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步閒棋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9 09:20      字数:2738
  季仲呷一口酒,借著酒劲继续说道:“这三十六將中,李神福当属第一,一生从无败绩,堪称百战百胜,且对杨行密忠心耿耿,可惜於去岁病逝。否则李神福若还在,有他辅佐,江南不会乱。”
  “季兄为何会觉得徐温可当?”
  张顥其人,刘靖没听过。
  不过徐温却有所耳闻,此人就是南唐烈祖李昪的养父。
  季仲正色道:“三十六將,皆战功赫赫,唯独徐温寸功未立。不过此人不可小覷,乃是玩弄权谋的高手,早早便追隨杨行密,为其出谋划策,被引为心腹谋士,这些年穿针引线,暗中拉拢了不少將领。”
  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吃到月上中天。
  刘靖通过季仲,对江南各方势力分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杨行密乃一代人杰,起於微末,短短十几年,便打下江南,可惜虎父犬子,膝下四子皆不堪大用,麾下將领派系林立,可以大致分为淮南系、侨寓系、以及江南系。
  每一个派系,又细分多股势力。
  比如淮南系,又分淮西与淮东。
  又比如侨寓系,侨寓的意思是离开故乡,前往其他地区生存。
  中原连年战乱,导致不少人北方人逃亡南方,其中不乏人才,被杨行密招揽。
  侨寓系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李神福。
  这些势力之间盘根错节,互相联姻,却又彼此打压,明爭暗斗不断。
  三大派系中,淮南系与侨寓系势力最强。
  淮南系是杨行密起事的班底,三十六將一大半都是淮南系人,不过隨著近些年淮南系的势力越来越强,杨行密为了制衡淮南系,开始大力扶持侨寓系。
  徐温便是趁著这股东风,一跃成为都知兵马使迁右牙指挥使。
  右牙指挥使,这个官职不算很高,却极其重要。
  牙兵乃是节度使的倚仗,徐温这个右牙指挥使,能够指挥一半的牙兵。
  而左牙指挥使,则是张顥。
  正因如此,季仲才会说,杨行密死后,他二人可当。
  在如今这个武夫横行的乱世,谁掌握了军权,谁就是老大。
  简单,粗暴!
  “莫要送了。”
  季仲一脸醉意,摆手拒绝刘靖相送后,摇摇晃晃的出了小院。
  刘靖倒是没醉,稍稍有些微醺,毕竟只是十几度的米酒,还灌不醉他。
  洗了把脸,他来到马厩,给三匹马餵了夜粮后,这才回到木屋。
  躺在铺著乾草的破木床上,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
  崔府宅院。
  书房內,亮起昏黄的烛光。
  先前还一脸醉意,走路摇摇晃晃的季仲,此刻正站在书桌前,口齿清晰的將刘靖在酒桌上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装满铜钱的褡褳,就放在书桌上。
  崔瞿端坐於书桌后方,一边听著,一边煎茶。
  只见他將灼烤的茶饼碾碎,放入小瓦罐中,倒入山泉水。
  不消片刻,茶水沸腾,崔瞿撇去浮沫,依次加入葱、姜、盐、椒以及猪油调味。
  待到茶水第三次沸腾后,崔瞿取下瓦罐,倒了两杯。
  “来,喝杯茶醒醒酒。”
  崔瞿说著,將茶盏推了过去。
  季仲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露出享受的神情:“阿郎煎茶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崔瞿轻笑一声:“这茶啊,喝的便是人生百味,年纪大了,感悟自然也就多了。”
  “阿郎如何看那刘靖?”
  放下茶盏,季仲不由问道。
  崔瞿微微嘆了口气:“不曾想当初隨手一个善举,却为我崔家招来一头猛虎,也不知是福是祸。”
  季仲提议道:“阿郎若担心,將他赶走就是了。”
  “那倒不必。”
  崔瞿摆摆手,感慨道:“好一个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只此一句,此人今后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而今天下藩镇林立,可这些武人大多粗鄙暴戾,一味的刚强,殊不知刚易过折。
  懂隱忍,知进退,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刘靖心怀大志,却又能沉下心来当一介马夫,仅凭这一点,便知其心性坚韧。
  季仲略显惊诧:“阿郎看好他?”
  崔瞿抚须道:“谈不上看好,毕竟世事无常,往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不过,我崔家也不吝小下一注,往后你与他多多亲近,权当结个善缘,下一步閒棋。”
  “某晓得了。”
  季仲点头应道。
  一盏茶喝完后,他便告辞离去。
  “呵,汉室宗亲。”
  目送季仲的背影离去,崔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
  后院东北角,有一座三层小楼。
  位置僻静,周围栽种著大片大片的圃,小楼旁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枝叶繁茂,树冠如一顶绿翠的华盖。
  一个鞦韆自榆树垂下,隨著晚风微微摇曳。
  三层小楼装饰精美,飞檐斗拱处铜铃叮噹,雕樑画栋间彩带飘扬。
  三楼灯火通明,窗欞上映照出两道嬉戏打闹的身影。
  “好了好了,莫要再闹了,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崔蓉蓉躺在软榻上,抓住妹妹挠向自己腰间软肉的小手。
  闻言,崔鶯鶯顺势躺在她身旁,语气娇憨道:“姐姐,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躺在一块,襦裙凌乱,香汗淋漓,端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崔蓉蓉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在她额头轻点一下:“你呀,都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还要跟姐姐睡,羞不羞?”
  “我们姐妹俩好些年没有一起睡过了,好不好嘛。”
  崔鶯鶯抓著崔蓉蓉的胳膊一阵摇晃,开始撒娇。
  每每这个时候,崔蓉蓉总会无奈的答应。
  果不其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罢了罢了,我去把小囡囡抱过来。”
  “姐姐真好。”
  崔鶯鶯小脸上顿时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等到將小囡囡抱过来后,吹熄蜡烛,两姐妹並肩躺在床上。
  黑暗中,崔鶯鶯小声说道:“姐姐,今日匪寇来时,你怕不怕?”
  “自然是怕的,那些匪寇一个个凶神恶煞,我当时就想著,若落入匪寇手里,就用簪子自尽,绝不受屈辱,可想到还有小囡囡,便又狠不下心来。”
  说起今日的遭遇,崔蓉蓉心有余悸,不过很快,她的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意,甜腻的声音柔柔地道:“好在有刘靖,三拳两脚就放倒了贼首,逼迫匪寇放我离去。”
  她一个弱女子,生的有这般美,落入匪寇手中,下场根本就不敢想。
  偏偏还有小囡囡在,即便想自尽都做不到。
  那种绝望,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危难关头,刘靖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瞬间扭转局面,面对眾多匪寇从容周旋。
  崔鶯鶯惊嘆道:“看不出那小贼竟这般厉害。”
  “小贼?”
  崔蓉蓉一愣。
  崔鶯鶯抿嘴一笑:“小铃鐺告诉我,她亲眼看到刘靖偷餵马的豆子吃,不是小贼又是什么?”
  听到妹妹的话,崔蓉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柔声道:“我观他品性良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
  崔鶯鶯轻声道:“听小铃鐺与季家二郎说,刘靖是从山东逃难来的,在墙根下差点饿死,阿爷把他带回来时,瘦的跟麻杆儿似得,一阵风都能吹到。偷吃了餵马的豆子,才恢復的这般快。”
  似是想起今日在门缝中看到的一幕,她白嫩如玉的脸颊没来由的一红。
  好在蜡烛吹熄了,臥室中一片黑暗,姐姐看不到。
  一时间,两姐妹陷入沉默。
  片刻后,崔蓉蓉开口打破沉默:“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个小丫头都已及笄,也该寻个夫家了。”
  崔鶯鶯摇摇头:“不急,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倒是姐姐你,一个人带著小囡囡住在镇上,孤苦的紧。”
  “我啊。”
  崔蓉蓉苦笑一声,幽幽地道:“都说我是丧夫命,连克两任丈夫,何必再去祸害旁人呢,就这样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
  崔鶯鶯侧身抱著姐姐,安慰道:“姐姐才不是劳什子丧夫命,是那两个姐夫没福气罢了。”
  “时辰不早了,睡吧。”
  崔蓉蓉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一如小时候那般,哄著妹妹入睡。
  缓缓闭上眼,刘靖那张俊美英武的身影,浮现在崔蓉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了,是个马夫。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