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动乱前兆
作者:悲凉鸽      更新:2025-10-29 21:09      字数:4482
  第438章 动乱前兆
  夜幕如一块浸透污泥与绝望的破布,沉重地覆在城墙根下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一一廉价刺鼻的香水徒劳地试图掩盖汗臭与霉味最终只调和出一种更为室息的贫穷气息。
  妓女们的营帐,用歪斜的木棍和油腻、撕裂的篷布勉强拼奏而成,堪堪能够住人。这些简陋到极点的帐篷就这么低伏在地上,仿佛一群冻得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取暖的病兽。
  某个帐篷里,女人们想尽办法,在一只缺口的粗陶碗中,勉强点燃了一丝火光,散发出昏黄而呛人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照亮著莎草蓆上的阿雅。
  拉赫迈,这名以血腥和伤疤为勋章的斗剑奴,正堵在低矮的帐篷门口,出於一丝不满,也出於一丝担忧,他那双粗大的眉毛始终挤在一起,声音也粗的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天杀的玩意儿—瞧这丫头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城里哪户人家的女僕吧?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打成这样?而且连药都捨不得上·这倒还罢了,居然还把她赶到你们这儿自生自灭?真他妈不是人。”
  拉赫迈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见过的伤口比这些女人见过的男人还多,刀伤、剑伤、
  野兽的抓痕-但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身上,布满这样密集、残酷、明显带著施虐意味的鞭痕,还是让他那颗久经沙场、近乎麻木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孩子倒不是被谁赶到我们这儿的。”
  妓女中最年长的老夏丽开口伸出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著污垢的手,指向角落里那堆脏污的莎草。
  “她好像是自己跑到我们这儿来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一时想不开,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偷偷跑了出来,结果迷了路,就摸到我们这片鬼地方来了吧?我们就是担心她迷路了,才想著过去给她指路,结果呢,结果呢,她一看到我们走近,话还没说上一句,身子一软,就那么直挺挺地歪倒下去啦!就像根被狂风折断的小树枝,噗通一声,哎呦,怪叫人心疼的—-唉,您瞧瞧她身上这伤,简直没一块好皮肉,叫人不敢看哩。”
  仔细看去,老夏丽的脸像一张被岁月和苦难反覆揉搓过的旧羊皮纸,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如同乾涸河床的裂痕,而她的声音,则是干而沙哑的,像是被风沙磨礪过无数次,却始终带著一丝母性的温柔。拉赫迈很喜欢她这种声音,因为这声音能为他稍稍勾勒出一点母亲的痕跡。
  这时,帐篷里其他几个女人也围拢了过来,她们的脸上带著同样的惊惧和怜悯,目光在阿雅和拉赫迈之间游移。
  “可不是么,”一个名叫莎拉的女人说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像个破布娃娃,浑身冰凉,要不是还有点气儿,真以为”
  “哎哎,闭嘴!少在这里说这些晦气话!人都还没死呢!赶紧做你们该做的事,给她擦擦乾净,弄点水喂喂看。愣著干什么!”
  拉赫迈粗声叫著打断她,他不喜欢听这些,尤其是在看到这孩子如此悽惨的模样后。
  “那你也別在这站著乾瞪眼,像个瘟神似的。”有个女人抱怨道。
  “什么瘟神?真他娘见鬼,要不是老子匀出点口粮餵给你们,你们早他妈饿死了!不过你说的也是,我在这站著又有什么用呢?”拉赫迈搔了搔自己乱糟糟的、沾著汗水和尘土的头髮。
  “我得去找找那群头上带面具的医生,也不晓得他们愿不愿意来。”
  “看病是要钱的,买药也是要钱的,可我们哪来的钱呢?我们自己病了都只能硬扛看。”另个眼光现实的女人摇头说道。
  “老子拿剑赊帐不就行了?”拉赫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还是要礼貌点儿,”老夏丽提醒说,“对医生客气些儿总没坏处。”
  “我心里有数。”拉赫迈转身离开。
  等拉赫迈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后,帐篷里的气氛稍微鬆弛了一些,但依旧沉重。女人们重新围在阿雅身边。她们用一块稍微乾净些的破布一一这已经是她们能找到的最乾净的东西了一一蘸了点土罐里仅存的、带看土腥味的凉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看阿雅脸上和裸露手臂上的血污与尘土。
  她们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怕惊醒了她,又像是怕触痛了她,而每当她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那些青紫肿胀、甚至皮开肉绽的鞭痕上时,总会伴隨著一阵阵低低的、痛苦的抽气声,和压抑不住的嘆息。
  昏暗的灯火下,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痕显得格外挣狞,有些地方甚至皮肉外翻,凝固的血像丑陋的甲壳。
  莎拉看著阿雅毫无生气的样子,忍不住悲观地嘆著气:“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挺过来。”
  老夏丽则宽慰道:“当然可以,我们会为她向母神祈祷的。”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当她为阿雅向母神祈祷时,几个女人也都一同为阿雅祈祷起来,將她们微薄的希望寄託於那虚无縹緲的神抵。
  可没过一会儿,一个名叫莉娜的女人突然捂住脸,低低的抽泣著。
  “没用的没用的母神可懒得听我们的祷告,母神只会降下病害来惩罚我们,”她说,“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害病死掉,因为我背叛了我的丈夫,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天吶,天吶,他们都死掉了,可我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苟活到了现在,因为我害怕死亡,我不想死掉,可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过今天的呢?请原谅我吧,我不能为这孩子祈祷,我的祷告只会给她带来厄运我是个有罪的女人,我怎么能向母神的祈祷,我怎么敢向母神祈祷呢?”
  空气沉默了一瞬,莉娜的哭诉像一把钝刀,残忍地割开了帐篷里每个女人心中隱藏的伤疤。
  她们都想起了各自的伤心事,眼神变得异常空洞,只有老夏丽神色如常。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莉娜颤抖的肩膀,告诉她说:“莉娜,你是为了替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復仇,才活到现在的。今天你不也喝了龙肉熬成的汤水吗?那就是在替他们復仇啊。”
  “是这样吗?”莉娜有些疯癲地喃喃道,“.——是的,就是这样的。”
  慢慢的,她情绪渐渐平復了一些,仿佛找到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如此的脆弱。
  就在这时,草蓆上的阿雅痛苦地闷哼了声,女人们立刻惊醒,所有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了阿雅身上。
  她们停止了各自的悲伤和回忆,再次围拢过去,压低声音,继续她们那卑微而虔诚的祈祷。
  儘管她们都明白,祈祷是救不活人的,但除了祈祷,她们还能做什么呢?
  她们的手或许是航脏的,她们的生活或许是污秽的,但她们为这个陌生孩子祈祷的心,是会因此而遭到诅咒的吗?
  时间在沉闷的等待和低语的祈祷中缓慢流逝,
  拉赫迈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和那些外来的医生们起了衝突吗?
  帐篷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凝滯了,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在不知疲倦地跳动,將女人们担忧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灭。即使是老夏丽,也不禁为此而感到忧心。
  隨后的一段时间,她们轮流给阿雅餵了几口水,水顺著她乾裂的嘴角流下大半,好在阿雅本能地吞咽了几下。这个微小的跡象,让女人们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短暂的希望之后,更深的忧虑又浮了上来。阿雅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就算能活下来,以后呢?
  “这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被打成这样的呢?”一个相对沉默寡言的女人最先开了口,“就算是犯了错,下手也太狠毒了——”
  “还能是什么?八成是偷东西了。”莉娜第一个说道,她的眼神还带著刚才的恍惚,
  但语气却很肯定,仿佛这是唯一的解释,“现在城里什么都缺,尤其是吃的—但魔女的家里,好东西肯定不少。小孩子饿慌了,手脚不乾净,偷拿一点点心、一块肉被管家或者厨子抓住了,可不就往死里打?”
  “偷吃的?”莎拉皱著眉,看著阿雅那瘦弱得几乎脱形的身板,“为了几口吃的,打成这样?会不会是偷了更值钱的东西?比如女主人的首饰?或者钱袋子?”
  “有可能。”另一个女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小孩子不懂事,看到亮闪闪的东西就喜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不能收留她。”
  “我们翻翻看。”一个女人边说边行动,隨后用半分安心掺著半分失望地语气,缓缓说道:“好吧———-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应该就是贪吃,没有管好手和嘴!”
  “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吧!这么小一个孩子”
  “就算是被冤枉的,我们也没办法替她喊冤。”
  “等她醒过来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把她劝回去。”
  “可她伤的这么重,估计还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再把她送回去,她会被打死的吧?
  ”
  “那要怎么办?把她藏在我们这儿?”
  “够了,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蠢女人!嘰嘰喳喳的说什么呢?”
  帐帘忽然被人拉开。是拉赫迈,他带著医生回来了。
  “哎,你们这帮蠢女人,居然想把她留在这个烂泥坑里?咱们烂了就烂了,可咱们不能像水鬼一样把人拽下来,一起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是,这孩子犯了错,吃了顿鞭子—的確是打的狠了点,但咬咬牙扛过去就是了—我看这丫头长得还算清秀,以后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她的主人不还是要管她吃管她穿的吗?你们可不要把这孩子毁了一对了,医生,这孩子还有救吧?”
  “放心吧,问题不大。”
  低沉的声音从怪异的龙面具下传出来,比起害怕,反而叫人安心。
  “那就好。”
  拉赫迈侧身让医生进去,后者细致检查了下阿雅身上的伤口,而后拿起手里的膏药瓶,小心且均匀地涂抹在阿雅背后的伤口上。
  “·可怜的孩子,万一留下疤了该怎么办呢?”有女人忽然嘆道。
  “可能会有些痕跡,但应该不会太明显。”医生说。
  “那这药应该很贵吧?”
  “如果我说不收钱,你们估计又要以为我们是在骗你们了。”龙面医生摇摇头,“先欠著吧,万一以后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我再来找你们一一啊,別会错意,我是说以后可能会需要你们帮忙熬煮一些药剂如果阿斯让大师那边进展顺利的话,你们以后”
  “阿斯让大师?谁?听起来有点耳熟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想要喊我们去打砂龙的蠢傢伙。”拉赫迈摇起了头,“我虽然经常閒的没事干,但我不会急著去送死,在城墙上守著猎龙弩射几发剑,就算对得起那些魔女发给我的口粮啦!”
  龙面医生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等他为阿雅上好了药后,他才再次开口,转而对女人们说:“有事多来找我们。虽然听起来像假的,但我们真的不收钱—不收穷人的钱。”
  “可是——我们也拿不出多余的吃食—”
  “好吧,我们也不收吃的。”
  “那你们吃什么?”
  “这个嘛—在我们带来的补给耗光之前,阿斯让大师应该能给我们解决吃饭的问题,”龙面医生喃喃说,“哦,我们顺便还能研究下,为什么龙肉吃多了会產生严重的不良反应”
  “啊,这孩子看上去好受多了。”有女人看到阿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些,欣慰地长舒口气。
  “当然,这药能够止疼。
  “..—不会成癮吧?涂了之后不管什么伤都能好,但一天不涂就全身溃烂?”拉赫迈皱眉问道。
  “哦,怎么会呢?”
  “最好不会。”拉赫迈没好气地说道,“我很不喜欢占人便宜,因为当你自以为占到便宜的时候,那很可能是个陷阱。”
  “很有道理的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好人。”
  “我现在確实把你当成好人在看。暂时来说。”拉赫迈看向阿雅,“等她醒了,没出什么问题,我就真正相信你。”
  这时,原先那位出主意说要把阿雅藏在她们这儿的女人忽然问道:“真的要把这孩子送回去吗?要不还是等她醒了,问问她是怎么想的一—”
  拉赫迈本来想要驳斥她,但阿雅隨之而来的语,却让拉赫迈也开始犹豫了。
  “妈妈..求不要.下我—我不是坏孩子—”
  “他们打我他们说我偷东西吃可我真的没有干坏事—
  “妈妈我真的不是坏孩子—.求您把我带走吧我不想不想留在这里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当甦醒的阿雅哭喊著说自己不要回去时,她的魔女主人芭丝特+一一一位被沙漠之主恐嚇到精神极度紧绷的本地黑袍魔女一一在得知阿雅逃跑的消息后,暴怒地喝令起她的僕役,要他们把逃跑的阿雅抓回到她的面前。
  同样也是这天早上,准备去市政厅討要龙鳞的阿斯让,在看到这伙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僕役时,临时改了主意,悄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