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23 21:27 字数:4034
怀县,刘辩临时行在。
“陛下,”高览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几日以来,军中士气如虹!末將巡视各营,士卒们皆言愿为陛下效死!连那些原本对禁军颇有微词的袁营老兵,如今看末將的眼神都有所不同了。”
刘辩端起粗糙的陶碗,抿了一口温水,目光沉静如水。
“元伯,士气可用,自是好事。然则,你需谨记,此乃烈火烹油,鲜著锦之盛景。烈火虽炽,若无柴薪续之,终將熄灭;鲜虽艷,若无根基滋养,终將凋零。”
他放下陶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今日之盛,源於『紫气』,源於『天命』。此等虚名,可鼓一时之气,却难铸百战之师。袁本初今日誌得意满,他日若遇挫败,或见我军壮大,猜忌之心必生。禁军,乃朕之根基,亦是朕之软肋。袁绍、公孙瓚,乃至曹操、孙坚,皆非易与之辈。他们今日俯首,是因『天命』光环加身,他日若光环褪色,或利益衝突,刀兵相向,亦未可知。”
高览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神情转为肃然:“陛下深谋远虑,末將明白了。禁军操练,末將定当加倍用心!那『蹄铁』样品,铁匠已按陛下图纸改进,贴合更佳,钉入马掌后,马匹奔跑跳跃,已无不適。只是……数量太少,且打造不易。”
“不急。”刘辩摆摆手,“蹄铁乃奇兵,奇兵者,贵在隱秘,贵在出其不意。眼下,首要之事,是让禁军將士,人人皆成控马高手!元伯,眼下行军在即,你需严加督促骑术训练,务必使將士人马合一,如臂使指!”
“诺!”高览重重点头。
“赵云那边,可有消息?”刘辩话锋一转。
“回陛下,”高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子龙沉稳有度,不骄不躁,每日勤练武艺,更虚心向白马义从的老卒请教骑射、战阵之法。公孙瓚似乎也颇为赏识,虽未委以重任,但已允其参与日常操练。只是……白马义从乃公孙瓚心尖子,核心战法,恐非一时能窥得全貌。”
“无妨。”刘辩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子龙乃璞玉,需时间雕琢。让他待在白马义从中,耳濡目染,便是最好的学习,你且暗中关照,若有难处,及时援手,但切记,不可暴露朕之意图。”
“末將明白!”高览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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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北路大营,刘备营帐。
油灯下,刘备正仔细擦拭著手中的双股剑。
关羽静立一旁,丹凤眼微眯,抚著长髯。
张飞则有些烦躁地踱著步,丈八蛇矛的矛尖不时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大哥!”张飞终於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袁本初让咱们去探路,刺探军情,这都两天了,还不动身?俺老张的骨头都要生锈了!眼看著別人都在摩拳擦掌要打洛阳,咱们却要干这偷偷摸摸的勾当!”
刘备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脸上带著一贯的温和与沉稳:“三弟,稍安勿躁。刺探军情,乃用兵之先,关乎大军生死存亡,岂是『偷偷摸摸』?此乃重任!”
关羽缓缓睁开眼,沉声道:“三弟,大哥所言极是。孟津、小平津、虎牢等皆是要衝,董卓必有重兵布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冒然进兵,徒增伤亡。”
张飞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但也不再嚷嚷:“俺知道了!就是……就是看著別人立功,心里痒痒!”
刘备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翼德,立功不在早晚。袁绍將先锋之则交与我等,虽是鬼胎,亦是机会。若能探得董贼布防虚实,立下首功,岂不强过盲目衝杀?”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地图前,手指点向孟津方向:“据王匡太守部驻兵所言,董卓在小平津虎牢双双增兵,守將疑为徐荣。此人用兵老辣,深沟高垒,极难对付,先前曹操等人便是吃亏不少,明日,我兄弟三人,亲率精骑三十,扮作商旅,沿黄河南岸潜行,务必摸清小平津守军兵力、布防、换岗时辰,以及……粮道所在!”
他看向关羽、张飞,语气凝重:“此行凶险,务必小心!云长,你心思縝密,负责观察记录;翼德,你勇猛过人,负责警戒断后。若遇敌情,不可恋战,速退!”
“大哥放心!”关羽、张飞齐声应道,眼中燃起战意。
……
次日,孟津附近。
寒风凛冽,捲起黄河岸边的沙尘。
一队不起眼的“商旅”,沿著荒僻的河滩小路缓缓前行。
为首的刘备,头戴毡帽,身穿粗布袍,脸上沾著尘土,看起来与寻常行商无异。
关羽、张飞紧隨其后,也做同样打扮,只是那魁梧的身形和偶尔流露的精悍之气,难以完全遮掩。
“大哥,”关羽压低声音,丹凤眼锐利地扫视著远处隱约可见的孟津关隘轮廓,“关隘之上,旌旗招展,刁斗森严,守军数量,恐不下五千。你看那箭楼位置,互为犄角,覆盖范围极广,强攻难下。”
刘备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关隘两侧新挖掘的壕沟和鹿砦上:“徐荣果然名不虚传,防御工事修得滴水不漏。翼德,注意侧翼。”
张飞瞪大眼睛,警惕地观察著四周的枯草丛和土丘:“大哥放心,有俺在,鸟都飞不过来一只!”
一行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借著地形的掩护,远远观察。
刘备拿出炭笔跟粗糙皮纸,快速勾勒著关隘的轮廓、工事位置、旗帜数量。
关羽则默默计算著巡逻队的间隔时间和路线。
突然,张飞耳朵一动,低喝道:“有动静!西边!”
眾人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只见一队约五十人的西凉骑兵,从西边一处土丘后转出,正沿著河滩巡逻而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巡逻士卒!”关羽眼神一凛,“大哥,退!”
刘备当机立断:“撤!原路返回,避开他们!”
一行人迅速调转马头,沿著来时的荒滩小路,策马疾驰。
然而,那队西凉骑兵似乎发现了他们,领头的小校一声呼哨,骑兵队立刻加速,如同离弦之箭般追了上来。
“他奶奶的!被发现了!”张飞怒骂一声,反手摘下掛在马鞍旁的丈八蛇矛,“大哥二哥先走!俺来断后!”
“翼德不可鲁莽!”刘备急道,“一起走!”
但张飞哪里肯听,猛地一勒马韁,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调转马头,横矛立马,如同一尊铁塔般挡在路中。
声如巨雷,震得追兵坐骑一阵骚动。
追兵小校见对方只有一人断后,且气势惊人,心中也是一惊,但仗著人多,厉声喝道:“何方蟊贼!敢窥探军机!给我拿下!”
数十骑西凉兵呼啸著冲向张飞!
“来得好!”张飞眼中凶光毕露,丈八蛇矛舞动如风,瞬间化作一片乌光!
冲在最前的两名骑兵,只觉眼前一,便被矛杆扫中胸口,惨叫著跌落马下。
张飞如同猛虎入羊群,蛇矛所向,人仰马翻。
他力大无穷,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击都蕴含著千钧之力,寻常西凉兵根本难以近身。
一时间,竟被他一人一矛,生生挡住了数十骑的衝击。
趁著张飞阻敌的片刻,刘备、关羽已率其余人衝出数百步远。
关羽回头望去,见张飞被团团围住,心急如焚:“大哥!三弟他……”
刘备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云长!你带人先走!我去接应翼德!”
“大哥不可!”关羽急道,“你乃主將!我去!”
就在两人爭执之际,张飞那边却爆发出更惊人的怒吼。
只见他猛地一矛刺穿一名西凉兵的胸膛,顺势將其挑起,狠狠砸向衝来的敌群。
同时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吃痛,奋起神威,竟带著他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朝著刘备他们的方向衝来。
“大哥二哥!快走!俺老张杀出来了!”张飞浑身浴血,却豪气干云,一边衝杀一边大喊。
刘备、关羽见状,心中大定,不再犹豫,策马狂奔。
张飞紧隨其后,且战且退。
西凉骑兵虽悍勇,但被张飞刚才一阵衝杀折了锐气,又见对方要逃入更复杂的河滩湿地,追了一阵,便悻悻然收兵回营。
脱离险境后,三人在一处隱蔽的河湾停下。
张飞跳下马,检查了一下身上,只是鎧甲上多了几道刀痕,並无大碍,他咧嘴一笑:“痛快!这帮西凉崽子,也不过如此!”
刘备看著张飞,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三弟!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关羽也沉声道:“三弟勇武,然则寡不敌眾,太过凶险。”
张飞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大哥二哥放心,俺老张有分寸!这不没事嘛!对了,大哥,可记清了?”
刘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那张画满標记的皮纸,眼中闪烁著光芒:“虽险,但收穫颇丰!孟津虚实,已大致瞭然!徐荣……果然名不虚传!强攻,绝非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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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街头。
清晨的洛阳,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
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夜城北老君观上空,霞光万丈!有仙鹤盘旋!观里的李道长说,这是圣人出,天下安的吉兆啊!”
“何止!我二舅在城外黄河边打渔,说亲眼看见河底有金光闪烁,捞上来一看,是块古碑!上面刻著『兴汉者当陇郎』!这『陇郎』,不正是应了相国……”
“嘘!小声点!不过……最近真是奇怪,前几天才有个什么紫气乍现的说法,今个就又冒出来了新苗头,我也听说了,昨天东市口,有个变戏法的,当眾从空箱子里变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金色鲤鱼!说是『河神献瑞』!大伙都说是相国德被苍生,连河神都来献礼了!”
“对对对!还有人说,看见相国府邸上空,有紫气盘绕,比怀县那个更盛!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各种光怪陆离的“祥瑞”消息,一夜之间,如同瘟疫般在洛阳城內迅速传播。
李儒的反击,开始了。
虽说这些个所谓“祥瑞”显得仓促而刻意,甚至有些荒诞。
但其目的並非让人深信不疑,而是製造混乱,抵消“紫气”带来的心理衝击。
告诉天下人:祥瑞之事,相国亦有,且更多。
虽未明说祥瑞之事不可信,但却已有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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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很快时间之內,怀县,刘辩行在。
高览匆匆而入,脸色凝重:“陛下!洛阳传来消息,董贼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洛阳一夜之间,也是『祥瑞』频出了,什么霞光、仙鹤、古碑、金鲤……传得沸沸扬扬!”
刘辩闻言,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哦?李儒的反应……倒是不慢。以虚对虚,搅乱浑水,倒也是步好棋。”
他走到窗边,望著外面站姿端正眼神坚定的禁军士卒:“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霞光仙鹤,可鼓一时之惑,却难掩西凉军乱臣贼子、董卓暴虐无道之实。民心如水,堵不如疏。他李儒越是如此,越显其心虚。”
“那……陛下,那眼下我们是不是……”高览迟疑道。
“不必。”刘辩摇摇头,“我们静观其变。袁本初那边,恐怕比朕更著急。他好不容易得势的『天命』氛围,岂容董卓轻易搅局?眼下,我们……只管练好兵,静待首战状况即可。”
“诺!”高览肃然领命。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些。
怀县与洛阳之间的天空,却未因所谓的“天命”之爭,而显得更加阴沉诡譎。
真正的霸业道路,才不过终於刚刚要拉开序幕。
此次进军洛阳的结果,將会直接影响將来的群雄格局。
但有一点,刘辩知道,无论是袁绍的野心,还是董卓的挣扎,抑或是李儒的毒计,最终决定胜负的,绝非虚无縹緲的“祥瑞”。
而是实打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