骨头还得靠我们这些老傢伙去啃”的优越感,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
  沐晟的失败,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完美印证了陛下“一人一县”政策的英明和他们这些开国老將不可或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