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二公子上路,阿吟特来送行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4 08:54      字数:3119
  清冷月色投落江心,粼粼微波如同银刀上反射的寒芒。
  夜风呜咽,摇晃的芦苇影子投在江面上,黑黢黢的条索隨浪扭曲,忽长忽短,活像水底伸出的鬼爪,要把漂在野渡口那艘乌篷小舟拽入地狱。
  “公子,快!”
  暗夜中,一群人狂奔至此。
  渡口木栈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又被交叠的脚步声淹没。
  为首的蒙面人將装满银两和银票的钱袋子塞到陆晋坤手里。
  “公子,將军交代了,离京之后一路往北,隱匿一两年后改名换姓投军从戎,以公子的身手,定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陆晋坤忙不叠的应了一串“好”。
  这会儿只要能保住小命,让他做什么都行。
  男人拍拍他肩膀,转身冲小舟上接应的人低呵,“撑近点,离这么远,公子怎么上去?”
  小舟隨波轻晃,回应他的,只有鬼哭狼嚎的风声。
  不对!
  一眾蒙面人攥紧手里的刀,凛凛杀气匯成一张大网,將小舟覆盖紧裹。
  乌篷下掛的帘子挑起一角,朦朧间,一抹素白身影如烟漫出,像是被风颳上来的,轻飘飘凝立在渡头。
  陆晋坤抱著钱袋子后退,眼中虽有惊恐,但更多的是除之后快的决绝和狠戾。
  “杀了她,杀了她!”
  虽然隔著一段距离,还有夜色阻碍视线,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陆未吟。
  他甚至能看清她眼尾那颗红痣,像是溅上去的一滴血。
  陆未吟缓缓迈步,江风拉扯长发和衣裙,也將淬冰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二公子即將上路,阿吟特来送行。”
  陆晋坤见鬼般大叫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很快传来打斗声。
  一声一声,全是男人的惨叫,丝毫听不见陆未吟的动静,就好像她压根儿没动手。
  陆晋坤不敢回头看,脑海中浮起诡异惊悚的画面,陆未吟变成了会法术的妖女,只消动动手指,便能让刀自动飞起来砍人。
  也不知是跑远了,还是打完了,动静渐渐没了。
  陆晋坤扭头扎进路旁茂密的芦苇丛,弓腰俯身往深处钻。
  慌乱间,连风声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鼓譟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他算是看出来了,陆未吟就是条餵不熟的恶犬,在將军府装出畏缩怯懦的样子,一朝得势攀上高枝,为了抱萧家的大腿,显示自己有几分用处,马上就开始齜牙,撕咬自己的骨肉至亲。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她还是个狗崽子的时候就一脚踢死挫骨扬灰!
  陆晋坤恶狠狠的想著,待心底的恐慌淡去一些,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动静。
  风吹得芦苇叶互相摩挲,像是粗砂砾从心底刮过。
  忽然,陆晋坤脊背窜寒头皮发紧,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身体却已经感知到危险。
  豁然转身,诡异的白裙就在三步开外。
  “我不怕你,来啊!”
  陆晋坤爆喝一声,猛地窜起来,挥拳扫腿回踢一气呵成。
  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靠自己了。
  陆晋坤使出全力,大有要和陆未吟拼死一战的架势,然而刚將人逼退,他又转身钻进芦苇盪。
  拼?他才不拼!
  全盛时尚且打她不过,这刚从牢里出来,光跑到这儿就已经累得两腿发软,还怎么拼?
  唯一的生路,就是穿过芦苇盪跳进江里。
  余光微侧,身后白影如鬼魅隨行。
  陆晋坤满眼惊悚,极度惊恐中竟自己將自己绊倒,压断一片苇杆,视野豁然开朗。
  摔倒后第一时间想起身,左侧膝窝处却突然剧痛,当即脱力跪摔下去。
  “啊——”
  悽厉的惨叫远远传开,惊起棲在芦苇盪里的飞鸟。
  翻身仰躺,摸到几乎快要没入膝窝的长钉,陆晋坤痛到面容扭曲,“陆未吟,你敢——啊!”
  话没说完,右边膝骨上赫然多了一枚长钉。
  滚烫的血流出来,陆晋坤蜷著身子,当阵阵剧痛在身体里蔓延,他才真切感受到陆未吟身上的杀意。
  父亲说他们两兄弟偏疼欢儿,陆未吟心里有怨气,如今得了势,便想將这口气还回来。
  等心里舒坦了,日后还是会向著陆家,毕竟她也姓陆,將军府宅门里这些个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陆晋坤此刻才知道,父亲错得有多离谱。
  陆未吟手里还有好几支长钉,冷光映月,让人彻骨生寒。
  扬动的白裙上有黑跡点点,陆晋坤知道,那不是污跡,是血。
  她把劫狱的那些人,都杀了……
  “陆未……阿吟,阿吟,妹妹,不要……二哥错了,不要……”
  陆晋坤是真的怕了。
  颤抖的声音一出口,便被江风搅碎。
  “妹妹?”陆未吟眉尾轻挑,粉唇边冷笑带嘲。
  前世,她收拾好行囊打算仗剑江湖时,陆晋坤举起特意为她准备的践行酒,也喊了一声妹妹。
  长钉贯穿陆晋坤的左手肘窝,混著鲜血钉入河滩泛著腥臭的黑泥,“你这声妹妹,我受不起。”
  “……阿吟,二哥真的知道错了,以前的事都是二哥不好,二哥跟你赔罪!”
  陆晋坤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陆未吟如此狠心痛下杀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先保住命再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挣得军功荣光归来,誓要將陆未吟扒皮抽筋,砍掉手脚做成人彘,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口中不停说著求饶的话,满脸惊惧间,那双通红哀求的眼睛底下,却藏著世间最恶毒的怨恨。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钉完左右肘窝,又有新的长钉扎入掌心,陆晋坤只觉得浑身每一丝血肉每一寸骨头都在痛。
  眼泪混著冷汗滚落,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呜咽,“陆未吟,我可是你亲哥哥啊!”
  长钉破皮,入肉,再碎骨,月光下,梨白的面容並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那双黑眸,透出霜刃般的厉寒。
  陆未吟声音低冷,“所以,我亲自送你上路!”
  月色惨白如霜,芦苇盪在风中簌簌低语,像在吟诵送魂的梵经。
  將军府里,管家急找了大夫。
  陆奎晕倒是装的,著急上火却是真的,双颧暗红,脉急如洪,脑袋一阵阵发胀,似要炸开一般。
  脑袋枕在虞氏腿上,虞氏给他按揉缓解。
  陆奎一直发火,一时说轻了,一时说重了,一时说快了,一时又说慢了,气得虞氏牙根儿痒痒,恨不得下死手戳他太阳穴,直接戳死了事。
  大夫匆匆赶来,给他扎了几针,又开了几服药,再三叮嘱平心静养,切不可再动怒,以免落下病根。
  陆奎惜命,一遍遍抚著胸口,收效甚微,大半夜的又跑到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折腾一通终於累了,倒在床上鼾声四起。
  睡梦中,他看到陆晋乾带著陆晋坤回家了,两人中间还牵著个三四岁的娇俏小姑娘。
  正准备问这小丫头是谁,突然被拍门声吵醒。
  陆奎翻身坐起来,念及心头大事,马上穿鞋下床。
  房门打开,管家哭丧著脸,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在他旁边,站著京兆府的捕手。
  那捕手上前,“陆將军,汀江野渡发现多具尸体,有劳將军隨我前去认尸。”
  陆奎脑子空白,“认……认尸?”
  白日的野渡苇丛没有晚上那么阴森嚇人,却更添几分触目惊心。
  栈道上横七竖八摆著尸体,蒙面黑巾被扯下来,陆奎一一扫过那些脸,瞳孔颤动,努力装出若无其事。
  “没见过,不认得。”他说。
  朱焕示意他跟上。
  顺著野草荫蔽的小路西行数十丈,几个捕手候在这里。
  芦苇盪被清出一条路,陆奎踏上倾倒的苇杆,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心上。
  终於,意识里排斥抗拒的猜想在眼前得到验证。
  陆晋坤,他的儿子……不对,是他儿子的尸体。
  仰面朝天,眼口不闭,惨白髮青的脸上,还能看到他临死前的惊恐。
  身下,鲜血染红压倒的芦苇,滴进黑色的泥里。
  “陆晋坤身上共有十根三寸长钉,分別在小腿、膝窝、肘窝、掌心、肩膀,但是……都不致命。”
  陆奎厚唇颤抖,疑惑的看向朱焕,“不、不致命?”
  不致命,阿坤为何惨死在这里?
  朱焕面色铁青,“他是被人钉在这里,一点点放干血致死。”
  在剧痛折磨中,头脑清晰的,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不是简单的杀人,而是虐杀!
  陆奎两眼发黑,摇摇欲坠。
  “陆將军!”朱焕扶了一把。
  陆奎勉强稳住身形,一双虎目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双手攥拳怒吼,“是谁,到底是谁!”
  朱焕根据当前掌握的情况分析案情。
  “昨晚有人劫狱,带走了陆晋坤,一伙人逃窜至此,想乘船经水路离京,结果遭遇截杀。凶手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所用凶器乃是劫狱者自己的长刀。”
  朱焕眸光渐厉,似带著窥透人心的力量,“陆將军,那些劫狱的黑衣人,你確定不认得?”
  浓浓悲戚哀痛中升起一丝恐慌,陆奎聚起更强的气势反问:“你什么意思?”
  朱焕並不回答,扬声吩咐道旁的捕手,“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捕手押著一名黑衣人走来。
  陆奎心里咯噔一下。
  这装束,是去劫狱的人!
  对方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陆奎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
  “阿乾?”
  陆晋乾扭动挣扎,“爹,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