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晓》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30 02:46 字数:3292
我叫觉晓,春眠不觉晓的觉晓。
我有个姐姐,她叫春眠,春眠不觉晓的春眠。
还有落、啼鸟、雨声……
我们是一起被买到裴府的。
以前,我们不叫这个名字。后来老爷和夫人把我们买到裴府,我们才叫这个名字。
这个名儿,我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进府的僕人都叫狗蛋、二丫……
所以,还好那天买下我们时,虞夫人在场,老爷想在虞夫人面前显显文化,不然……我大概率得叫狗剩。
老爷和夫人的爱情万岁!!
我进府之后,因为机灵会说话,一直伺候我们家將军。可以这么说,我是看著我们家將军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一个夫人脑的。
裴府有两个夫人脑,一个老裴,一个是小裴。
这玩意儿居然遗传!
因为將军的夫人脑,我没少受冤枉罪。
將军和夫人吵架,受罪的是我,將军不对夫人撒气,全撒我身上;
將军和夫人好,受罪的也是我,看著这俩人卿卿我我,我就会想起十几年都没小姑娘喜欢的自己……
唉,真是悲催。
偶尔的时候,我还要受夫人和將军的夹板气。
我实在是受够了!
当年我们五个一起被买回府时,老爷问我们,是想当家僕,还是想当见不得光的暗卫。
我一时怕吃苦,选了家僕,现在想想,选错专业,真是后悔一辈子。
雨声那小子都混到暗卫首领了,我居然还是个小奴才!
不行,我得改变这一切!当真正的男人!
正好,这些天將军和夫人离家出走,不需要我伺候。我找到雨声,我跟他说:“我想跟你当暗卫。”
雨声上下打量我,露出个我至今都忘不了的表情——是那种,“就你?”的眼神。
被侮辱了,我简直要气死!
我问他:“一句话,你就说行不行?”
“为什么忽然想当暗卫?”雨声冷声问我。
我说:“因为不想再受將军的气。”
雨声摇了摇头,“这件事,比你想的难。”
他说完就走了,穿著帅气修身的黑色暗卫服,神情冷淡,一脸的拽样。
果然是当首领的人了,和我们这些小奴才都没话可说了。
我好气,气得去找春眠,在她面前说了一大堆雨声的坏话。
我说他忘恩负义,当官了就忘了当初一起吃苦的兄弟。
想当初我们也是一起淋过雨,一起关过奴隶笼子的关係。
那些年三皇子宋元睿叛乱,各地起义,到处都在打仗,战场上死了好多士兵,战场外也死了好多平民百姓。
那会儿我不晓得什么叫政变,也不晓得什么叫皇子夺嫡,只知道村里人越来越少,饿死的饿死,被抓去当兵的当兵。
我们五个,春眠、落、雨声、啼鸟,我们全都是因为这场战爭,才入了奴籍的。
春眠和落是一个村的,逃荒的时候和父母走散了,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
啼鸟家里原本是个小地主,后来家里田產被恶霸占了,父母都死了,自己也被卖了;
至於雨声……春眠说,雨声是被父母卖给了人伢子的,他家孩子多养不活,就把他卖了。
他家里还有几个哥哥,却只卖了他这一个。
被自己亲生父母卖掉,挺心酸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父母亲戚都死绝了,才阴差阳错入了奴籍的。
也不知道我们俩谁命更好。
那会儿我们一起被关在笼子里,人伢子每天给我们一个干饼,但雨声生病了,发了高烧快死了,人伢子就不给他吃的。
反正都要死了,给他吃也是浪费粮食。
我当时觉得他有点可怜,像我那个饿死了的哥哥,我就把我的干饼分了他一半。
没想到他能活下来。
还从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个子长到现在这么高。
还不是多亏了我当年那半个干饼!
春眠替雨声说好话:“他其实是为你好,你当暗卫这么好当?可辛苦了。”
“再辛苦,能有当奴才辛苦?”我说,“再说了,当暗卫也有盼头,等过了壮年,就能脱了奴籍成自由人了,不像当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
春眠一边准备著虞夫人的茶点一边说:“话虽如此,但是那么多年,活到壮年的暗卫又有几个?不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
春眠说完,垂下眼眸,我看到她眼里闪过几分忧愁。
我知道,春眠是在担心落。
我们这五个一起进裴府的,她跟落是关係最好的,毕竟是一个村里的。
哪怕后来落当了暗卫,两人不一起当差,关係还是好得没话说,我们插都插不进去。
我之前还看到落给春眠送胭脂。
我和啼鸟关係好,我俩都话多,我也不晓得啼鸟身世那么惨,她怎么还能天天笑呵呵,好似没事人一样。
至於雨声……他不爱说话,和我们谁都关係不好。
说来挺惆悵的,其实我之前和雨声挺好的,我们以前就像落和春眠一样好。
只是后来他当了暗卫,就不爱和我说话了。
我之前听夫人说过一个道理。
他说所谓朋友,就是某个时间段,在一条路上赶路的人,若是有人走得太快,方向不一样了,那么两个人就会走散。
我想,大概我和雨声之间,就是他走得太快,而我走得太慢。我们的方向不一样了,所以就走散了吧。
可为什么,落和春眠没走散呢?
我不理解。
所以为什么想当暗卫呢?
大概也是有点不甘心吧。
我不想走散,我想追上他。
……
我了好长的时间去搬那块石头,可根本搬不动。
我觉得雨声在誆骗我,那石头那么沉,我不信有人能搬得动。
石头尖锐,我手上划出伤痕,伤痕冒出血,好痛。
这么多年,我虽然是个奴才,但跟在將军身边也没做过什么重活,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吃瘪。
我有点委屈。
天上下雨了,星星点点的,落在我的脸上凉颼颼的。
我仰头看著天,心想人怎么能说走散就走散呢?
雨水掉进眼睛里,又流出来。
我最后也没搬动那块石头。
我还是裴府里的一个小奴才,雨声还是威风凛凛的小首领。
……
虞夫人最近痴迷於给府里许配好人家。
她首先点了春眠的名。
她说,春眠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该许配个好人家了,不然以后变成老姑娘就嫁不出去了。
虞夫人还让春眠自己去挑,府里府外的,只要她看得上眼,隨便挑选。
虞夫人还说,等她成亲了,就把春眠的奴籍给抹了。
这可羡慕死我了,心想春眠真好命。
可春眠挑来挑去,最后一个都没挑,她说她捨不得裴府,要一辈子留在府里伺候。
这话確实不假,我也捨不得裴府,我觉得府里的下人都捨不得。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再遇到裴家这么好的人家,可太不容易了。
春眠最后也没嫁人。
她留在了裴府。
有时候,我经常会看见她和落坐在鞦韆上有说有笑。
而我,仍然在继续搬石头。
院子里那块被雨水敲打得润滑光亮的石头,又沉又重,我好似这一辈子都搬不动。
偶尔,我在搬石头的时候,会看到雨声偷偷看我的身影。
他就站在暗处看,也不往前走,被我发现之后,又装作无事地走开。
这人怎么这么坏?
故意为难我,还要看我笑话。
我实在不晓得雨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虞夫人和老爷都同意了,只要他点头,我就能当无痛换专业,可他就是不同意,非要磋磨我。
我们明明,也不是仇人啊?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没能搬走那块石头,但啼鸟要嫁人了。
这小丫头,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走的。
嘴又多,话又密,也不晓得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听说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长得看著还算俊。
她离开府时,我含著泪把我这些年攒的银子都给了她,我希望她过得好。这个嘰嘰喳喳的小丫头,上半生已经足够苦,希望佛祖垂爱她,给她后半生的安寧和幸福。
春眠和落也是如此。
啼鸟嫁人后,府里的小丫鬟都思春了起来。
我听到有个小丫鬟说:“我就喜欢雨声首领,俊美无双,又好看武功又高!”
其他丫鬟也附和著,“对!雨声是暗卫里最好看的!”
我心想,那是你们没见过他皱巴巴的样子。
还有,我难道不迷人?
这群小丫鬟什么眼光。
那天,我心情极差,化悲愤为动力,终於搬动了院子里那块该死的大石头。
我欣喜若狂,指著石头给雨声看,雨声却只盯著我鲜血淋漓的手掌。
他终於肯了。
我就这样成功地当上了暗卫,穿上和雨声一样的暗卫服。
站他边上的时候,我昂首挺胸,那叫一个开心。
我知道,我又追上他了。
我坐在椅子上,雨声低著头,给我的手掌擦药。
雨声说,他不是想为难我,只是当暗卫太苦了,他觉得我吃不了那个苦。
我说,你能当得了,那我也能当得了。
雨声抬头看我,他问:“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暗卫吗?”
我问:“为什么?”
他说:“为了能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落也是一样的。”
我问他:“那你想保护谁?”
他说:“所有人,春眠、落、啼鸟……还有你。”
虽然我排在最后,但我心里挺高兴的。
所以我们没有走散,我们是一起进府的,一直都是一家人。
有的人走在前面,只是为了让后面人的路更好走。
我感受著院子里春风拂面,看著院子里草草,红红绿绿,才恍然想起,春天好像到了。
想起夫人教给我的那首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落知多少。
……
对了,忘了说了,后来我又干回老本行了。
当暗卫太苦,雨声说得对,我確实吃不了苦,这辈子都吃不了苦。
还是当小奴才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