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帝王教科书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7 14:02      字数:2304
  毛驤的身影,像一滴墨,无声地融入了坤寧宫外的阴影里。
  他一走,殿內那股子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张狗儿一家三口,还处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之中。
  从地狱的烂泥,到九重天上的云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种转变,让他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朱標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团火,仍在燃烧,却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责任。
  他转身,重新面对张家三口,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你们先不要怕。”
  他看著那个瘦弱的女孩,想了想,回头对一个宫女说道:“去,取些糕点和热茶来。”
  然后,他又对张狗er说:“孤已经命人去为你们收拾宅邸,今晚便可入住。”
  “你们的田契地契,还有安人和县君的誥命文书,三日之內,会一併送到你们府上。”
  “国子监那边,孤也会亲自去打点,你安心调养身体,过几日再去报到便可。”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事无巨细。
  再不是那个只会空谈仁义,面对疾苦却束手无策的太子了。
  张狗儿的母亲,那位麻木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终於流下了两行热泪,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对著朱標,不停地弯腰。
  朱元璋在龙椅上看著这一幕,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舒坦。
  【可以啊太子爷,这就上手了。】
  【光会杀人不行,还得会安抚人心,这才叫帝王之术。】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老朱这堂课,直接把太子爷从青铜带上了王者,属於是金牌讲师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这没头没脑的顺口溜,嘴角抽了抽,不过心里是真高兴。
  標儿这块璞玉,今天,算是被他亲手开了刃了。
  ……
  应天府,御史大夫陈寧府。
  陈寧刚从一个同僚家赴宴回来,喝得微醺,正由美貌的侍妾扶著,哼著小曲往內院走。
  他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踏实,但今天,胡相爷派人传话,说陛下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让他稍安勿躁。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復了往日的做派。
  “相爷就是相爷,天塌下来,有他顶著,怕什么。”
  他捏了一把侍妾的脸蛋,淫笑著。
  “等过了这阵风头,看我怎么参那个暴昭一本,一个酷吏,也敢在江南翻天?!”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他家那扇价值百金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木,硬生生给撞开了。
  木屑纷飞,门房的惨叫声只响了一下就戛然而止。
  陈寧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谁!谁敢在老夫府上撒野!”
  他厉声喝道,还端著御史大夫的架子。
  回答他的,是一片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群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壮汉,如同地狱里涌出的恶鬼,瞬间衝散了他家的家丁护院。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驤。
  “陈寧。”
  毛驤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奉旨,查抄陈府,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陈寧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奉旨?
  奉谁的旨?
  他下意识地想呵斥,想质问,想搬出朝廷法度。
  可当他看到毛驤身后那些锦衣卫,像狼一样扑向他府里的各个角落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一个锦衣卫一脚踹开他书房的门,从他最喜欢的砚台下面,撬开了一块地砖。
  他看到,另一个锦衣卫,直接衝进他的臥房,一刀劈开了他的床板。
  “大人!找到了!”
  一个校尉兴奋地高喊著,从床板的夹层里,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本本码放整齐的帐册。
  还有一叠,是来自江南各地的,“冰敬”“炭敬”的帖子。
  毛驤拿起一本帐册,隨手翻了翻,冷笑一声。
  “陈大人,你在京郊藏了三百亩地,咱家怎么不知道啊?”
  陈寧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不……不是的……这是污衊!是栽赃!”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著。
  “你们……你们这是无法无天!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子!”
  毛驤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见陛下?”
  “可以啊。”
  他一挥手。
  “拖走!”
  “陛下有旨,御史大夫陈寧,为虎作倀,贪赃枉法。著,凌迟处死!”
  “凌……凌迟?!”
  陈寧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他裤襠一热,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华贵的官袍。
  他被两个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冤枉啊!相爷救我!相爷……”
  声音,在被拖出府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
  御史中丞涂节的府邸,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当锦衣卫从他家后院的假山里,挖出三大箱金条和一箱珠宝的时候。
  这位昨天还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痛斥暴昭“与民爭利”的御史中丞,当场就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可惜,没人会让他这么舒服的死去。
  一桶冷水泼醒,直接上了枷锁,押赴詔狱。
  等待他的,將是和陈寧一样的下场。
  两座高官府邸,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被抄了个底朝天。
  锦衣卫的凶名,在沉寂了片刻之后,以一种更加酷烈,更加血腥的方式,再次笼罩了整个应天府。
  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
  胡惟庸府。
  书房里。
  胡惟庸静静地听著管家的匯报,面无表情。
  当他听到陈寧和涂节,都是以“凌迟”论处时,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茶水溅出,烫到了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应天府的官场,要地震了。
  不,是已经被震塌了。
  皇帝这一手,太狠了。
  他不是在查案。
  他是在杀人。
  杀鸡儆猴?
  不,陈寧和涂节不是鸡,他们是猴。
  皇帝是在杀猴,来儆他这只还没被抓住的,最大的猴子。
  胡惟庸的后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终於明白了。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跟他玩什么权谋之术,也没打算跟他讲什么证据法理。
  从他掀桌子的那一刻起,规则就已经变了。
  现在的规则就是,皇帝认为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他想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他感觉到,那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收紧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呼吸。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窗欞。
  他经营了一生,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权势堡垒,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原来,只是一座沙堡。
  浪头一来,就散了。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