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整个功夫，罗恩仔细打量了一下。
  眼前这位自称奥莉维亚·银铃的女商人身著剪裁精致的深蓝色天鹅绒长袍，袖口绣著银线纹路，银色长髮挽成利落的髮髻，几缕碎发修饰脸庞，凸显精明又不失柔和的眉眼。
  大概是罗恩目前见到的最令人感到舒適的人。
  没错，就是舒適，虽然整个形容很不恰当，但罗恩就是这么感觉的。
  面前这位女士带著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正如她的姓氏银铃一样悦耳。
  “尊敬的领主大人，您觉得商人如果来到一个地方会是因为什么呢？”
  没有直接回答罗恩的问题，奥莉维亚卖了个关子。
  “商人来到一个地方，当然是因为这地方有利可图。”
  罗恩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黑瘴领既无特產又无市场，奥莉维亚小姐的商队却偏偏来到这样的地方，这倒让我好奇，您究竟在图谋什么？”
  会客厅的空气突然之间凝固。但是奥莉维亚从容地端起蜂蜜酒，琥珀色的液体映著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河谷地的曼纽尔侯爵曾经说过，不要总是专注於那些已经人多地少的地方，珍贵的东西早已经被先来者占据。”
  “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或许藏著未被发掘的珍宝。”奥莉维亚轻抿一口蜂蜜酒，唇角微扬。
  曼纽尔侯爵被誉为“商人侯爵”，是霜狼帝国所有商人崇拜的对象，因为投资现任帝国皇帝成功，从一介商人成功当上帝国侯爵。
  现在则是位高权重，已经是帝国的財政大臣。
  在罗恩看来，简直就是异界爽文男主模板。
  他面上不显，反而低笑一声：“奥莉维亚小姐高看黑瘴领了。若真有什么珍宝，我何必让农奴啃树皮？”
  “我倒是认为男爵大人本身就是黑瘴领最大的珍宝！”
  奥莉维亚扶了扶眼角带著的单片眼镜，看著我们的男爵大人。罗恩竟然从她那对沉静的眸子中读出了“认真”的意味。
  “银铃家族从不追逐蝇头小利，我们相信任何伟业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
  “英雄总是从荒野中诞生，而不是生来如此。”
  罗恩听懂了，原来面前这位女商人——她是看上自己这个人啦！
  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句对方好眼光，脸上开始有些臊热，但该有的谦虚还是要表示。
  “奥莉维亚小姐，曼纽尔侯爵投资的是未来的皇帝，而我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小领主，您未免太抬举我了。”
  奥莉维亚银铃般的嗓音带著篤定：“曼纽尔侯爵当年押注时，那位陛下也不过是个被流放的落魄皇子。”
  她微微倾身。
  “我看中的不是现在的黑瘴领，而是十年后——当农奴的木屋变成石砌的庄园，当泥泞的小路变成商队络绎的驛道时，这里会是什么模样。”
  他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奥莉维亚小姐，这样的投资风险未免太大。若黑瘴领十年后仍是一片荒芜，您岂不是血本无归？”
  “风险？”
  奥莉维亚轻笑一声，突然指向窗外。透过城堡窗口，能看到农奴们正喊著號子夯实地基，几个孩子蹲在路边用木棍练习佩恩教的剑术姿势。
  “会教农奴识字算帐的领主，会允许民兵子弟偷学战技的统治者，我在北境从未见过第二人。”
  “贵族的眼里从来不会真正看见泥土中长出的麦穗。”
  奥莉维亚突然背诵起霜狼帝国开国皇帝《铁冠训诫》中的段落。
  “真正的王冠不在头顶，而在田间老农布满茧子的掌纹里——可三百年来，有几个贵族记得先祖的箴言？”
  这一席话语让罗恩感到非常惊讶。
  在整个世界的主流思想里面，虽然贤明的领主总是留下一些告诫的话。
  但是歷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会得到教训。
  大多数领主对於领民的爱护与关照，仍然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贵族的眼里从来不会有这些泥腿子的位置。
  “您让我想起冰冠湖的传说。”奥莉维亚突然开口，“据说冰冠湖初代侯爵將佩剑熔铸成犁鏵，在饥荒时亲自下田耕作。”
  “您的言辞如银铃般悦耳，確实无愧於银铃家族的名號。”
  罗恩確实得承认，这位女商人的口才让他感到十分舒服，甚至於有些心怒放的感觉。
  虽然作为一名领主，罗恩面上一直是冷静不动声色的，这是为了给予底下的人信服的力量，但是不妨碍他內心里的闷骚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您是一位出色的商人，但恕我直言，此刻的黑瘴领就像冻土下的暗根薯——外表粗糲丑陋，內里也榨不出几滴甜汁。”
  黑瘴领確实是有能够让外界眼热的东西，比如灰烬钢如果拿出去，一定会很受欢迎。
  但是罗恩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尤其是现在他距离突破正式骑士都还差一点，他认为黑瘴领的实力还不足以保护这样的生意。
  因为北境几十上百个领主里面，能够有矿產並且自主生產军械武器的不足一成，而这恰恰就是区分豪强和小瘪三的標准之一。
  灰岩镇正是拥有丰富的铁矿，导致领地的实力雄厚无比，才敢跟凛冬堡叫板。
  空有財富而没有守护的力量並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罗恩给出的回答也是黑瘴领屁都没有。
  “没有关係，黑瘴领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但我有黑瘴领需要的东西。”
  奥莉维亚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在橡木桌上徐徐展开，泛黄的纸面上绘製著各种各样的商品。
  稀奇古怪的名字还有作用让罗恩看得眼，很多在前身的记忆中根本闻所未闻，瞬间暴露了自己只是个偏远地区的土鱉领主本质。
  银铃家族很大！经营的商品种类之广让罗恩大开眼界。
  “我相信商单上肯定有能够吸引您的东西。”
  奥莉维亚自信说道。
  “那么......奥莉维亚小姐....代价是什么呢？”
  罗恩的眼光依依不捨地从羊皮商单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