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是不是要我们抬你出去?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3 06:21      字数:2021
  清晨五点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柳雪琴就睁著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坐在掉了漆的木沙发上。
  她整夜未眠,脸色苍白还带著点恐慌的神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著诡异的油光。
  沙发扶手上的布套已经被她抠出几个窟窿,露出里面发黄的。
  柳雪琴死死盯著墙上那个印著“劳动最光荣”的掛钟,听著老式钟摆“咔嗒咔嗒”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符。
  “陈清风这个窝囊废!”她咬著自己的手指头咒骂著。
  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没用的男人,明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却躲得无影无踪,留她一个人面对这种难堪的场面。
  窗外传来军號声和早起的军嫂们生炉子的动静,还有孩子们背著军绿色书包上学的脚步声。
  这些往日里最平常的声音,此刻却像锥子一样扎著她的太阳穴。柳雪琴猛地站起身,在水泥地上来回踱步,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就不走,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她神经质地揪著两条麻辫的末梢,把原本整齐的辫子扯得毛毛躁躁。
  五斗柜上放著她昨晚收拾到一半的行李,一个印著“为人民服务”的帆在了手腕布包里胡乱塞著几件换洗衣服,最值钱的上海牌手錶早就戴上。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嚇得她一个激灵,那声音又重又急,震得门框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柳雪琴同志,立即开门!”门外是昨天那个警卫员粗獷的嗓音,“收拾好了就请立即离开,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柳雪琴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躡手躡脚地蹭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昨天那个警卫员带著两个小战士站在门外,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军嫂,有人手里端著搪瓷缸子,分明是特意起早来看她笑话的。
  “我、我东西还没收完。”她扒著门缝喊道,声音不自觉地发抖,“再给我个把钟头。”
  “……”门外沉默了几秒,接著是铁器碰撞的声响。柳雪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要用工具撬门了!
  “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军属!”她尖叫著用肩膀抵住木门。
  “咔嚓”一声,门閂被撬断了。
  柳雪琴被惯性带得踉蹌几步,差点撞倒墙角的脸盆架。三名警卫员鱼贯而入,带进来一股晨露的寒气。
  “请立即交还钥匙,离开家属院。”为首的警卫员面无表情地重复,声音像是念文件,“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柳雪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突然扑向五斗柜,抓起印著红双喜的搪瓷缸子就要往外砸。
  “损坏公物照价赔偿。”警卫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这缸子三块二毛钱,从你津贴里扣!”
  走廊上爆发出一阵鬨笑。
  几个军嫂趁机挤进屋,从木板床上扯下洗得发白的床单,三下五除二把她那几件的確良衬衫包成了包袱。
  “拿著!赶紧走!”梳著齐耳短髮的李嫂子把包袱塞进她怀里,故意大声说,“別耽误大伙儿上班!”
  “你……”柳雪琴抱著那个寒酸的包袱,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走不走的!”警卫员上前一步,解放鞋踩得水泥地咚咚响,“是不是要我们抬你出去?”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围观的军嫂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却又在她经过时故意用肩膀撞她。
  “当了三年破鞋还有脸赖著不走!”
  “就是!我昨天代入了一下姜排长都直接气得一晚上没睡著觉,怎么会有这么噁心的狗男女!”
  柳雪琴被推搡著赶到了楼道口。
  凉风灌进她单薄的的衣衫,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突然挣开眾人,扑向304的房门,那是陈清风的兄弟老王家。
  “王大哥!王大哥你开开门!”她拼命拍打著门板,声音里带著哭腔,“帮我和组织上说说情。”
  门纹丝不动。
  里面传来老王媳妇冷冰冰的声音:“我家老王不在家!”
  走廊上又爆发出一阵鬨笑。柳雪琴终於崩溃了,一屁股坐在水泥台阶上嚎啕大哭,两条麻辫完全散开,乱蓬蓬地糊在脸上。
  “部队就这么欺负人吗?要逼死我一个弱女子?”她边哭边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没人理她。
  警卫员“砰”地关上了她住了三年的房门,几个军嫂像门神一样堵在门口,一个个看向她的目光都好像带著刀子,边上甚至还有人对她吐口水。
  ……
  傍晚时分,柳雪琴还蜷缩在家属院门口的杨树下。
  她身上那件的確良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卫生院的工作证被没收了,现在她连食堂都进不去,饿得前胸贴后背。
  有骑自行车的军属下班回来,她就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去拽人家的车后座:“同志,帮我给陈清风带个话。”
  但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猛蹬几下踏板,飞快地逃离。有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甚至冲她吐舌头:“破鞋!不要脸!”
  “让我进去拿件厚衣裳行不行?”她趁著下班人多想混进去,却被值班的警卫员一把拦住,虽然这里冬天不明显,但是晚上还是有点凉的。
  “柳雪琴同志,”警卫员指了指墙上新贴的《家属院管理规定》,“再闹我们就通知保卫科了。”
  这会儿大家都开始下班了,家属楼慢慢的热闹了起来,炒菜的香味从各家各户飘出来。
  柳雪琴蹲在树下,闻著空气中熗锅的葱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想起以前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坐在贴著年画的厨房里,等著陈清风从食堂打回来的红烧肉……
  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死死攥著那个破包袱,指甲抠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远处传来广播声,正在播放《红色娘子军》的旋律,几个军嫂结伴去澡堂,路过时朝她指指点点。
  “活该!”
  “报应!”
  柳雪琴猛地抬头,眼神怨毒得像条蝮蛇。她死死不远处的家属院,欢笑声隱约传来,还夹杂著碗筷碰撞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