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忆雨失魂落魄地走著。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怎么想了。
  无法维护宗门声誉，没法使用宗门绝学，体质变得犹如凡人，什么修练境界完全感觉不到，想遵照宗门传统拼个鱼死网破，却发现自己连“拼”的资本都没有。
  好个跳樑小丑。
  “若受辱，毋寧死”，宗门教诲再次浮上心头，士可杀不可辱，难道她现在死了更好吗？但她又发现一个事实，和打起架来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同门们不同，她是个怕死的人——以前还能催眠自己“我和其他人一样刚烈勇敢悍不畏死”，现在坠入绝境中的绝境后，她才不得不正视真正的自己。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宗门的所有人都在骂她“打又打不过，死又没胆死”，至於除了武力和胆识外的“智谋”这块……她也不知道啊，宗门前辈都是武力至上的，她也没学过啥社交的手腕。
  “我……好没用…………”
  她乾燥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嘆息，开始掉小珍珠。
  每次呼吸喉咙都像刀割一样，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小刺折磨她引以为傲的嫩滑肌肤，每晚都用青牛妖兽產的牛奶护理的纤纤玉足也被粗糙的地面扎得生痛，怕痛的她从小都选择了不折腾肉体筋脉的更温和的修炼方式，结果连对疼痛的耐受能力都拉胯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嗯？”
  走著走著，她已经跟上大部队了。每个人互相之间保持著几十米的距离，都和她一样难受，但別无选择的他们只能沿著乔托指明的路线走。
  队伍中，有一对男女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他…………”
  就是那个在她要破罐子破摔时踹了她一脚的青年，虽然长了张放在她故乡都很能打的帅脸，但全身都脏得像下水道爬出来的。
  记得青年叫“黎夜”，他背上的少女叫“秋寐”？
  “黎，夜……”
  就是这傢伙在她要报仇雪恨时搅了局，还踢了她这个问剑宗天骄的脸！甚至提出了把她“当赏赐”这种下流的要求！此等罪责天人共诛！跟他拼了！
  ——诸如此类的，她当然不会蠢到这么想。
  实际上被他踢了两脚后她就冷静了不少，冷静下来立刻意识到黎夜是保了她一手，不然她现在已经被细细切做臊子了。
  （我该……对他说感谢吗……但是……呜……怎么拉的下脸……）
  但问剑宗人有恩必偿，她想做点什么，无论如何都想做点什么，不然她真就成路边一条了。
  就在这时——
  “秋寐！？”
  “呕！咳！咳咳咳咳咳咳！！！！”
  秋寐突然咳出一大口血，痛苦地捂住侧腹的伤口，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
  黎夜脱下外套铺在地上，把秋寐平放上去，不顾她的阻止拆开绷带一看——
  “嘖……”
  伤口整个都变成了锈色，细小的锈渣和皮下翻出来的肉混在一起，不忍直视，很难想像她是怎么忍住喊痛的。
  伤口开始恶化了。
  黎夜很是焦急，但毫无办法，他能让东西生锈却並不能除锈，他贸然触碰可能反而会让锈蚀加重。
  “嘶……嘶……咳……別这么……看我……我说了几次了……別管我……你自己走就是了……”
  “你救了我一命我咋可能放著你不管，我——姆——这样的话……”
  黎夜下意识握紧了左拳，噩兆之左臂嘎吱作响。
  最稳妥的解决方案是率先抵达乔托的大本营获得他赏识，然后获取医药资源，还能有养伤的地方。但现在来看秋寐大概很难撑到那时候了，只能冒巨大风险硬闯进大本营抢药了，但这样的伤光有药可不够，难道还要捎带著绑架个医生？
  就在这时——
  “那个……咳……需要帮忙么？”
  璃忆雨出现了。
  她怯生生地来到他们身边，小手侷促地搓来搓去，被披散著的银髮遮住的双眼不安地闪烁著。
  “……有何贵干？”黎夜警惕地问。
  “她……她看上去……不太好，咳……我稍微，略懂，治疗……咳……只当是，报答……”
  黎夜闻言，和秋寐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璃忆雨到底有没有恶意，但秋寐的情况再怎样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那么拜託了。”
  “好、好的！”
  璃忆雨挽起裙摆蹲坐到秋寐旁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碧玉鐲子，用力挥了两下，但无事发生。
  “呜，我忘了乾坤鐲失效了，里面的东西取不出来了……等等，我想想我想想……”
  她在身上摸索来摸索去，又掏出两个小瓷瓶。
  “这是，咳，九灵玉露！可活死人，肉白骨，固根基，补內丹！”
  “……我希望你没动任何歪心思，拿毒药骗人。”
  “我不会做那种事！”
  “她，確实，咳……没恶意。”秋寐忽然出声了。
  “你怎么知道？”
  “我……你就当我大致能看出来吧……”
  “那、那我来帮你治疗吧！”
  璃忆雨打开瓶塞，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白玉色液体滴了一滴在自己手心，搓了两下，突然脸色大变。
  “怎么会！？连药的灵气都不见了！？这……这这……”
  “……所以它变成废水了？”
  “这这这……我试试……”
  她把所谓的九灵玉露涂到她自己小腿上被石子划出的伤口，伤口微微泛起白沫，就像用双氧水消毒一样。
  “怎么会……只剩下净污和止血这种最基本的功效了……咳咳……这和凡药也没区別了啊！”
  黎夜闻言，眼前一亮。
  “等等，你是说杀菌止血？这就够了！你会处理伤口吗！”
  “会的，同门弟子受伤时，我经常帮忙包扎……”
  “那么拜託了！”
  “好的……咳！”
  她一边努力控制咳嗽引起的手抖，一边用相当熟练的手法把九灵玉露涂抹到秋寐的伤口上，秋寐似乎不太喜欢接受她的救治，但无奈被黎夜摁得死死的。
  伤口上泛起白沫，杀菌止血效果显著，璃忆雨从怀中取出一块乾净的手帕儘量擦掉伤口表面的锈，还用自己那条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披帛当绷带把伤口包了起来。
  一番处理之后，秋寐的脸色真的好了不少，这药还有止痛效果。虽然还很难受，到至少能再撑一两天了。
  “这样大概能……咳……多顶一会，但也只是应急处理……咳……伤口依然在生锈，需要进一步治疗。”
  “多谢，这样就足够了！谢谢！”
  黎夜的道歉发自肺腑，璃忆雨也终於第一次露出笑容，不止是因为自己终於派上了一点用场，更重要的是……她本就是个见不得他人受苦的人。
  “那、那么……呃……我就……”
  “你的脚被石头扎破了？”
  “呃？咳咳……是的，鞋底很薄……”
  “作为报答我把你一起扛过去吧，上车。”
  “噫↑！？”
  黎夜二话不说用左手提起璃忆雨，像抗麻袋一样把她扛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