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双向奔赴的渡河之战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23 21:29 字数:4215
接下来的数日。
孟津古渡黄河奔流,浩荡捲起千堆雪沫,咆哮东逝,留下两岸一片焦灼。
北岸联军大营,矛戈如林,锐气冲霄。
而令人惊异的是,对岸西凉军的营寨,竟也如赌气般,旌旗招摇,迎风狂舞。
其中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刀锋隔水相望,无言对峙。
一纸来自洛阳的讯息,便是在这等剑拔弩张之际,让袁绍更加怒不可遏。
战报言,董卓竟也於洛阳南郊,设九重高坛,备三牲六畜,焚香祭天,告祷上苍,言称,奉天命、伐不臣,诛除关东逆贼!
“替天伐贼?!”
营长之中,袁绍猛地將手中的军报狠狠摔在案几之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台下眾人,也是脸色铁青,眼中无不是熊熊怒火燃烧。
“董卓老贼!祸乱朝纲,废黜天子,倒行逆施,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如今……竟敢妄称『替天伐贼』?!將我等忠义之师污为『贼寇』?此等厚顏无耻顛倒黑白之举,人神共愤!不诛此獠,天理难容!”
袁绍声音嘶哑,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好似每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生生挤出。
营帐內,王匡、公孙瓚等诸候,以及高览,许攸等將领谋士肃立,人人脸上皆露愤慨之色。
董卓此举,无异於在向联军將士挑衅。
“公节!”袁绍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看向王匡,“渡河器具,还需几日?”
王匡上前一步,抱拳沉声:“回盟主!黄河天险,非比寻常,所需舟船、浮桥、木筏,数量庞大,各部工匠民夫,已竭尽全力,昼夜赶工,不敢有丝毫懈怠,周遭民眾船只也已尽数徵用,然依目前进度,至多……还需七日!”
“七日?”
袁绍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太久了!董贼如此猖狂挑衅,骑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我军岂能坐视?!传令!所有工匠民夫,抓紧赶工,所需物料,尽数调拨,不惜一切代价,至多五日!务必凑齐渡河所需!五日之后,本盟主亲率大军,强渡黄河!踏平对岸贼营!打出我联军威风!为天子树威!让董贼瞧瞧,谁才是真正的替天行道!”
“诺!”王匡肃然领命。
人爭一口气,不论將军还是士卒,从大到小,皆是如此。
眼下董卓的挑衅之举,反倒激发了全军上下的斗志,將领们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杀过河去,將董卓碎尸万段。
尤其是眾將士知道天子亲临前线,与他们同甘共苦,更是热血沸腾。
而相较於袁绍和军中眾將的热血上头,刘辩这边,则就要冷静许多了。
天子营帐。
他端坐案前,听著营外震天的吶喊操练之声,脸上无悲无喜。
与袁绍和眾將的怒火中烧相比,董卓那“替天伐贼”的荒谬口號,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至多是换来一丝冰冷的讥誚。
说实话,董卓学著自己这边祭天焚香,打出替天伐贼的口號,倒是让刘辩心中有些意外。
不过想了想,倒也释然。
无非是,李儒的把戏罢了。
但眼下,袁绍的愤怒,刘辩却看得出来,应是正中了董卓的下怀。
虽说董卓知道联军虽不至於在盛怒之下,仓促渡河,强攻坚垒,但此举,定是会让全军上下抓紧赶工,將重心放在为渡河做足准备之上。
而董卓要的,怕是就是这个结果。
因为董卓真正的致命毒牙,估摸早已悄然对准了联军最脆弱的侧翼——小平津对岸。
早在抵达孟津之初,趁著袁绍忙於军务、无暇他顾的短暂间隙,刘辩便已经悄然展开了行动。
他先是通过高览手下心腹,將写著自己安排的密信,秘密送到了本就在此驻防的刘备手中。
信中內容不长,但安排妥当:“董卓狡诈,恐效围魏救赵之策,绕道小平津,侧击我军腹背,数日之內,必有异动,玄德务必严加防范,枕戈待旦。”
刘备接到密信,心中凛然。
他深知天子眼光之毒辣,绝非无的放矢。
於是立刻召集关羽、张飞,神色凝重地传达了天子之意。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髯沉吟。
张飞环眼圆睁,拍案而起:“他奶奶的!董卓老贼敢来?俺老张定叫他有来无回!”
刘备沉声道:“二弟三弟!天子示警,非同小可!即刻起,加强警戒!多派斥候,日夜监视对岸!沿河布设暗哨!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然而,刘备心中也清楚,自己麾下兵马不过数千,且多为步卒。
若董卓真派精锐主力,尤其是西凉军突袭小平津,仅凭他这点兵力,无异於螳臂当车。
他忧心忡忡,却也无计可施。
刘辩自然也深知刘备的困境。
调遣刘备,是第一步棋,但远非万全。
刘备眼下的確忠义无双,其心可嘉,其志可期。
然则,以他帐下区区三千步卒,纵有关张之神勇,直面数倍於他的西凉精锐,能支撑多久?
但他能用之人,也屈指可数。
高览、赵云,是刘辩除了刘备之外仅有的可以绝对信任並暗中调动的力量。
但调动军队,尤其是调动公孙瓚麾下的赵云,需要极其恰当的理由和时机,绝不能引起袁绍或公孙瓚的猜疑。
於是,在送出密信给刘备的第一日,刘辩便召见了高览。
营帐之內,在確定帐外左右无外人之后,刘辩看著这位心腹爱將:“元伯,念及董贼阴鷙,向来不择手段,孟津看似正面鏖战在即,然其敌军营中有李儒这等谋士,用兵毒辣。恐其声东击西,趁我军全力正面御敌之机,自大营西北方向之平阔地带突入,直插我军腹心!若然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你即刻以演练骑兵为名,请示袁绍,率禁军精锐,將禁军向西北方向移动,择一靠近小平津、便於机动之地驻扎,切记,不可张扬,更不可让袁绍察觉朕之意图,只言例行操练,眼下西北一侧身处腹地,尚且安全,袁绍应当不会拒绝。”
高览闻言,心中瞭然:“诺!末將明白!定当隱秘行事,不露痕跡!”
第二日,刘辩又差人送信刘备,刘备按照刘辩的交代,又请示公孙瓚,请求额外派一支队伍协防,以便能够让士卒有充足时间休息,而赵云则是主动请缨。
公孙瓚思量过后,觉得刘备帐下士卒確实在前线驻扎已久,万分辛苦,况且都是自己帐下部卒,体恤一些倒也无妨,於是欣然应允。
而在被派出公孙瓚大营之后,赵云第一时间悄悄面见了天子。
君臣二人许久未见,赵云一身白甲,动作依旧矫健从容:“末將赵云,拜见陛下。”
刘辩示意免礼,语气颇善:“子龙,前线对峙,箭在弦上,朕观附近地形,见大营西北方地势开阔,虽非战场正面,然……若董贼暗遣一支奇兵,轻装简从渡河突入,袭扰我军侧后粮秣,乱我中军大营,其患不亚於当面之敌。”
赵云何等机敏,他瞬间便领会了天子的深意。
西北方向?
那正是小平津对岸所在。
刘辩看著赵云沉稳的眸子,声音不掩饰期许与决断:“子龙智勇兼备,深明兵要,朕思虑再三,才差你暂离中公孙瓚军序列,协助玄德布防河岸,届时,若西凉军渡河袭来……则需按朕吩咐,当机立断,竭力阻敌其锋,拼死为大军回援……爭得须臾,此责至重,子龙……能担否?”
赵云深知,天子此举,除了担忧联军之外,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爭取建功之机。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敬意,抱拳紧握,声清如泉:“陛下所虑深远,末將岂敢推辞?请陛下宽心,末將已向公孙將军请命,移营西北协防玄德將军,但凡赵云一息尚存,定保联军西北寸步不失!”
到了第三日,高览的禁军骑兵,已借著训练骑兵之名,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预定位置。
赵云的千余部卒,也已经到位。
刘备更是加派了数倍斥候,严密监视小平津对岸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这三日,刘辩的心弦始终紧绷著。
因为按照他的计划,这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每一次调动都如履薄冰。
他既要防备董卓的突袭,又要提防袁绍的猜忌,还要確保几部人马的调动能够看起来合情合理,並非事先暗地里通气。
而对此,刘辩只能默默祈祷。
希望董卓……能慢一点,再慢一点,给他……多一点时间。
万幸,这三日,小平津方向,风平浪静。
除了孟津对岸的西凉军营,依旧旌旗猎猎,河上巡侍船只挑衅不断外,毫无异动。
而刘辩精心构筑的三处奇兵,终於在他悄无声息的运筹下,悄然成型。
第一处布局,刘备亲率本部最利索的一千步卒,隱秘驻扎在小平津渡口对岸不显眼之处,每日不间断监视河岸,隨时准备报信,只待猎物踏入陷阱。
第二处布局,张飞、关羽各率一千精锐,埋伏在小平津对岸道路两侧的高地之后。
第三处布局,赵云率领千余公孙瓚精锐,在小平津通往联军腹地的必经之路附近游弋策应,等待刘备处信號,隨时准备给予渡河之敌背后致命一击。
而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道防线。
则是刘辩驻扎的天子营帐,高览统领的一千天子禁军在前,驻守於联军西北腹地一处开阔之地。
此处,虽说会被从小平津渡河的敌军上岸进入大路之后第一眼看见,但若是骑军,同时也能第一时间衝击向敌人。
这一千禁军,是刘辩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他最珍视的底牌。
这些日子以来,在高览的高强度训练之下,这一千天子禁军,下马杀敌不用说,即使在马上,也能够做到人马合一,进退自如了。
虽说关於马上战术战阵,还尚未掌握,但是骑兵本就对步卒有著先天的优势,刘辩觉得,把他们放在最后一条防线,收割残局,应是没有问题。
况且,刘辩深知宝剑锋从磨礪出的道理,再精锐的部队,也需要血与火的淬炼。
而眼前这场即將到来的、由他亲手导演的伏击战,正是磨礪这支“王师”雏形的最佳战场。
將他们放在最后一道防线,既能確保战局可控,又能完成战场收割,这算是是不错且难得的磨练机会。
……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陷阱已布下,猎网已张开。
只等西凉军这条“大鱼”,自投罗网。
……
然而,董卓的动作,却慢得出乎刘辩的意料。
第四日……
第五日……
小平津方向,依旧一片死寂。
只有黄河怒涛,日夜不息地咆哮。
除此之外,毫无动静。
刘辩的心並未因这份平静而放鬆,反而愈发沉重。
虽说董卓若是不来偷袭,能够让联军少一分风险。
可同时错过了一次同击董卓西凉军的机会。
而且中路棋局已经布下,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第六日……悄然而至。
联军这边,渡河器具在袁绍的拼命催逼下,已准备齐全!
袁绍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怒火,摩拳擦掌,便打算立刻召集眾將士强渡孟津,与董卓决一死战。
到了夜色之中。
孟津前线,联军大营,一片肃杀氛围。
袁绍顶盔贯甲,於帐中点將。
营帐之外,万余精锐整装待发。
时辰一到,袁绍下令:“將士们!董贼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今夜!便是尔等建功立业,报效天子之时!隨本盟主……渡河!杀贼!”
“渡河!杀贼!”
“渡河!杀贼!”
隨著袁绍一声令下,无数舟船、木筏被推入河中。
借著依稀月影,一场惨烈的抢滩登陆战,即將在孟津对岸的滩头,拉开序幕。
……
而与此同时,在联军大营西北方向,数十里外的小平津渡口。
夜色更深,寒风更冽。
浑浊的黄河水,在黑暗中翻滚咆哮。
对岸,那片死寂了数日的西凉军营,此刻,却如同鬼魅般,悄然甦醒。
同样是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喧囂的吶喊。
只有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从营寨中涌出,迅速而有序地集结在漆黑河滩上。
光影偶尔穿透云层,洒下惨澹的光晕,映照出那些黑影身上冰冷的铁甲。
河面上,不知何时,已悄然漂浮起无数简易的木筏船只。
西凉士卒迅速登上渡具。
桨櫓入水。
一支数量不菲、散发著凛冽杀气的西凉军,亦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渡河而过。
他们的目標,正是在董卓看来毫无防备的贼军侧翼——小平津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