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雪松与铁锈 4.4k
作者:
佚名 更新:2025-10-23 03:54 字数:4500
伊莎贝拉那袭魅惑的猩红如同无法逾越的血色屏障。
她將艾斯卡尔死死阻隔。
他目眥欲裂,只能徒劳地看著卡珊德拉的阴影,如死亡的冰冷吐息,一寸寸噬向危在旦夕的凯克。
这头被逼入绝境的老狼,喉间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声浪中儘是燃尽一切的狂怒。
谁能知晓,在他那颗饱经沧桑、刻满疤痕的心臟深处,究竟掩埋了多少冰冷的骸骨。
又尘封了多少逝去的时光?
那些骸骨里,有他年少时一同在凯尔莫罕追逐嬉戏的伙伴。
他们的笑声早已消散在风中。
有他第一次品尝到的、带著青涩与微甜的吻。那份心醉如今只剩苦涩的余味。
更有那些曾推心置腹、最终却背叛离析、化作死灰的友谊。
每一段都曾是他灵魂中不可或缺的支柱。
它们都曾在他的生命中占据过至关重要的位置。
而后又被无情地剥离。徒留下一颗支离破碎、寒风呼啸的心。
难道今天……它又要失去一角了吗?
艾斯卡尔的唇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弧度。
带著玉石俱焚的决绝。
“没关係。”
他沙哑地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反正——我也快追上去了。”
伊莎贝拉一边以优雅而强硬的姿態牵制著狂怒的艾斯卡尔。
她一边用她那双总是流转著玩味与一丝隱秘忧鬱的碧绿眼眸,紧锁著另一端命悬一线的凯克。
蔷薇与檀香的馥鬱气息,此刻仿佛也染上了焦灼的意味。
她不明白,当目光触及那个青年时,自己胸腔中这股莫名的骚动究竟是什么。
是源於血族对那份血液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一种近乎本能的“食慾”?
想要將他彻底吞噬,化为自身力量的甘美祭品?
抑或是……某种更为幽暗、更为复杂,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愫?
如同被遗忘许久的古老歌谣。在午夜梦回时悄然奏响。
撩拨著她沉寂了百年的心弦。带著一丝危险的“情慾”的颤音。
她分辨不清。
她只清晰地感知到,如果凯克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她面前永远闭上。
如果那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凋零。
她这颗早已习惯了永夜冰冷的心,会涌起一种久违的、尖锐的刺痛。
但是,要出手阻止卡珊德拉吗?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伊莎贝拉便再次陷入了那片困扰她百年的迷雾。
阻止?
她能否承受伊拉拉女爵雷霆般的震怒。以及猩红姐妹会无情的追猎?
那代价,或许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可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他走向毁灭。
那份锥心的不甘与隱痛,又会像无形的藤蔓,紧紧攫住她的灵魂。
让她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不得安寧。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卡珊德拉冰冷的杀意已凝如实质。
她一步步走向凯克。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情感。
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猎物的蔑视。
在她眼中,凯克已经是个死人。
血脉的压制如同无形的巨山,死死地將他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弱者的挣扎,真是难看。”
卡珊德拉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棱。
“你的小把戏,到此为止了。”
然而,就在卡珊德拉举起利爪,准备洞穿凯克心臟的瞬间。
异变陡生!
凯克的手,那只本应被血脉枷锁牢牢束缚的手,竟猛然抬起。
它无视了那层层叠叠的无形禁錮。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与精度,闪电般抓住了卡珊德拉挥下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卡珊德拉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首次出现了裂痕。一丝纯粹的惊愕爬上了她的眉梢。
怎么可能?
她的血脉压制,源自更高等阶吸血鬼对低阶的绝对统治。
足以让任何意志薄弱的低级吸血鬼瞬间崩溃。
即使是意志坚韧的低级吸血鬼,也断无可能如此轻易地挣脱。
更遑论是这样一个初生的、血脉驳杂的“半成品”!
伊莎贝拉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红唇微启,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哦呀?”
她轻声呢喃,带著一丝莫名的愉悦。
“这只小老鼠的身上,似乎总能开出令人意外的朵呢。
这种味道……真是让人著迷。”
艾斯卡尔正与伊莎贝拉的血色能量艰难周旋。
他瞥见凯克的异动,以及那张脸上瞬间变得机械而冰冷的表情。
那双猩红竖瞳深处,闪烁著非人的幽光。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涌上心头。
猎魔人心中猛地一震,他认得这种感觉!
“是那小子体內的『阿尔祖』!”
艾斯卡尔的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混杂著难以置信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个不靠谱的、来歷不明的“阿尔祖精魂”,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展现出扭转乾坤的诡秘力量。
虽然他依旧不信任这股力量。
但此刻,这是唯一的生机!
艾斯卡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破裂。
“你他娘的快带著这小子滚!这里老子给你们挡著!”
然而,被系统操控的凯克,或者说“阿尔祖附身的凯克”,对艾斯卡尔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中没有逃跑的念头。
系统冰冷的指令只有一个:以最高效率,最完美的方式,执行选定的技能——暗影之拥!
就在方才生死一线之际,凯克的意识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他清楚地知道,面对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这两位吸血鬼。
自己那点微末的猎魔人伎俩和初生的吸血鬼能力,根本不堪一击。
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个时而灵光、时而“智障”的系统。
但是,系统又能掛机修炼什么来破局呢?
首先,所有的猎魔人技能都被他自己排除了。
在面对伊莎贝拉时,那些低等级的法印和剑术就已经被证明几乎无效。
即便系统能將它们运用得出神入化,恐怕也难以撼动眼前两位吸血鬼的绝对实力。
於是,凯克的可选项只剩下三个系统赋予的吸血鬼核心能力:
暗影穿梭,猩红狂宴,以及……暗影之拥。
猩红狂宴,这个技能其威力固然强大,但不確定性实在太大了。
凯克无法保证系统在执行时,会不会因为追求极致的力量而失去控制,將艾斯卡尔也一併吸乾。
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艾斯卡尔是为了救他才落到这步田地。
修炼暗影穿梭?凯克苦笑。
系统或许能带著他自己瞬间远遁。
但它绝对不会好心到把受伤的艾斯卡尔也捎上。
但拋下艾斯卡尔独自逃生,他做不到。
於是,凯克最终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暗影之拥!
一个以吸取別人能量为目的的血族冥想术!
如果说,低阶吸血鬼面对高阶吸血鬼,如同羔羊面对饿狼,血脉上的压制是天性使然,难以逾越。
那么,系统操控下的“暗影之拥”,对於高阶吸血鬼而言,似乎同样是一种……克星!
一种来自更深邃、更具压迫力的制裁!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冰蓝色血能,正源源不断地从卡珊德拉被紧握的手腕处传来。
那能量冰冷而纯粹,带著一种令人战慄的生命精华。
凯克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能量正通过他的手臂,被系统以一种玄奥的方式转化、吸收。
卡珊德拉的脸色瞬间剧变。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骇然,再到一丝深可见骨的恐惧。
这种感觉……
这种被强行剥夺自身力量,生命精华不受控制流逝的感觉!
她猛然想起了在红葡萄酒馆地下,那场禁忌的仪式上。
尊贵强大的伊拉拉女爵,也是在类似的诡异手段下,被这个看似弱小的“祭品”所反制、所玩弄!
不!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卡珊德拉,是女爵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杂种!”
卡珊德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她另一只空著的手猛然抬起。
无数猩红的血珠在她掌心凝聚、压缩。
瞬间化为数十柄锋利无比的血刃。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疯狂地射向凯克近在咫尺的头颅和胸膛!
她要將这个敢於褻瀆高阶血族的小子,彻底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血刃即將触及凯克身体的剎那。
一股更为霸道、更为深沉的暗红色血能,猛地从凯克握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倒灌而入。
如同决堤的洪流,凶猛地冲入卡珊德拉的身体。
这股异种能量充满了暴戾与侵蚀性。与她自身凝练的血能截然不同。
却又带著一种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与……渴望?
“呃啊!”
异种能量的入侵,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
卡珊德拉浑身剧烈一颤。
她体內的血能瞬间紊乱。那些刚刚凝聚成形的血刃,失去了精准的操控。
在空中胡乱飞舞了几下,便纷纷失控,重新化为普通的血液,稀里哗啦地洒落一地。
腥甜的气息瀰漫开来。
凯克的另一只手,则在系统的精准操控下,以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纯粹追求效率的机械动作,闪电般探出。
目標明確——卡珊德拉紧身皮甲的系带与扣环。
“撕拉——”
坚韧的皮革应声而裂。
在卡珊德拉惊怒交加的目光中,她引以为傲的贴身护甲,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露出了內里素色的衣物和些许肌肤。
“你……你要做什么?!”
卡珊德拉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慌与一丝屈辱。
她身为吸血鬼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践踏。
然而,凯克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进一步反抗的机会。
在皮甲被撕开的瞬间,凯克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他將卡珊德拉狠狠地、不带一丝怜悯地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掠夺意味的拥抱。
一股浓郁的雪松与铁锈混合的气味,猛地扑鼻而来。
那是卡珊德拉自己身上常年浸染的独特气息。
此刻,却成了她即將被吞噬的绝望序曲。
她的身体被牢牢禁錮。
那股霸道的红色血能,正通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更加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冰蓝色的生命精华,则以更快的速度,从她体內流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眼中只余那冰蓝色的月光,又或是她正在消散的魂灵?
卡珊德拉的意识在破碎。
视野被一片炙热的猩红所吞噬,那是凯克的顏色,带著侵略性的、不容抗拒的滚烫。
紧贴的肌肤下,她的冰冷正被那股霸道的炙热融化、裹挟。
不,是撕裂,然后强行糅合。
每一寸毛孔都在尖叫,既因为被掠夺的空虚,也因为一种陌生的、战慄的……满溢?
炙红色的洪流衝垮了她意志的堤坝,在她血脉的河床里肆意奔腾,烙印下属於他的印记。
而她自身的冰蓝,则化作涓涓细流,无可挽回地向著那漩涡的中心——凯克的所在,奔涌而去。
这不是交融,这是吞噬。
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她的存在感,都在这炙红的侵蚀下迅速瓦解。
夜风扬起他们散落的髮丝,冰蓝与暗红在朦朧的月色下纠缠。
如同两条濒死的蛇,又像是宇宙初开时最原始的色彩碰撞。
卡珊德拉感到自己的核心正在被那片炙红彻底占据、点燃。
冰与火的交融,並非温暖,而是一种毁灭性的新生。
她的意识在尖叫中涣散,又在某种奇异的共鸣中被重新聚合,却已不再纯粹是她自己。
凯克的眼底没有欲望,只有冰冷的计算,如同暗夜中最精准的猎手。
系统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驱动著这具躯体,执行著最有效率的掠夺。
每一次深入,都是对能量的汲取与標记。
每一次吐息,都带著对方逐渐消逝的冰冷与自身愈发炽烈的灼热。
他像一团燃烧的星云,而她是被引力捕获的冰冷星尘。
註定要被捲入、同化、燃尽最后一丝幽蓝。
屈辱?愤怒?
不,那些情绪像是隔著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更清晰的,是一种原始的恐惧。
以及……一丝被严密压抑在血族本能最深处的、对於更强大力量的……臣服?
她的骄傲被碾碎,她的尊严被剥离。
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命在哀鸣。
那冰蓝色的生命之火,在炙红色的风暴中摇曳,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隨时都会熄灭。
“快住手……”
她无声地呼喊,声音仿佛穿不破那层层血能织成的帷幕。
回答她的,是那一抹猩红。
无言,却执拗。
她看见了自己的记忆,在炙红之中如雪般融化。
她曾是女爵的利刃,是猩红姐妹会最锋利的尖刺;
她曾以冷漠为鎧,以秩序为刃,从不动摇,从不恐惧。
可现在,她的血液在欢愉地歌唱。
那冰蓝的纯粹渐渐被染上猩红的边缘。
如白雪初融时那第一滴鲜血落入溪涧,染红了一整条命运的河流。
她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
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模糊。
她不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他不是她的主,但他掌控了她的夜。
他不是她的敌,但他撕裂了她的壳。
他甚至不是她的爱人,但她的灵魂,已在那一刻被他带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想挣扎。
可那冰蓝色的血能,如同残雪一般,正在她体內一寸寸融化。
而他那猩红的意志,却像火焰一样在她体內扎根,燃烧、蔓延、重塑。
是谁在哭泣?
是谁在低笑?
是谁,在这万籟俱寂的夜晚,將她从百年沉睡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