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金釵解语映华堂,昔是俞郎未抚簧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1-03 13:02      字数:4891
  第129章 金釵解语映华堂,昔是俞郎未抚簧
  水月小筑,悬浮在一片自成独立空间的夜空之中。
  甫一踏入无形的界门,便觉天地骤然变换,外界还是烈阳高悬的青天白日,此处却已是星河低垂的静夜。
  点点星辰如同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密密麻麻铺满穹顶,偶有流星拖著长尾划破夜幕,在深邃的夜空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光芒。
  整片建筑群依循“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意境,以千年灵木构筑的楼阁错落分布,
  楼阁掩映在鬱鬱葱葱的竹林松海之间,松木的清香与竹露的甘冽在空气中交织,沁人心脾。
  几座高台凌空架起,与挺拔的灵竹齐平,台上摆放著矮几蒲团,可供人凭栏赏月、执杯浅酌。
  远处的水榭中,隱约有仙子翩起舞,广袖翻卷如流云,琴音如同山涧清泉般流淌过来,与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融为一体,奏响一曲动人的天籟。
  这里没有寻常风月场的奢靡浮华,反而弱化了权贵的气息,处处强调自然意趣,漫步其间,仿佛能暂时剥离外界的纷爭与戾气,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回归本真之感,当真是消磨英雄志的温柔之乡。
  领路的白衣仙子广袖飘飘,裙摆上绣著银色的月华纹路,隨著她的动作流转著淡淡的光泽,她足尖轻点过溪面的青石,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水中的月影也隨之晃动。
  仙子回眸浅笑道:
  “两位贵客且隨我来。”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带著几分清冷,又透著几分温婉。
  俞珩神色自若地跟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的景致,身后的刘俊生把头埋低,眼神紧紧盯著脚下的石径,生怕警见什么不该看的景致。
  穿过一道圆形的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股清甜的水汽扑面而来,只见一泓清泉从青石上潺潺流过,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竹影,与流动的水光交相辉映。
  小楼周边,一条清澈的溪水豌绕过,水中游动著几尾荧荧发光的灵鱼,它们身形小巧,通体透明,游动时留下一道道淡蓝色的光痕。
  溪畔错落摆放著几张檀木案几,案上燃著幽幽的檀香,几位身著锦袍的客人正凭栏而坐,执杯赏月,低声谈笑。
  他们身后,数位素衣女子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广袖翻飞间带起细碎的流光,舞姿轻盈曼妙,如同月下精灵。
  一条豌的石径穿梭於紫红的丛中,路边点缀看小巧的假山流水,与周围的景致相映成趣。
  与外界的繁华相比,此处儼然被营造成了一片“喧囂中的净土”,让人恍惚间忘却了圣城的纷爭与算计。
  夜色渐深,银辉如同流水般洒满大地,亭台楼阁中的灯火朦朧闪烁,整个水月小筑笼罩在一片神秘而静謐的氛围中,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
  白衣仙子领著俞珩和刘俊生沿著石径缓缓前行,脚步声被淹没在流水与琴声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寧静而美好。
  竹帘轻卷,带起一阵清幽的竹香,两人被引入一方临水而筑的雅阁。
  阁楼悬空架在溪水之上,低头便能看见水中灵鱼游弋,尾鰭扫过琉璃面,漾起细碎的光斑。
  阁內陈设极尽清雅,四壁悬掛著水墨烟雨图,笔触疏淡,仿佛能从中听见江南雨声。
  紫檀木案几光滑如镜,上面错落摆放著几枝新折的寒梅,红梅映雪,暗香浮动,为这静謐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机。
  弓路的白衣仙子广袖轻舒,动作优雅地跪坐於云锦蒲团之上,素手执起一柄紫金提梁壶。
  壶中泉水初沸,“咕嘟”声轻响,白雾氮盒间,带著草木清气的茶香与窗外飘来的竹韵混作一处,沁人心脾。
  “贵客可有相熟的师姐妹作陪?”仙子皓腕轻悬,壶嘴微倾,琥珀色的茶汤划出一道晶莹弧线,精准落入青瓷盏中。
  盏中茶叶遇水舒展,化作几尾栩栩如生的游鱼之形,在盏中悠然摆尾,仿佛下一秒就要游出盏外。
  俞珩接过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盏中游鱼顿时散作满盏星辉,茶汤清澈见底,
  香气愈发浓郁,他含笑道:
  “贫僧此来,是为寻金解语仙子。”
  “叮—”
  玉壶与茶托轻轻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雅阁中格外清晰。
  仙子睫羽微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展顏笑道:
  “原来贵客是金师姐的故交,那想必贵客已与师姐预先约好了。”
  俞珩摇头:
  “未曾预约。”
  仙子放下茶壶,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困扰的表情:
  “金师姐在水月小筑地位超然,多少豪客一掷千金也难见她一面。贵客未曾提前知会,怕是难以得见。”
  俞珩神色风轻云淡,僧袍大袖一拂,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千斤源石如同雨落玉盘般倾泻在案上,源石晶莹剔透,流转著淡淡的灵光。
  “还望劳烦仙子通报一声,贫僧与金仙子是旧识,你只说鹊云居昆玉秋霜到访,她自会见我。”
  仙子闻言抬头,目光落在俞珩此时的胖脸上,面露难色。
  昆玉秋霜者,崑崙之玉,秋日霜华,皆是喻人清冷高洁之物,眼前这和尚,眼波半闔,眉梢眼角舒展,下頜圆润,带著几分似睡非睡的慵懒,倒也透著一股通达宽厚,可这般自夸,自比秋霜美玉,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她心中不禁打了个嘀咕:不会是骗子吧?
  “这仙子正犹疑不定,忽觉案上又是一亮。
  俞珩僧袍又是一拂,两千斤剔透的源石落在沉香木案上,垒成一座晶莹小山,雾时间霞光满室,映得整个雅阁都亮堂起来。
  “劳烦仙子奔波。”俞珩语气诚恳,眼神清澈。
  流光溢彩的源石倒映在仙子眸中,她忽地柔柔一笑,腕间轻纱一抖,行云流水般捲起源石,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起身时,她裙据漾开层层涟漪,步態轻盈,飘然若仙:
  “贵客哪里话?请稍后,幼竹这就去金师姐月阁通报。”
  待那抹如云般的身影消失在曲廊尽头,刘俊生终於不住,凑到俞珩身边,压低声音:
  “师傅,你真是这儿的熟客啊?
  俞珩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清冽甘醇,暖意顺著喉咙流进腹中,他並未回答,只是望向窗外。
  月光洒在溪面上,波光粼粼,远处传来悠扬的琴音,与流水声交织在一起,静謐而美好。
  刘俊生见师傅不语,也不敢再追问,只是好奇地打量著这雅阁。
  不多时,阁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环佩叮噹声,似金铃撞碎玉,又似碎玉敲冰盘,清脆悦耳,却带著一股急切,由远及近,瞬间便到了阁外。
  竹帘尚未捲起,一缕冷香已先飘了进来,那香气清冽如雪中寒梅,又带著金貌炉里龙涎香的醇厚,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霸道地驱散了阁內原有的茶香与竹韵。
  “砰一”
  雕门扉被人一掌推开,鎏金门环狠狠撞在楠木门框上,发出一声清越震响,惊得水中灵鱼猛地窜向深处。
  八名身看月白纱衣的侍女鱼贯而入,她们身姿窈窕,步履轻盈,手中提看的琉璃宫灯散发著柔和璀璨的光芒,將整间雅阁映照得流光溢彩。
  眾人簇拥下,一位华服女子踏著满地碎光款款而来。
  她身材高挑,一袭织金孔雀纹广袖长裙曳地三尺,裙摆上用金线绣著的孔雀开屏图案栩栩如生,走动间,金线流转,恰到好处勾勒她曼妙身姿,仿佛有无数只孔雀在展翅开屏,璀璨夺目。
  乌黑的秀髮上插满了各式金色髮饰,步摇、簪子、釵环,每一件都精巧无比,隨著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额间贴著银色闪闪的尾羽鈿,一动便是碎金流银,富丽堂皇。
  一张羊脂玉似的脸,却眉峰如刀削,眸光似坠刃,一进屋,目光便如鹰隼扫过整间雅阁,最后锁定在俞珩身上,眼尾淡金眼影斜飞入鬢,微微上挑:
  “好个胆大包天的胖和尚!”她朱唇轻启,声音似冰珠落玉盘,清冽中带著几分寒意“敢来我水月小筑招摇撞骗?!”
  说话间,她广袖一振,三十六枚金铃同时从袖中飞出,悬浮在半空,金光大作,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隱隱组成了一个杀阵,空气泛起了金漪,带著一股肃杀之气。
  她身后那名收了俞珩两千斤源石的白衣仙子幼竹,顿时面如纸灰,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
  却见俞珩不慌不忙,端起茶盏又浅啜了一口,淡笑道:
  “金仙子贵人多忘事,可曾记鹊云居旧事?枕边书倾酒,怜香客诵经,吾为枕边人,
  仙子特令我抚琴......
  金解语闻言,眉头瞬间起,陷入了回忆,她抬手按在额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鹊云居......枕边书......怜香客......抚琴.....
  2
  想著想著,她忽然娇躯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美眸骤然瞪大,眼角的金粉都震得脱落了些许,素手指著俞珩,指尖微微颤抖,一脸难以置信的恐怖神色:
  “你、你.......是、是你......?””
  俞珩含笑頜首,眼中带著温和:
  “仙子想起来了?”
  她带起一阵香风,快步走到俞珩近前,一把抓住俞珩僧袍的前襟,將他憨厚的笑脸拉到自己面前,细细打量著,仿佛要透过这张胖脸看到另一个人。
  片刻后,她开口问道:
  “你抚琴要多少源?”
  “抚一曲,在仙子眼中大约是两千斤,”俞珩任由她抓著衣襟,眼中笑意更深,
  “也有人觉得,一曲无价。”
  金解语闻言,猛地鬆开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平復著心中的波澜,再睁眼时,她眼中的震惊已尽数褪去,恢復了从容与淡定:
  “去我月阁。”
  俞珩起身,整了整被抓皱的僧袍,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给了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刘俊生。
  沉甸甸的袋子落在紫檀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从袋子的形状和重量来看,
  里面的源石不在少数。
  刘俊生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一一里面竟有五千斤源石!
  “你在此地吃些吃食,或者去圣城逛逛,增长些见识,”俞珩走到刘俊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为师之后会与你联繫。”
  说完,他便转身跟看金解语向外走去。
  金解语走在前面,广袖飘飘,裙摆摇曳,身后的侍女们提著宫灯紧隨其后,一行人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长龙,消失在曲廊尽头。
  雅阁內,只剩下刘俊生一人,他看著桌上沉甸甸的锦囊,又望了望金解语与俞珩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茫然。
  金解语的阵仗出阁,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惊动了整个水月小筑。
  “金仙子出巡!”不知是谁先在水榭中喊了一声。
  囊时间,沿岸各色楼阁的雕窗纷纷被推开,珠帘玉幌碰撞著发出“叮叮噹噹”的脆响,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匯聚过来,像望楼烽燧般锁定在这支流光溢彩的队伍上。
  一位正在临水雅阁中饮酒的锦衣修土,手中的琉璃盏“啪”地摔碎在地,琼浆玉液溅了满袍,在华贵的锦缎上晕开深色的痕跡,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著队伍前方那道华服身影,喃喃道:
  “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金仙子亲自出阁迎接?”
  “这...这怎么可能?”二楼雅座的中年富商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眶当”一声撞在雕栏杆上,碎成两半,他顾不上心疼眼睛瞪得滚圆,
  “上月苍龙宫的太上长老之孙,携著七彩珊瑚求见,金仙子可是连面都没露,只让侍女传了句『俗物难登大雅”!”
  人群越聚越多,廊道上、水榭中、阁楼上,到处都是探头探脑的身影。
  忽然有人指著队伍末尾惊呼:
  “快看!后面跟著个和尚!”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刺向那个身著灰布僧衣的肥胖身影,带著刀刃般锐利。
  但见那和尚步履从容,圆润的脸上带著几分温厚笑意,僧袍朴素,在满楼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这景象让许多人如遭雷击,感觉天塌了一般。
  “这禿驴...:.:”三楼包厢里,一位头戴宝玉冠的世家公子猛地捏碎了手中摺扇,竹骨碎片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眼中燃烧著熊熊怒火,
  “本公子费一万三千斤源石,请遍圣城乐师为她谱曲,就为博仙子一笑,这肥猪凭什么!?”
  他袖中剑丸喻喻震颤,似要破袖而出,却被身旁鬚髮皆白的老者死死按住,老者在他耳边低声劝道:
  “公子稍安勿躁,金仙子此举必有深意。”
  有人酸溜溜地咂嘴:
  “这和尚体型肥大如猪,刚才我用神识扫过,修为也不甚高深,最多不过道宫境。金仙子为何摒弃我等俊秀人杰,却对他另眼相看,难道金仙子的审美异於常人不成?”
  “该死的禿驴,不去青灯古佛旁念经,跑来逛风月场,简直是褻瀆圣地!”一位身穿锦袍的青年咬牙切齿,暗中对身后的隨从使了个眼色,
  “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这是哪家寺庙的和尚,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永无寧日!”
  一位蓝衣青年扒著栏杆,对著队伍远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呼喊:
  “金仙子!我愿散尽万贯家財,只求您回眸一顾啊!”喊完便捶胸顿足,引得周围人一阵鬨笑。
  “依我看..:”一位摇著羽扇的修士眯起眼睛,
  “没准儿金仙子近来偏爱佛法,你若真是一片赤诚,何不入了空门精研佛法,或许未来也能得仙子青睞,登堂入室呢?”
  他话音未落,忽见队伍转入一处横跨溪流的悬空廊桥,金解语忽然回身,裙摆上绣著的百鸟图案突然活了过来,一只只金羽翠翎的鸟儿扑稜稜展翅飞出,化作道道金芒將整座廊桥笼罩。
  待光华散去,眾人再定晴细看时,廊桥上哪里还有什么胖和尚的身影?
  月阁暖阁內,金解语反手落下重重禁制,道纹流转闪烁,將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当她转身时,正看见一缕黑白光芒从那人眉心褪去,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手重塑,灰布僧袍化作一件紫衫,站在原地的,已是一位紫衫落拓的俊秀青年,眉眼清俊,嘴角著一抹弧度。
  俞珩拢袖笑道:
  “金仙子別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