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慈恩藏逆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3 13:36      字数:2433
  廊外日头正毒,蝉声聒耳。
  三人步出阴凉阁楼,背上竟都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映霞陡地拧身,与谢自然、映雪目光相接。三人对视片刻,俱从对方眼中看出重重心事。
  这一刻反倒生出几分坦然。
  终心头藏事的映霞先开了口,语气沉凝:“王都知……是你杀的?”
  谢自然坦然頷首:“是。”
  此事瞒不住映霞,昨夜王都知从三人手中脱逃,却彻夜未归,稍作思忖便知,定是先行离去的谢自然在半途截杀了他。
  何况昨夜谢自然临走前刺穿屋顶那一剑,逼得王都知当场喝破他身份,映霞原也听得真切。
  虽早有猜测,亲耳听得谢自然承认,映霞仍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王都知武功深浅,她最清楚不过。
  偌大江湖,能稳胜他的不过寥寥数人,便是身负《火云神功》的她,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此刻她望著谢自然,眸中既有忌惮亦有惊异,定了定神方道:
  “我不管你为何杀他。但方才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六王爷亲口允我,取回密函便还我自由。
  我不愿与你、与阿雪为敌,你们也莫要挡我的路。”
  “你这是什么话?”
  映雪踏前一步,明眸含怒,直逼映霞,“昨夜你伤五郎之事我尚未与你计较,此刻倒说什么两不相干?
  你信不信,不必等六王爷动手,我先一步將杂戏团的人杀个乾净!”
  映霞面色骤冷,眼底煞气翻涌,死死盯住面罩寒霜的映雪。
  她深知映雪素来不分正邪,言出必行,当下冷声道:“莫要逼我!昨夜混战之中,谁人身上不带伤?”
  说著她亦上前一步,愤然道:“你若觉得五郎身上的伤来得不公,心中有气,今日便砍我一刀、射我一箭,我绝不还手!
  可杂戏班中俱是无辜百姓,他们何罪之有?”
  “哼,少惺惺作態!”
  映雪毫不相让,又逼进一步,冷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往日所杀无辜,比我只多不少,又有何资格在此说教?”
  映霞见映雪如此固执,抬手欲挥掌相向,然腕方抬起,周身忽觉一寒,正撞上谢自然那双沉凝如渊的眸子。
  似是读懂了那目光中的警示,映霞猛吸一口气,神色渐缓,望著映雪,语气竟带了几分恳切:
  “往日替大王做下太多错事,如今我醒了,不愿再做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我只求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恩怨,沾惹纷爭。”
  “说得轻巧。”谢自然缓步上前,目光锐利如剑,“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你能退往何处?”
  映霞眼神决绝,竟有破釜沉舟之態:“那我便遁入深山,与荒草野兽为伴,了此残生!”
  “你滥用感情,这般妇人之仁,你犯了兵家大忌!”映雪冷俏的脸上浮起讥讽,失望摇头道:
  “你还不如我与五郎看得透彻,密函一到手,便是你的死期!六王爷岂会信守承诺?”
  不待映雪话音落尽,谢自然当即接口:“阿雪所言极是。而今唯有你我联手,方是真能搏个自在。
  待杀了六王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相忘,互道无期,方是上策。”
  廊下日影西斜,蝉鸣渐歇。
  三人默然对峙,风卷著柳叶掠过衣角,各自心怀盘算,一时竟都无言。
  良久,映霞终於开口,语气里带著决绝:
  “刺王杀驾风险太大,我不愿牵连无辜。今日之言,我绝不会泄露半分,从此…各自珍重罢。”
  言罢,她头也不回,转身便走,衣袂扫过廊柱,带起一阵微风。
  望著她远去的背影,映雪脸上浮起一丝鄙夷:“真是蠢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都不懂,迟早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谢自然收回目光,幽幽一嘆:“她不是愚钝,只是还未到绝路,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怕一旦失败,会连累杂戏班那些无辜之人,故而还存著侥倖。”
  映雪若有所悟,上前轻轻挽住他手臂,低声道:“就像你说的,无牵无掛之人,才是无敌之人?”
  “正是。”谢自然頷首,“她牵掛杂戏班眾人,我牵掛你,故而都不敢放手一搏。”
  他想起原剧中,映霞因映雪之死才决意拼命,眼下这般局面,她终究还差个背水一战的理由。
  思及此,谢自然眸光陡然一冷,沉声道:“六王爷说得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既然她还未到绝境,那便逼她一把…將她逼上绝路!”
  风忽然紧了,吹得廊下竹帘噼啪作响。
  映雪望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与他十指相扣,却不再多言。
  她知道,谢自然一旦决心已定,便再无转圜余地。
  日影斜过廊角,將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风中仿佛已瀰漫开一场无声的风暴。
  ……
  次日,大慈恩寺。
  古柏森然,晨钟余韵绕殿。
  梁王仪仗开路,朱漆幡旗招展!
  护卫生得虎背熊腰,银甲映日,腰悬鎏金鞘弯刀,步履踩踏青石板的苔痕,却不闻半分喧譁。
  寺门內,石阶层叠,直通佛殿。
  檐角铜铃轻晃,与护卫甲叶摩擦声相和。
  香火繚绕中,殿顶琉璃瓦泛著柔光,廊下罗汉像眉目沉静,似看惯了这般排场。
  梁王锦袍登阶,护卫分立两侧,手按刀柄,目光扫过香客,不见骄横,却透著警惕。
  檀香漫过甲冑,竟生出几分肃穆。
  谢自然今日一身乳白襴袍,头戴垂角幞头,外罩玄黑披风,腰间长剑悬垂,剑穗隨步轻摇,立於六王爷身侧,儼然护卫姿態。
  另一侧,映雪一袭紫袍,金线绣成的牡丹暗隨光转,背后箭囊露著竹箭翎羽,腰间唐刀佩悬,右手横握长弓,立於谢自然身侧,亦是护卫模样。
  二人缀在六王爷身后,一同踏入大雄宝殿。
  殿內香菸裊裊,两侧僧眾排班而立,皆双手合十,垂眉敛目。
  为首一名老僧,生得圆脸阔鼻,慈眉善目,身披白色僧袍,双手捧著三炷长香,趋步上前,恭敬奉与六王爷。
  六王爷接过香,指尖轻捻,自有寺僧上前点燃。
  他举香对佛,躬身三拜,插香入炉,举手投足间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威严。
  谢自然目光扫过殿梁,檐角铁马轻响,混著僧眾低诵之声,倒让这佛门清净地,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肃杀。
  礼佛已毕,那慈眉老僧移步上前,对六王爷行过佛礼,面目和善地抬手示意:“大王,请移步禪房暂歇。”
  六王爷不言语,略一頷首,隨老僧向后殿行去。
  谢自然挥手屏退欲跟上的护卫武士,只留自己与映雪二人,落后六王爷两步,紧隨其后,一同往寺后行去。
  出得宝殿,寺后绿荫蔽日,道旁佛塔林立,四下空寂无人,愈显幽邃。
  谢自然落在后方,望著与六王爷並肩而行的老僧背影,目光微沉……他认得这老僧。
  正是大慈恩寺当代主持,法號慧安。
  往昔常入王府,与六王爷对弈坐隱,对外宣称棋中至交,实则不过掩人耳目。
  他除了主持身份,更是六王爷谋逆大事的同党。
  六王爷与慧安偶有低语,声隨风散,听不真切。
  但那並肩而行的姿態,已透出非同寻常的默契。
  风过林梢,簌簌作响。
  佛塔投下斜斜暗影,似藏无数玄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