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藳城之战:奉天殿內外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3 14:00      字数:3131
  奉天殿內。
  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沉静,却压不住那瀰漫在空气中的无形风暴。
  朱元璋高踞龙椅,面无表情地看著天幕上那三场被“神风”主宰的战役,听著朱棣那“天命所在”的宣言,也“听”到了殿外勛贵们关於“天命在燕”的譁然议论。
  洪武的手指,在冰冷的紫檀龙椅扶手上,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敲击著。
  “篤…篤…篤…”
  声音不大,却如同丧钟,敲在死寂的大殿中,敲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大臣心上。
  他浑浊的眼皮下,精光闪烁,如同深渊中蛰伏的凶兽。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天命?” 朱元璋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打破了殿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並未看任何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质问那冥冥中的存在:
  “朕,才是天子!”
  “朕在,天命……便在朕的掌中!”
  “区区风沙……” 老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寒,带著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焉能定乾坤?!”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勛贵班列中,那位一直沉默如山、此刻却眉头微蹙的魏国公徐达身上。
  徐达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心头一凛,连忙垂首。
  他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深意和压力。
  天幕揭示的“天命”,非但没有让皇帝感到欣慰,反而如同触碰了逆鳞,激起了这位开国帝王最深沉、最不容挑战的掌控欲!
  风暴,在无声的龙庭之上,已然酝酿。
  --
  奉天殿东侧暖阁,本是供后妃、命妇们观礼歇息的所在。
  此刻,却瀰漫著一种比殿外战场更令人窒息的压抑。馥郁的薰香,压不住人心浮动带来的焦灼。
  天幕的金光透过高窗,明明灭灭地映照著室內一张张或苍白、或凝重、或惊惶的贵妇脸庞。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聚焦在暖阁角落那个近乎癲狂的身影上——太子继妃吕氏。
  她早已不復往日太子妃的端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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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髮髻散乱,金釵歪斜,华丽的翟衣被抓扯得皱巴巴的。
  她双目赤红,死死盯著天幕上朱允炆那苍白亢奋又愚蠢透顶的“建文皇帝”形象,仿佛要將那虚影生吞活剥!
  “不!不是的!我的允炆儿不是这样的!” 吕氏神经质地摇著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是奸臣!是齐泰!黄子澄!是他们蒙蔽了圣聪!是他们害了我的炆儿!害了我的皇儿啊!”
  她声音尖利,带著哭腔,却又充满了怨毒。
  每当画面闪过朱允炆一道昏聵旨意(尤其是那道“勿伤朕叔”),或是燕军又因“天命神风”大胜时,吕氏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挥舞著手臂,对著空气嘶喊、咒骂,状若疯魔。
  她试图抓住身边经过的王妃、命妇,想寻求一丝认同或安慰,口中顛来倒去地哭诉:“你们说!你们评评理!我的允炆儿有什么错?!他那么仁厚!都是被逼的!被那些乱臣贼子逼的啊!”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惊恐的躲避和无声的疏离。
  魏国公夫人、曹国公夫人、宋国公夫人……这些顶级勛贵的誥命,个个脸色煞白,如同躲避瘟疫般,提著裙子连连后退,迅速聚拢到远离吕氏的另一侧。她们交换著惊惧的眼神,窃窃私语:
  “疯了……太子妃这是真疯了……”
  “快离远些,莫被抓了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摊上这么个儿子……”
  “嘘!噤声!”
  就连地位稍低的郡王妃、伯夫人等,也无人敢上前劝慰。
  偌大的暖阁,竟在吕氏周围形成了一圈诡异的真空地带。
  昔日围绕太子妃的諂媚与热络,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鄙夷。
  吕氏,这位未来的“皇太后”,在现实的洪武十三年,已然眾叛亲离,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疯癲弃妇。
  暖阁上首,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凤榻上,马皇后端坐如仪。
  她穿著深青色常服,髮髻一丝不苟,面容沉静如水,仿佛殿內殿外的喧囂都未能扰动她分毫。她的怀中,紧紧搂著年仅六岁、却已显出聪慧沉稳之相的皇长孙朱雄英。
  天幕上血与火的廝杀,朱允炆的愚蠢,吕氏的癲狂,都清晰地映入马皇后深邃的眼眸。
  她面上无悲无喜,只是抱著朱雄英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这小小的、承载著大明嫡长血脉的孩子,是她此刻心中最深的牵掛和……最后的希望。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怀里的朱雄英身上,带著无尽的慈爱与期盼。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瞬间,那目光会极其短暂、却又极其锐利地掠过暖阁中另一个身影——燕王妃徐氏(徐妙云)。
  徐妙云端坐在稍下首的位置,姿態嫻静,眉眼低垂。
  她既没有因天幕上丈夫的胜利而露出丝毫得意,也没有因殿內压抑的气氛而显得慌乱。
  她只是安静地坐著,如同一株风雨中兀自挺立的青竹。
  唯有在听到某些关键信息(如朱棣遇险、张玉战死)时,长袖下交叠的双手会微微收紧,泄露出一丝属於妻子的担忧。
  马皇后那偶尔掠过的目光,极其复杂。
  有审视,有考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权衡。
  这目光虽短,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心思玲瓏的命妇们心中激起了千层涟漪。
  坐在徐妙云不远处的晋王继妃谢氏,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那惊鸿一瞥。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皇后娘娘……她……”谢氏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心中翻江倒海,“她看燕王妃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天幕揭示的未来如此清晰:
  太子朱標可能早逝,皇长孙朱雄英也未必能逆天改命。
  若他们都不在了……那皇位最大的竞爭者是谁?
  不是那个被天幕钉在耻辱柱上的废物加疯子朱允炆,还能有谁?!
  只能是战功赫赫、天命所归的燕王朱棣!
  再看皇后此刻对燕王妃那微妙的態度转变……
  谢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她想到了天幕上那个晋王府的“未来”——
  自己的继子朱济熺,那个只知道躺平、毫无作为的二代晋王!
  若未来真是燕王登基,以朱棣的强势和朱济熺的平庸,晋王府会是什么下场?
  削藩?圈禁?甚至……她不敢想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谢氏心中疯长,瞬间压倒了恐惧,“朱济熺是前王妃所生!他无能,凭什么让我和我的儿子跟著一起陪葬?凭什么?!”
  她想到了吕氏和朱允炆——一个继妃,一个庶子(虽然后来被扶正,但出身终究差了一层),不也登上了皇位?
  虽然结果惨不忍睹,但至少证明,继妃所出的儿子,是有机会继承大位的!
  既然朱允炆那个废物都能当皇帝,凭什么自己生的、健康聪慧的儿子朱济熥,就不能取代那个废物朱济熺,成为未来的晋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谢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野心。她不再看癲狂的吕氏,也不再看天幕上的廝杀,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山西晋王府方向。
  为了自己和儿子的未来,她必须做点什么!朱济熺……绝不能顺利袭爵!晋王府的未来,必须掌握在她谢氏和她儿子的手中!
  至於朱允炆那个失败的例子?谢氏心中冷笑一声,自动將其过滤了。她的儿子,绝不会是那种优柔寡断的废物!她有的是手段!
  --
  奉天殿外,汉白玉台阶在春日下泛著冷光。感觉殿內气氛实在太压抑的燕王妃徐妙云,最终跟著马皇后这位婆婆请求了一下,就带著长子朱高炽,安静地站在殿前广场边缘的廊柱下。
  殿內隱隱传来的吕氏尖利癲狂的哭喊和咒骂,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嘶鸣,飘荡在肃杀的空气中。
  朱高炽虽然年幼,却也听得真切。他有些不安地扭动著小身子,仰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带著懵懂的疑惑和一丝害怕:“母妃……里面……是太子妃伯娘在哭吗?她为什么那么凶?她在骂谁?”
  徐妙云心中一痛。她蹲下身,將儿子轻轻搂进怀里,用温暖的怀抱隔绝了那些污秽不堪的声音。
  “炽儿乖,” 徐妙云的声音平静柔和,如同山涧清泉,抚平孩子的惶惑,“里面风大,吹迷了贵人的眼睛,有些不舒服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与我们无关。”
  她知道,天幕撕开的未来,正將她的丈夫、她的家庭推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漩涡中心。
  但此刻,她能做的,只是守护好怀中的稚子,在这惊涛骇浪降临之前,为他撑起一片小小的、暂时安寧的天空。至於殿內那些投射过来的、或审视、或算计、或嫉妒的目光……暂时都是她所无能为力,也不必再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