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便一无所有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30 02:43 字数:2221
沈初想起了一件事,大概是他七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沈府一共有三个公子,沈初排老二,老大和老三都是张氏所出,他们是嫡子,父亲很疼爱两个嫡子。
每天晚上,父亲会给两个嫡子讲故事,哄他们睡觉。
白日里,父亲会给他们买好吃的糕点,会让他们骑著自己脖子骑大马。
沈初最喜欢骑大马,坐在父亲的脖子上,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可是父亲从不会抱起他。
七岁的沈初,还是一个会爭取的小孩。
他以为自己努力一点、乖巧一点,如果比两个嫡子更优秀,是不是也能获得骑大马的资格?
於是他在学堂里,比谁都更努力勤奋,每天挑灯夜读,希望能超过大哥和小弟。
沈家那个时候还很辉煌,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在江南开了无数个书院。
有段时间书院特別忙,父亲每次回来都满脸疲倦。
七岁的沈初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於是他等在大门前,一直等到父亲回来,给他递上凉茶和甜糕。
夏天时,江南多蚊虫,连驱虫香都没有用,父亲被蚊虫扰得睡不好觉。
沈初便趁著父亲还没回家时,將他屋子里的蚊虫全部拍死,有的虫很大,小小的孩子看著也害怕,但沈初还是壮著胆子把那些虫都踩死。
拍蚊子的时候,他爬上了木柜,脚下没站稳摔了一跤,手掌都磨破了皮。
沈初以前很闹腾,有一次吵闹著追著一只蜻蜓,被父亲训斥了,而后他便很少再吵闹,他觉得父亲不喜欢闹腾的小孩。
他做著献殷勤討好的事情,以为父亲不疼爱他,是因为他够不乖。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只是希望坐在父亲脖子上再骑一次大马。
可是父亲再也没有抱起他。
哪怕他蹲在大门口,等得腿脚发麻;哪怕他为了驱赶蚊虫,头上摔了好大一个肿包;哪怕他拿著学堂最好的成绩;哪怕他足够乖,一点也不闹腾……
父亲也再也没有抱起他。
后来有一次,小弟和邻居的小孩打架打输了,他哭著跑回家和父亲哭诉。
父亲哄著他,把他举到脖子上,说骑了大马就不委屈了。
那以后沈初就明白了,不属於你的东西,再努力地去爭取,也不会属於你。
属於你的东西,只要哭一声,便属於你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学会放弃,若什么东西太难得到,那便放弃不要了。
哪怕捨不得,也不要了。
因为爭取一件东西会很累,而且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
“若是不爭,那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那便一无所有吧。”
*
夜晚,繁星点点。
沈初和裴云朝一块儿从春满楼走出来。
月光照著雪地,整个天地一片通明。
裴云朝牵著沈初的手,他怕沈初没站稳滑倒,一直小心地护著他。
春眠和觉晓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
“也不知道玉儿和崔公子,能不能有善终。”
沈初忽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今晚忽然大寒,白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夜里便冷得不像话,沈初一说话嘴里便呼出白烟。
裴云朝脱下自己披著地裘袍,披在沈初肩上,將他裹成了一个白糰子。
“只要他们两足够相爱,必然会有善终。”
裴云朝看事情,总是乐观而积极。
沈初抿嘴很勉强地笑了笑,裴云朝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冰冷的指尖稍稍微暖了些。
两人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遇到一个卖葫芦的老头,这么晚了,老头还有几串葫芦没卖完,正卖力地吆喝。
见著两人,他道:“官老爷,要不要和弟弟吃串葫芦?”
裴云朝脸一下垮了,他摁著沈初后脑勺就亲了一口,语气幽怨地对老头说:“什么弟弟,这是我夫人。”
老头一下惊了,这天底下哪有两个男人成亲的?
不过旁边这位小公子,长得確实清秀明目,长得赏心悦目。
他脑子惊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官老爷要不要……给夫人买串葫芦?”
裴云朝问沈初:“阿初想不想吃?”
沈初点点头。
裴云朝买了四串,他和沈初一人一串,另外两串给了春眠觉晓。
老头走后,裴云朝指著自己的脸问沈初:“阿初,我长得很老吗,那老头怎么说你是我弟弟?”
语气颇为委屈。
沈初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將军比我高的原因。”
裴云朝很恼怒,將两串葫芦都塞给沈初:“阿初多吃点,再长高点,我可不想再当你哥哥。”
沈初笑了笑,他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葫芦。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將军晒得比较黑,看著显年纪大。”
裴云朝其实长得很俊,是很硬汉的那种俊,他曾经也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在边塞吹了三年沙子,脸皮便不像在京城时那般细腻了。
沈初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道:“不然我多晒晒,晒黑点就和你一样了。”
“不行,”裴云朝立马否定,“阿初白白的好看。”
“我日后出门,都得戴个防阳的帷帽,不能再黑了。”
再黑,就配不上夫人了。
沈初闻言,眼睛都笑弯了。
他亲了亲裴云朝的脸,说:“现在也配得上。”
是他沈初,配不上这么好的裴云朝。
两人又说了说江玉和崔文越的事。
裴云朝让沈初放宽心,他说江玉这些年在上京结识的人可不少,不一定会斗不过崔家,而且他也会明里暗里帮帮忙。
沈初道:“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裴云朝问:“那阿初担心什么?”
“我担心崔公子,配不上玉儿的情义。”沈初问裴云朝,“阿朝知道当年,崔公子对我示好,我为何会不接受吗?”
“因为他没有你夫君我帅气。”
沈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不是,是因为崔公子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当年他给我写了很多书信,后来被我父亲看到后,父亲当他面责罚了我,后来他怕我再受罚,便不敢再写书信了,我们也没有再联繫。”
裴云朝语气带著点儿醋味道:“那若是他当时又给你写信,你岂不是要跟他一块走了?”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沈初要被裴云朝气笑了,“重点不是这个。”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体现了崔文越的性格,崔文越和他是一样的人,不是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性格。
“我的意思是说,崔家已经逼到了这份上,崔公子很有可能会打退堂鼓。”
裴云朝却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他只记得自己夫人差点被人抢走了。
他摁著沈初的腰,把沈初逼到墙角,非让他承诺说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才肯放了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