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山茶之恋》剧组副导演常威，您哪位？”
  陈小凡电话里传来一个带著京腔的男中音。
  他赶忙自我介绍道：“我是汉东省通元县，甜水镇政府公务员陈小凡。
  听说你们剧组正在进行选址工作。
  我们这里的环境，可能对你们的拍摄有所帮助。
  我特地拍了一组照片，已经发到你们官方的邮箱，请查收一下。”
  常威在电话里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选址？”
  “从你们官方微博上看到的。”
  “哦是这样啊，那待会儿我登陆邮箱看看。”
  “好的，要是觉得可以，请打这个电话联繫。”
  ……
  陈小凡说完，便掛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件事应当十拿九稳。
  《山茶之恋》那样的年代戏，需要大量的原生態建筑。
  而大导演姜毅，又是一位喜欢死磕细节到极致的人。
  按照他的想法，应当一比一搭建五六十年代的农村背景。
  但这部电影毕竟是文艺片，投资没有那么大，想要重新布景，显然不现实。
  所以桃源村的景色，成为他唯一的选择。
  陈小凡待在办公室里，信心满满地等待剧组的回信。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门被推开，林慧雯喘著粗气跑了进来道：“陈小凡，快捯飭捯飭，省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要来採访你。”
  “採访我？”
  陈小凡感到纳闷儿，问道：“採访我哪方面？”
  “我哪知道呢？”
  林慧雯道：“现在人在接待室等著，你快去吧。”
  陈小凡满头雾水的来到接待室，推开门看到那两人，不由微微一怔。
  丁笑笑站起身，主动伸出右手道：“你就是陈小凡吧？
  我是省电视台经济法治频道记者丁笑笑。
  这位是我同事，摄像王一川。”
  陈小凡浅浅地跟对方握了握手，警惕道：“你们是经济法治频道？
  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们想了解一下1.29案的情况。”
  丁笑笑掏出录音笔放在桌子上，然后掏出笔记本道：“我想对你做一个专访，在《法治在线》栏目播出。
  听说你是破获1.29案的最大功臣，一定能给我们提供许多不为人知的资料。”
  陈小凡赶忙道：“对不起丁记者，对於这件案子，我无可奉告。”
  丁笑笑眉头微微一皱，笑容慢慢僵住道：“为什么？
  把这件案子讲出来，警醒更多的干部，不要违法乱纪，难道不好么？”
  “对不起，我真的无可奉告，抱歉！”
  陈小凡说著站起身，一副送客的表情。
  一件大案对电视台来说，当然越炸裂越好。
  尤其黄德运案，牵扯到小官巨贪，而且还有母女情妇。
  这每一件事报导出来，都是新闻炸点。
  但对官方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通元县出了这样的案子，可以说是丑闻，应当竭尽全力掩饰，怎么会愿意上电视，做反面教材？
  陈小凡见两人无动於衷，於是说道：“二位慢走不送。
  我还很忙，再见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
  “你站住，”丁笑笑气的脸色有些涨红，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態度？
  什么叫无可奉告？
  1.29案已经发生了，你以为掩盖就能掩盖得了么？
  我们记者有採访权、报导权、舆论监督权。
  全国的老百姓对这件案子，也享有知情权。
  你既然对此案知道详情，就不应该拒绝採访。”
  陈小凡看她说得色厉內荏，狐假虎威，淡淡地笑了笑道：“根据《民法典》第1032条。
  公民是否接受採访，属於自主决定范畴，非法律强制义务。
  尤其对普通民眾而言，拒绝採访不构成违法行为。”
  丁笑笑听陈小凡搬出法律条文，有些恼羞成怒道：“可你不是普通公民。
  你是政府工作人员。
  在履行公共职责时，若事件涉及公共利益，需接受採访並配合信息披露，不得无故拒绝。”
  陈小凡道：“我们县、镇都有宣传部，他们是专业信息披露的部门。
  你想要信息，可以去採访他们。
  我不是宣传口的人，没有接受採访的义务。”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丁笑笑觉得自己平常能言善辩，在大学里就是辩论队的成员。
  没想到现在被眼前这个人，三言两语给懟得哑口无言了。
  她做节目需要拿到1.29案的细节，需要真正办案人现身说法。
  真要去採访宣传部的人，得到的多半是乾巴巴的官方发言，没有半点新闻价值。
  “陈小凡，我记住你了，咱们走著瞧！”
  丁笑笑气呼呼地拿起包，狠狠地瞪了陈小凡一眼道：“你早晚会有求我的一天。”
  说完故意撞了陈小凡肩头一下，大踏步走出接待室。
  林慧雯鬼头鬼脑地进来道：“那么一个大美女，还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怎么被你气走了？”
  陈小凡无奈地道：“她要採访1.29案，我能隨便说么？
  我要隨便接受採访，县里还不炸了锅？”
  林慧雯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这纯属给我们县抹黑，你不说是对的。”
  ……
  丁笑笑跟王一川走出办公室的大楼，气得咬牙切齿道：“陈小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跟他没完。”
  王一川道：“笑笑，你平常不是挺能说的么？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被驳得没词了。”
  “不会聊天就闭嘴！”
  丁笑笑正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她们出了镇政府大门，突然看到前面小广场上一片狼藉。
  “第一届採摘节”的横幅被吹落了一半。
  气拱门也因为气压不足，变得摇摇欲坠。
  扎地彩台上空无一人，显得一派荒凉。
  旁边红榜上有个组织者名单。
  组委会副主任（主持工作），正是陈小凡。
  丁笑笑看到这些，眼珠转了转，顿时露出狐狸的微笑，得意地道：“你不配合採访是吧？
  那我就给你报导一下，滥办各种节的不良现象。”
  “笑笑，你想做什么？”王一川感到纳闷。
  丁笑笑没有回答，直接道：“开机。
  咱们也是经济频道。
  现在各地滥办这种节庆，名为拉动经济，实则加重经济负担与资源浪费，损害政府公信力与治理效能。
  没想到他陈小凡也做这种事。
  还做得这么失败，简直就是往我枪口上撞。
  开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