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討厌蜘蛛
作者:佚名      更新:2025-10-23 01:04      字数:2435
  “什么兼职能让你弄成这个样子?去工地搬砖了?”
  缺钱的时候,陆望泽曾经去工地帮人搬砖。
  他长得壮,管得比较松的黑工地,只要能招到工人,就不会计较那么多,於是还真让陆望泽干了几天日结。
  后来陆望泽左臂受了伤,这事也就败露了,结果就是给陆婉赚的医药费,全都用在了他身上。
  陆望泽打了白工,手臂还留了难看的疤,好在没伤到筋骨,没有后遗症。
  “没有,之前答应过你不再去了,这就是来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这是实话,陆望泽没多心虚,虽然他只是隱藏了一小部分真相。
  陆婉没有过多探究,又问。
  “受伤了吗?”
  “没有,我好著呢。”
  他不愿意母亲过度担心自己,为了证实自己没问题,很是轻鬆地跳了几下。
  后腰和膝盖受伤,也不怎么影响弹跳能力,反正脚踝和腿没事,他皮糙肉厚,这点伤很快就能痊癒。
  也不知陆婉信没信,她只是拉著陆望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换了话题。
  “你从静雅那边得知逢春被莫宇业家暴的事,也自然该清楚,当初你在饭局上当著莫宇业,针对逢春说出的那些过分的话,会导致什么结果。”
  外套蜷缩成团,窝在陆望泽的膝盖,校服袖子遮住陆望泽微微蜷起的手指,他没敢看陆婉,许久才闷声回答。
  “…知道,她会被打。”
  说完,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像是这样就能安抚內心的愧疚。
  “我当时也不知道莫宇业会家暴,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陆望泽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就是觉得,如果莫宇业真的要和他妈再婚,那莫逢春对待他的態度,应该要比以前更亲近一些。
  可是莫逢春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有他跟傻子似的贴上去,又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兀自愤怒恼火。
  他当时或许是怀著报復与恶意的。
  但莫宇业总是慈父的模样,就算他说了这话,莫逢春的处境也不至於多糟糕,顶多被训两句。
  可谁能预料到,莫宇业是个隱藏极深的暴力狂和偽君子,而他当时莽撞的举动,对於莫逢春来说,会是那般残忍和恶毒。
  莫逢春肯定更討厌他了,说不定明明痛恨著他,却还要因为忌惮莫宇业的暴力行为,在那时主动靠近他。
  一想到这些,陆望泽就觉得血液凝固,甚至想要呕吐。
  “不管你知不知道,那样的行为都是不对的,我当时明明已经跟你说过这些了,何况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你为什么还没有跟逢春道歉?”
  陆婉的语气不算强硬,可依旧令陆望泽无地自容。
  他也想道歉,愧疚和悔意如同扎进皮肉的木刺,时不时隨著按压刺痛,这段时间跟莫逢春僵持著关係,他也不好受。
  可他能怎么办?
  他就是说不出来道歉的话,尤其是面对莫逢春,更是说不出来。
  像是只要这么做了,胸口就会有东西迅速崩塌瓦解,让他再难维持这种单方面冷落莫逢春的怪异平衡。
  他害怕那种未知的局面,於是选择逃避责任,选择粉饰太平。
  “我…”
  拇指指腹被食指指甲抵得泛红,陆望泽像是卡带的录音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循环音节。
  “莫逢春也不一定稀罕我的道歉,那件事之后,她估计都恨死我了,反正道歉了她也不会原谅,还不如…”
  他又开始把自己缩进壳子里,用这种不负责的话麻痹神经,很是破罐子破摔。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是陆婉扇了他一巴掌。
  睫毛颤抖,陆望泽抬眸看向母亲,手足无措。
  陆婉眼里有泪,是恨铁不成钢,以及道不明的自责和悔恨。
  “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不管別人是否接受,你自己得问心无愧,总是一味抗拒逃避,一味自欺欺人,你永远都只是个长不大的懦夫!”
  她其实知道的,自己的儿子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母亲,付出了多少,他总是忙於兼职,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陆望泽看起来不好欺负,其实內心脆弱又没有安全感,不愿意过多信任他人,只是个外强中乾的纸老虎。
  相比林景尧的健全人格,陆望泽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可怜虫。
  但这个可怜虫是她的孩子,陆婉知道,自己必须要努力推著陆望泽改变,这样她的孩子才能真正成长。
  “你甚至没跟逢春道过歉,就自顾自地推测她不会原谅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陆婉看著陆望泽,眼神不再柔和包容,而是一种近乎强硬的坚定和执著。
  “莫家出事的那天下午,我邀请逢春来家里作客,你之前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当时我没有说,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陆望泽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他的心臟急速跳动,像是一尾离了河道,在岸边濒死挣扎的鱼。
  “她跟我说,莫宇业不是好人,说他想跟我结婚只是为了骗保。”
  岸边挣扎的鱼倏然被尖刺插入鱼鳃,血液淌出,腥味蔓延,陆望泽面色煞白,喉咙乾涩。
  “现在你明白了吗?在你对逢春说出那样糟糕的话后,在你逃避著不愿意跟她道歉时,她没有记恨,而是冒著事情败露,可能会被莫宇业打死的风险,提醒了我。”
  陆婉的话就是那凭空出现的尖刺,不断刺进鱼儿的身体,搅烂血肉,击碎骨头。
  说到这里,陆婉已然泪流满面。
  “那一晚,是我没有思考全面,让莫宇业有所察觉,给逢春惹了杀身之祸,如果莫宇业当晚没有踩到酒瓶,意外坠落,死的就是逢春了。”
  她哽咽著,忽然伸手扶住陆望泽的肩膀,明明眼泪不止,脸上却有著无法忽略的偏执。
  “望泽,是我们对不起逢春,她救了我的命,也早早宽恕了你的冒犯,但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嘴巴像是被胶水粘连,陆望泽的脊背冒出冷汗,心臟重重下陷,他意识自己维持的东西,终究是坍塌溃烂了。
  一只大手將他往深渊拖拽,深渊的尽头是莫逢春,她长长的黑髮如同蛛丝,將他缠绕束缚成茧。
  那平日里淡色的唇此时如血般猩红,唇瓣贴近他,吐出消化酶,將他的身体消解,化作滋养她的食物和养料。
  陆婉仍旧在对他说话,这话像是海水灌入耳膜。
  “为了弥补她,你必须跟逢春道歉,直到她亲口说原谅你,你得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保护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粗暴对待她。”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欠她的。”
  长久未眨的眼睛变得乾涩,陆望泽的眼里蒙了水雾,他望著远处,仿佛看到了正在墙角结网的灰色蜘蛛。
  他討厌蜘蛛。
  莫逢春就像是藏匿在暗处的蜘蛛。
  他討厌莫逢春。
  有蚊虫不幸地落在了蛛网上,那蜘蛛飞快地移动过去,吐出的丝线將猎物缠绕,长手长脚,耐心又平静。
  陆望泽知道,那蚊虫活不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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