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80.最终抉择 5k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3 03:55      字数:4901
  第72章 80.最终抉择 5k
  默克威尔村外的松林,雪下得无声无息,把一切都吞没了。
  空气里有松针的乾净气味,冰得人鼻腔发痛。
  比旅店里那股子能拧出水的霉味和汗味,要好上太多。
  艾斯卡尔走在最前头。
  他像一头老狼,整个人都嵌进了这片灰白色的寂静里,靴底陷进厚雪,几乎没弄出半点响动。
  他的眼珠是那种猎食者特有的琥珀色,此刻正死死盯著雪地上几处將要被新雪盖住的凹痕。
  兔子的脚印。
  只有专注在这种事情上,他紧绷的肌肉才能稍微放鬆一点。
  追踪,动手,解决。
  这比没完没了的爭论要实在,
  柯恩跟在几步开外,脚步声就响得多了,“咯吱,咯哎”,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那傢伙的视线是飘的,根本没在看地上的踪跡。
  他的目光越过掛满雪块的松枝,投向了什么更远的地方,一片空茫。
  那张总是带著点书卷气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的悲伤。
  跟这片冷酷的林子格格不入。
  两人谁也不说话。
  艾斯卡尔在一丛灌木前停下,那下面有个新刨开的土坑。
  兔子窝。
  他一声不地从腰带上解下细绳,手指在冻僵的空气里依然灵活。
  三两下就布好了一个套索。
  等待。
  沉默开始发酵,变得像脓包一样肿胀。
  “那小子还知道要东西吃,”
  艾斯卡尔没回头,盯著自己设下的陷阱。
  声音像是从喉咙底挤出来的,乾巴巴的。
  “说明脑子没彻底坏掉。恢復得比我想像的要快。”
  柯恩的目光终於从远方被扯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口呵出的白气,一碰就散,可里面的疑虑却像铁一样重。
  “他要的不是肉,艾斯卡尔。是血。”
  他顿了顿。
  “你真的觉得—
  那只是『食慾”吗?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渴望”?”
  艾斯卡尔的后背僵了一下。他烦躁地从怀里摸出石楠根菸斗,却没点火,只是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叼著。
  “是又怎么样?”
  声音含糊地从牙缝里漏出来。
  “他刚吸乾了一屋子的人渣,总得补回来。
  这他妈的好过他醒了,来啃我们俩的脖子!
  我们得先让他活下去,然后再谈那些没用的东西!”
  柯恩慢慢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又投向了那片灰濛濛的天空,话语里是一种几乎被磨平了的固执。
  “不。那股力量.我能感觉到。
  它不是一把剑,艾斯卡尔。它是一团火。
  你不能只顾著往里面添柴,却不告诉它边界在哪里。
  火会烧掉整座房子,连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陷阱猛地一抽!
  绳套瞬间勒紧,雪地里,一只兔子被吊得凌空弹起,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
  艾斯卡尔箭步上前,手起刀落。
  兔子洞挣扎停了。
  他把那还带著温度的尸体拎在手里,温热的血滴下来,在纯白的雪地上砸出几个刺眼的小坑。
  爭论夏然而止。
  “先让他喝上血。”
  艾斯卡尔的声音不容置喙,他不想再谈了。
  至少现在不想。
  “天塌了,也得等他吃饱了再让他去顶。
  他转过身,大步往回走。
  步子比来时快得多,像是在逃。
  柯恩没再开口。
  他只是看著艾斯卡尔手里的兔子,看著那几滴血。
  那几点红,在他眼里扎得人生疼。
  他默默跟了上去,两个人之间的雪地,好像比来时更宽了。
  旅店里还是那股木头和廉价麦酒发酵的酸味。
  艾斯卡尔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只尚有余温的兔子丟了过去。
  凯克猛地睁眼。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属於人的贪婪。
  他一把抓过兔子,甚至没去管那些血污和碎雪,直接咬上了脖颈。
  温热的液体灌进喉咙,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冷和虚弱。
  满足感,隨之而来的是昏沉。
  他看著艾斯卡尔,含糊不清地嘟:
  “—我再睡会儿。”
  “睡吧。”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转身拿起靠墙的钢剑和一块油布。
  “我去村里转转,看还有没有活著的杂碎。”
  不知过了多久,凯克在一片死寂中醒来屋里黑透了,月光穿过结了霜的窗户,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惨白的光斑。
  他感觉身体里有东西在涌动,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急著想找个地方宣泄。
  现在去外面练剑?
  光是想想那刺骨的风,他就打了个哆嗦。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早上的那个技能或许,是时候去找柯恩了,学点新东西。
  莉娜和艾比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他手脚地套上那件灰蓝色的旧服,溜出了房间。
  一楼的火塘边,艾斯卡尔还坐著。
  他背对著楼梯,就著最后一点跳动的火光。
  一下,一下,专注地擦著剑。
  剑锋映出的红光在他脸上滑动。
  “我出去一下。”
  凯克轻声说。
  “嗯。”艾斯卡尔头也没抬。
  凯克走上二楼,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找到了他。
  柯恩就那么站著,看著窗外的月亮,整个人都像要被那片冰冷的夜色冻成一座雕像。
  “柯恩。”
  凯克的声音里有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你能再教我一点魔药的知识吗?”
  听到这声音,柯恩那张像是被冻住的脸,终於有了一丝活气。
  他转过身,目光在凯克身上扫了扫。
  “你的身体—?”
  “好透了!”凯克活动了一下肩膀,骨头髮出一连串细微的爆鸣。
  柯恩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算是个笑他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嗜血欲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怪物。
  结果,眼前这小子—不知道该说是神经粗得能跑马,还是別的什么。
  那双眼晴里乾净得可怕,没有扭曲,没有痛苦,只有纯粹的好奇。
  这也触动了他作为狮鷲学派学者与生俱来的教学欲望。
  月光下,柯恩伸出手指,蘸了点窗台上的积雪。
  在结满冰霜的玻璃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符號。
  “凯克,记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专注,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个符號。
  “炼金术的本质是『转化”————但它的核心,是『平衡”。
  我们刚刚杀死的那些东西,它们曾经也是人类。”
  但他们的心智早已被疯狂扭曲,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对付他们,你需要『吊死鬼之毒”。”
  他继续画著,勾勒出【赛尔伊鸟的鸟粪】和【翼手龙的毒液】的形態。
  “你看,这两种材料,一种常见而污秽,一种剧毒而稀有。
  寻常人只会看到它们的表象,但猎魔人必须看到它们的『本质”。
  鸟粪中的酸性物质,能够破坏生物的组织,
  而翼手龙的毒素,则能麻痹神经。”
  “炼金术,就是將这些看似不相干的『本质”。
  通过特定的媒介一一比如这个。”
  他画出【猪油膏】的符號。
  “一一强行平衡在一起,让它们从单纯的毒物。
  转化为我们剑锋上的意志。
  但记住,凯克。”
  柯恩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每一次转化,都是对自然法则的臂越。
  你必须心怀敬畏。
  否则,当你习惯了从毒物中汲取力量时。
  你本身,也可能成为毒物的一部分。“
  月光下,两人低声交谈,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气氛和谐而融洽。
  而在楼下,艾斯卡尔听到凯克那句“我出去一下”,本没在意。
  可他擦完了剑,又给菸斗填满了菸草,却迟迟不见凯克回来。
  该死,他不会又去找那个禿毛鸟了吧!
  “这小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他从死人堆里拉扯出来,抓兔子给他喝血他倒好,转头就去找那个假悍悍的狮鷲!”
  他收起剑,压著脚步走上二楼。
  正好看见凯克和柯恩在月光下“教学相长”的那一幕。
  凯克脸上专注而兴奋的表情,和柯恩脸上温和而欣慰的笑容。
  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柯恩这只禿毛鸟,果然不死心!
  之前的赌约明明是他输了,还想挖老子的墙角!
  一股混杂著被背叛的愤怒和对狼学派未来的忧虑,瞬间衝上了他的头顶。
  难道狼学派真的不行了?
  连一个有天赋的小子都留不住?
  他猛地向前一步,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他没有看柯恩,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凯克身上,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真的要跟著他,走狮鷲学派那条路吗?”
  凯克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脸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这头向来嘴硬心软的老狼,是哪根神经又搭错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柯恩,眼神中带著一丝求助和信赖,
  就是这个眼神。
  它像一桶火油,彻底点燃了艾斯卡尔心中那根名为“危机感”的引线。
  他意识到,在凯克心里,柯恩那种温和的、理想化的“软实力”。
  已经足以和自己这份沉甸甸的“救命之恩”相抗衡了。
  他冷笑一声,叼著菸斗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他一步步走到凯克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將凯克完全笼罩。
  “你忘了是谁带你从地牢里爬出来的?
  忘了女吸血鬼的狠辣,还有蟹蜘蛛的毒液了?
  狼学派的剑术还没学扎实,就想去学狮鷲那些里胡哨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砸进冻土的铁钉。
  “凯克,猎魔人的世界没有左右逢源。你不可能同时踏上两条路。”
  他顿了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像食肉动物一样锁死了他。
  “今天,你得选一个。”
  凯克感觉胸口一紧,空气仿佛都被抽乾了。
  他看看眼前肌肉紧绷的艾斯卡尔,又看看旁边嘴唇抿成一条白线的柯恩,喉咙发乾。
  “艾斯卡尔,別逼他。”
  柯恩终於出声,声音还是温和的,却像蒙了一层灰。
  “力量的路不止一条”
  “但能活命的路只有一条!”
  艾斯卡尔猛地打断他,那股压抑的怒火终於找到了出口。他第一次正眼看向柯恩,眼神能把人冻伤。
  “你那套东西,听起来好听,柯恩。
  在沼泽里,在烂泥里,只会害死他!”
  他向前踏了一步,靴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忘了?东边的沼泽!
  你那套骑士信条,什么『保护平民”,什么『吸引主力』,结果呢?
  凯克为了救你计划里那个该死的商人,胳膊差点被小雾妖的爪子撕下来!
  是你,把他推到那儿去的!”
  艾斯卡尔的声音越来越大,带著血腥味。
  “你总跟他谈『平衡”,谈『敬畏』,想让他去『理解”那东西。
  你根本不懂他身体里的是什么!
  那不是能讲道理的魔法,那是一头饿疯了的野兽!
  对付野兽,你不能跟它说话,只能用鞭子和铁链把它打服、锁住!
  你那套狗屁方法,是在拿他的命赌!”
  柯恩的脸,一瞬间没了血色。
  沼泽。
  那个词像一把锥子,扎进了他的记忆。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那些精准的计算,在那片烂泥里,確实像个笑话。
  凯克的血,那个商人惊恐的尖叫他想反驳,想说猎魔人不能没有底线——
  可艾斯卡尔的话,又让他想起了另一张脸。
  芬娜。那个勇敢的女人。
  他没能救下她。
  或许..艾斯卡尔是对的。
  他所坚守的一切,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真的—太无力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股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让他只能沉默。
  艾斯卡尔的视线重新回到凯克身上。
  凯克感觉自己像被两块巨石夹在中间,快要喘不过气。
  他看著暴怒的艾斯卡尔,又看看旁边面如死灰的柯恩,声音干得像砂纸。
  “—你想我怎么样?”
  艾斯卡尔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不要什么仪式。”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比咆哮更有分量。
  “我只要一个选择。”
  “从今天起,你,凯克,將只遵循狼学派的道路。
  你的剑术、你的法印、你的炼金术,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教。
  你將佩戴狼学派的徽章,继承我们的传统。
  並以狼学派的信条约束自己。”
  他死死盯著凯克的眼睛。
  “回答我。你,是否愿意只接受我的指导,成为真正的狼?”
  凯克低下头。拳头得指节发白。
  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游移,从艾斯卡尔那双沾满泥污的硬皮靴,滑到柯恩那张写满痛苦的脸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目光直直地对上了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你是对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活下去才是一切。
  如果..只有一条路能活——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像是在吞下什么苦涩的东西。
  “我选—狼学派。”
  艾斯卡尔脸上的怒气,像潮水一样退了。
  剩下的,是一种岩石般的平静。
  他没笑,只是点了点头,语气生硬。
  “很好。你做出了正確的选择。”
  这时,一直沉默的柯恩深深地看了凯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隨即,他转头望向窗外的风雪,整个人忽然鬆弛下来,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
  “记住,凯克。”
  他对著窗外说。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要守住本心。
  剑是用来斩杀怪物的,但別让它也斩掉了你的人性。”
  说完,他看向艾斯卡尔。
  “我该走了。
  芬娜·.她的户骨还被埋在村外的雪地里。
  她是一位勇敢的女性,不该被遗忘在这片骯脏的土地上。”
  艾斯卡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
  他贏了。
  强行將凯克留在了自己身边,心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萧瑟。
  像是被风雪灌满了。
  柯恩再没看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
  那个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了。
  “你不睡?”
  艾斯卡尔转过身,背影僵硬,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凯克还站在窗边,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著那片无尽的黑暗。
  “我睡够了。”
  “哼。”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
  “隨便你。
  “反正明天一早,你得给我起来练剑。”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门被沉重地关上,回声在走廊里震盪。
  凯克依旧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耳朵却在仔细地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艾斯卡尔房间里传出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
  就是现在。
  凯克脸上那副沉重又无奈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那一直低垂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
  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起脚尖,悄无声息地推开旅店大门。
  朝著柯恩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