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唇角的笑意尚在，纪小龙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答应你。”
  纪亦仙缓缓鬆开紧握著他手腕的手儿，像是在组织语言，抿了抿唇角，这才神情凝重的轻声诉说起来：
  “以前，我们家里，有一个管家，他叫纪福，跟你爷爷年纪差不多，打小起就一直跟在你爷爷身边，辅佐他事前事后，也是最深得你爷爷信任的人之一，我们都叫他『福伯』。”
  “到临终之际，福伯还是孑然一身：”
  “你奶奶生下你父亲之时，身体抱恙，奶水缺乏，福伯给你父亲找来一个乳娘，就是你后来的陈奶奶。”
  “福伯跟陈奶奶，当时，也算得上是一对恋人……”
  说到这，纪亦仙顿下语气，眸光复杂的看著纪小龙。
  纪小龙笑著轻言道：“姑姑，没事，我有认真在听。”
  说到这事，或是想到什么，纪小龙轻声问道：“那…既然奶奶曾经当过我爸的乳娘，她肯定也有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从小都没见过、那位叔叔呢？”
  纪亦仙轻声提点道：“每关问起你父母之事，她是不是都跟你说，『你父母已经车祸去世了』。”
  “嗯……”纪小龙轻轻点头。
  脑海里记忆浮现，儿时，每一次问奶奶『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
  奶奶都是回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长大之后，他心里接受了『没有父母』的这个事实，再去坦然询问，『奶奶，我有叔叔伯伯或者姑姑吗？』
  她回答：『奶奶只有一个儿子，在你小时候，他们夫妻都车祸去世了。』
  自始自终，陈奶奶从未跟他直言过，他的父母已经去世相关的话。
  而且，还不止一次地跟他表决，奶奶不会骗你。
  而纪小龙，却是心里默许，什么宝藏，都是骗小时候的自己。
  自己的父母，已经车祸去世了……
  而他却完全不会想过，奶奶口中所指的，並非是他的亲生父母……
  思绪一晃，纪小龙想明白后，恍然大悟的说道：“姑姑，奶奶的话，我一直都误会了，她指的是，叔叔跟阿姨车祸去世，而不是我的父母。”
  纪亦仙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
  “等等！”细思极恐下，纪小龙神情凝重，不確定的问道：“难道，叔叔阿姨去世的车祸，也是……人为造成的？？”
  纪亦仙轻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见猜对了，纪小龙惊诧的问道：“跟我爸有关？”
  “有关。”纪亦仙轻应一声，“准確来说，是跟你我、我们家都有关。”
  “福伯跟陈奶奶，只是一段露水情缘，二人从未成婚。”
  “多年后，他们的儿子长大后，成婚了，福伯偷偷去送了一大笔钱。”
  “不久后，他们的儿子儿媳，发生车祸去世……”
  “再后来，陈奶奶再也没了一丁点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曾经，当我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我曾断决，她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鬱鬱而终……”
  不知想到什么，她那时刻平静淡然的眸光，此刻变得极为复杂，像是仇恨、像是愧疚、又像是庆幸……
  纪小龙不知该说些什么，瞬间静默。
  良久后，纪亦仙散去纷乱的思绪，轻声问道：“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认为，你上了那架飞机，跟你父亲一起惨遭那场不测的空难？”
  “我肯定没上飞机，这是已知的事实。”纪小龙神情凝重，仔细思考了起来，“我爸想瞒天过海，但，这肯定瞒不了所有人……”
  “其他人我不了解，但，以姑姑的心思，如果我没上飞机，你肯定能知道。”
  “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当时我爸抱著我上了飞机，从起飞到空难的发生。”
  或是想到什么，纪小龙微眯了眯双眼，“他抱著的，根本就不是我……”
  纪亦仙没有出言否定，也没有肯定。
  见她默认，纪小龙心间瞬间明了，自己猜测的话都是对的。
  联合刚刚姑姑跟自己讲的话，纪小龙不禁往一个让他心境再也无法平静的地方去想。
  纪小龙猛地站起身，语气急切的追问道：“姑姑，当时我爸抱上飞机的婴儿，到底是谁？？”
  纪亦仙缓缓站起身，深深的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別激动，先坐。”
  纪小龙猛地坐下，吞咽了一口口水，勾起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咬著牙齿，颤声问道：“到底…是谁……”
  纪亦仙唇间微挑，语气极轻的说道：“陈奶奶跟福伯，他们还有一个孙子，跟你的年纪相仿……”
  轻飘飘的话语，落入纪小龙耳中，却化作万丈巨石，直坠他的心湖。
  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心感，愕然从他心里泛起。
  他那充满急切的深邃眸光，此刻，瞬间变成死水般的失神，而又混乱之际的颤盪起来。
  他唇角，依旧掛著那抹勉强的微笑。
  他的眼前，却像是面对著一片无尽的黑暗，如临迷心幻梦般，让他失魂落魄的怔愣住。
  纪亦仙虽没有直言，但从她的话语，纪小龙已经完全参透明白。
  他能安然无恙的活在自己世界上，不仅是他父亲付出了以命做局的代价。
  更是，陈奶奶的亲孙子，替代他在那场空难去世……
  毫不夸张的说。
  纪小龙的人生，是被陈月一家所拯救。
  然而，为了拯救他，他们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
  比这事实更锥魂的，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去弥补……
  “呵…呵呵……”纪小龙笑了起来，笑得无尽悲戚，通红的眼眸，不断搐动的嘴角，显得十分摘胆剜心。
  忽然，一双縴手轻轻揽住他的脖颈处，抱著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口方向拉去。
  將他拥过，纪亦仙让他脸颊紧紧贴倚著自己温暖的胸怀，不断轻轻抚揉著他的脑袋。
  明显感受到他那不平稳的气息，纪亦仙把下巴轻枕在他的发间，语气分外轻柔的安慰道：“没事…没事……”
  “呃……奶……”他脑海空洞毫无意识，唇间溢出沙哑的的轻咽：“奶……”
  模糊的几字出口，他的喉咙，仿佛卡著一把刀，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抱著他脑袋埋在自己胸口，纪亦仙不断轻轻抚摸他的头跟脸颊：
  “没事了…没事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纪小龙身躯变得稍加平静，心里极其痛苦，他从包裹著脸的温暖中缓缓抬起头。
  回笼散去已久的焦距，视线所至，便看到纪亦仙胸脯前的衣服、再已浸湿一片片水渍。
  不知是他的眼泪、鼻涕、还是口水……
  对上她那充满关怀跟担忧的眸光，纪小龙深吸一口浊气，眸光茫然：“为了利益做出这么丧心的事，世上的人心…真的会有那么黑暗的吗……”
  纪小龙的话语，所指的是，那些为了利益，谋害他们父子二人、谋害陈月一家的人。
  纪亦仙眸光坚定的看著他，柔声轻应：“有我在，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纪小龙深吸一口浊气，唇间竭力勾起一抹淡笑，带著鼻音轻念：
  “姑姑…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