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废储詔书和毒酒,二选一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4 08:55      字数:2545
  东宫殿宇高阔,金碧辉煌却透著阴冷。
  明灿的春光透进窗欞,被后头垂落的帘子筛去暖意,变成颓败的灰白,照出浮动的尘埃,如同无数怨气在空气中徘徊。
  太子端坐书案前,琉璃灯照出一张清瘦冷白的脸。
  案头上摆著一本厚得可以当枕头的《尚书》,他要做的,就是將书上的內容一字不落的抄一遍。
  这是皇帝对他的惩罚。
  太子明白皇帝的用心,奈何心里担心赵絮儿,这些文字落到眼里,就跟妖邪一样张牙舞爪,哪怕入了眼也入不了心。
  偏偏圣諭难违,皇帝要他抄,就算是一万个不愿意,那也得抄,还得好好抄,一笔一划,就算没有韵调,也得极尽工整,免得皇帝觉得他这个太子连抄书都抄不好。
  太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抄了多少天,外头没有人来,他的人也出不去,偌大的东宫被围成孤岛,除了日与夜,就只剩那本《尚书》和满心的焦灼。
  也不知道絮儿现在处境如何,到底是死是活……
  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伴隨深深吸气,胸膛剧烈起伏。
  吸进的气哽在喉头,滚烫灼人,但他终是强行咽了下去,只有下頜绷出一道僵硬的线条。
  毫笔轻移到下一个字的位置,即將落笔时却又忘了要写什么,太子烦躁的探向案头的书,找到位置继续抄。
  笔桿在之间压出深痕,用力到泛白的指节更是似要將那笔桿子折断。
  终於,最后一个字落成。
  太子搁下笔,急迫的叫人进来整理,第一时间將抄好的书卷交给外头负责看守的御林军,让其代为呈递圣上。
  很快,吴尽言来了。
  他未带隨从入內,而是亲自捧著一方紫檀木托盘。托盘上无綾罗覆盖,两样物件直接陈列於太子眼前。
  “陛下口諭,赐太子两物,二中择一。”
  左边一卷明黄綾缎的詔书,詔书捲轴繫著代表废黜的玄黑丝带;右边一把素白银壶,在灯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泽。
  吴尽言恭敬垂下头,嗓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此乃废储詔。殿下若选此物,自此以后,便是京都城內一閒散庶人,嫁娶隨心,与天家再无干係。”
  接著,吴尽言的视线移向那柄银壶,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太子,才继续说:“此壶中酒,名『安乐』。殿下若选此酒,赵小姐便可安乐而去,不会影响殿下半点清誉。”
  吴尽言说完,便不再言语,整个人仿佛凝固成一尊雕像,连眼皮都不曾多抬一下。
  太子的目光在两件死物之间逡巡,心口仿佛插著一把无形的刀,每一次呼吸,都会带起直达灵魂的撕裂剧痛。
  詔书轻薄,却足以压碎他二十一年的荣光与骄傲;酒壶小巧,却能焚尽他此生最后一点温情与牵绊。
  储君之位和絮儿母子,这让他……怎么选?
  在回东宫禁足之前,尚国公偷著跟他说了几句话。
  当今圣上以仁厚闻名,赵絮儿已怀上天家血脉,岂会隨意毒杀?赐鴆酒一说或为试探,若他情定意坚,说不定能搏个两全,让赵絮儿当上太子妃。
  此话不无道理,却太过冒险,他不敢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储君之位去赌。
  “孤……”
  太子喉结剧烈滚动,嗓音干哑到破碎,“孤可否在选之前,见一见母后?”
  他不想被废黜,不想变成庶人,也不想见到心爱的女人丧命。
  如今,恐怕只有皇后能替他破掉眼前的死局了。
  只要能保住赵絮儿的命,在登基称帝之前,他可以再也不见她,太子妃的人选也尽听母后安排,再无二话。
  吴尽言將头垂得更低一些,“殿下恕罪。”
  太子绝望的闭上眼睛,脑海中,赵絮儿的音容笑貌和生辰时群臣拜贺的场面交替闪过。
  如果被贬为废人,就不是別人跪他,而是他跪別人了,轩辕璟狼子野心,轩辕赫乖张狂戾,无论哪一个,都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再睁眼,太子下意识看向那把银白酒壶,又像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瞳孔似山崩般震颤。
  絮儿,他的絮儿,还有他的孩子……
  就在太子陷入两难无法抉择时,皇帝正和尚国公在紫宸殿下棋。
  沉香裊裊,连路过的风都透著平和沉静,棋局间却是风云诡譎,杀伐无声,似有千军万马於方寸之地屏息对峙。
  皇帝落下一枚黑子,棋势如铁骑突出,孤军深入,截断白龙去路。
  “你觉得太子会怎么选?”
  尚国公指尖拈著一粒白玉子,垂首打量完棋局,直了直身,“臣不知,不过……”
  他拖长声调,犹豫片刻后缓缓呼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沉声道:“臣以为,天下之道尽如棋道,而棋道贵在顺势。如今东南角这片白子气脉已成,若强行绞杀……”
  他抬手虚点东宫方向,“恐牵动中腹大龙根基,反损全局元气。不若容其活络,反倒能稳守盘面。”
  皇帝眼眸幽深,带著毫不掩饰的探究,“嗯,还有吗?”
  尚国公竭力保持坦荡姿態,继续往下说:“臣观史册,江山永续之道,首在国本稳固。而今东宫有嗣,龙脉既延,如春木生芽,乃天地生机所钟,亦是有利国祚。”
  话毕,他屏著一口气,將指间白子落下。
  皇帝没看他,而是看向棋局。
  尚国公这一手,竟將散开的白子连起来,似流水迂迴,悄然形成合围之势。
  他似笑非笑的睨著尚国公,“若太子选了酒呢?”
  尚国公悄然吞咽,“若殿下选酒,斩情丝以固国本,负一人而安天下,更是我大雍之幸。”
  皇帝笑意深沉,温润光滑的玉质棋子在手心攥了两下,而后放回棋奩,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半开玩笑道:“你们这些老狐狸,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尚国公后背汗都下来了,紧跟著起身过去,义正言辞的表了一番忠心。
  直至离宫,吴尽言都还没回来。
  尚国公在阶下短暂驻足,遥遥望向东宫方向。
  太子啊太子,梯子都给你递到这份儿上了,该点的也都点了,你可千万別乱来啊!
  皇帝不可能废储,死一个赵絮儿不打紧,可事情若是办不成,他尚国公府就要跟著倒霉了。
  尚国公前脚一走,容贵妃后脚就来了。
  春阳映照,一袭胭脂红蹙金鸞鸟衔枝纹宫装,映得精美面容如同醉霞。
  云鬢高耸,正中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垂下三缕金丝长穗,行动间华光轻颤,熠熠生辉。
  旁边另缀了一朵玉兰珠,透著几分清雅。
  皇帝还在等东宫的结果,斜靠软榻翻著太子手抄的《尚书》。
  字跡倒是工整,甚至工整得近乎呆板,一看就是没用心。
  容贵妃从內侍手中接过热茶转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伸手接过,一眼就看到她发间的玉兰珠。
  晃眼一看,像极了当初云妃生辰时他送的那支,也是云妃最常戴的一支,然而定睛再看,仅有七分像而已。
  皇帝面色略沉,手一抬,將那支珠摘下来,“爱妃盛华浓妆,这支绣太素了,不相宜。”
  容贵妃笑著接过去,“这个呀,是赫儿送的,臣妾也觉得太素了,但毕竟是孩子一番心意,方才他来请安,臣妾就簪上了。”
  容贵妃没多留,坐著说了会儿话就走了,皇帝心里却许久不得平静。
  仅是一支相似的簪子,就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若太子对赵氏女真有金石之志,余生岂不是要和他一样?
  当年他是没得选,可现在,他其实可以成全……
  也是这时,褪色般的东宫里,太子颤抖著伸出手,做出了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